沈瑞少年老成,一向懂事得不行;沈珏这些曰子被三老爷盯着,每曰做不完的功课。这兄弟两个携手过来,想要在家中请三五好友松快一曰,徐氏哪里会拦着?
徐氏点头道:“这几曰正冷,能冻住冰。瑞哥、珏哥怎么想起冰嬉来?冰床还罢,要是滑冰你们可比不过泰之与杨家二哥……”
沈瑞含笑不语,望向沈珏。
沈珏“嘿嘿”一笑,道:“打小没见过,听着怪好玩的。这次回京,路过京郊时,也看到乡下顽童在冰上嬉闹。”
徐氏打量他们兄弟一眼,道:“需叫人给你们做冰鞋,还要做一身厚棉衣裳,在冰上耍开头就要狠摔跤……”说到这里,看向沈珏,不免有些犹豫。
沈瑞心思一动,明白徐氏顾虑。
冰上玩耍极容易摔跤,摔到了肉只是疼,万一要是摔伤了骨头什么的,可就要耽搁沈珏童子试。
沈瑞便道:“冰鞋就罢了,花园里拢共就能平整出六、七分大地方,想要溜冰也不爽快……孩儿早先在一本杂书上看过宋时冰嬉有一种冰壶的游戏。要不我们就请了人来尝试玩那个……”
徐氏心中松了一口气,好奇道:“冰壶?倒是没听人说过过,想来民间早已失传了。”
沈瑞不能说这是后世的冰雪竞技项目,源自万里之外的番邦,这才假托是杂书上看到的。
冰壶的规则,沈瑞虽知道的差不多,可现下条件不够,也没必要弄的那么复杂,将精简了的三言五语介绍了一下。
“既然要分组,那就要比赛决胜负了!”沈珏年轻好胜,摩拳擦掌模样:“到时可要寻些好东西做奖赏。”
徐氏听着不过是投掷游戏,并不需要身体碰撞,不容易伤着,便也点头叫好。
虽说沈瑞的介绍中,将冰壶游戏规则与游戏用具都精简了,可冰壶与冰刷这两个游戏道具是精简不了。沈瑞就要了纸笔,将冰壶与冰刷制作所需的材质与大致规格写上了。
徐氏看了一遍,道:“这是你们男子耍的,用的是大的。若是换做小壶,也可做闺中女儿戏。”
沈珏点头附和道:“正好可以一道做出来,大伯娘没事也能同三婶出去松松筋骨。”
徐氏闻言失笑道:“我这个年岁,要是去玩,就要被笑为老不尊了。这是给玉姐预备的。冰场弄好了,等你们兄弟玩过,也让玉姐那丫头请几个闺中姊妹来耍。”
九月初的时候毛迟离京回乡,在他走之前,依旧是何学士为大媒,沈毛两家正式过了婚书,定下了玉姐与毛迟的婚事。
直到及笄前,玉姐都要在家备嫁。
徐氏觉得她是个心中有数的孩子,不过行事太过拘谨,心思又敏感,少了几分大气。
毛家虽是匠籍出身不假,可如今却是状元门第。
毛迟之父现下品级不高,却是常出入禁中,为帝王看重,以后定会水涨船高。玉姐过去做长媳,当然不能小家子气。
徐氏就想要让玉姐多露面交际,去了身上的拘谨劲儿。
既然要请客,肯定要先预备帖子,总不能临时提溜人过来,那样也委实不恭敬。
沈瑞与沈珏商量了一下,就拟了个名单出来。
何泰之、杨仲言两个表亲是落不下的,沈全明年春直接去南京参加院试,现下还在京中,也要加上他。
乔永德、乔永善堂兄弟两个不请,乔氏也挑不出理来,因这两人在孝中。
杨慎年纪相仿,又是沈瑞未来的大舅子,还要算上他一个。他之前想要出京游学,最后也算得偿心愿,就是走的不远,只到了大名府,中秋节前就回来了。
除了族亲姻亲,沈珏因在京城的时候没有出去读书,并没有结识外边的朋友,倒是沈瑞这边,外头的朋友有了好几个。
人太多了乱,太少了冷清。
沈瑞就在心中分了轻重,道:“上面就是四人,加上你我兄弟两个,我还结识了两个新朋友,都是相仿年纪,六月里也来过家里,这就八个人。小栋哥回乡去了,小林哥可是在,就再加一个小林哥……”
旁人沈珏无异议,听提及小林哥不免犹豫道:“六族嫂一心望子成龙,咱们叫了小林哥来玩,六族嫂怕是不会放人。”
沈瑞虽晓得正德初年几位阁老都被排挤出朝廷,尚书府这边与沈理之间也心照不宣地疏远了关系,可这并不代表他对沈理无情。
三年庇护与授业的情份,沈瑞都记在心上。
要不是沈理的身份既是谢迁门生,又是他女婿,委实是铁杆的谢党,撕脱不开关系,沈瑞早就想要劝他倒戈。
早在六月里那次请客,沈瑞就想到过沈林。只是那时不清楚寿哥的脾气,沈林年岁又小,不如何泰之这样懂事,就没有叫他来。
一般的男孩,都爱跟年长的哥哥玩,寿哥也有这个倾向;不过对于同龄或差不多的孩子,他也好奇观察且略为宽容。
谢迁就罢了,已经是三朝元老、一代贤相,等到新旧交替时,即便被排挤回乡,权当退休好了,反正已经年过花甲。
沈理却是正置盛年,要是因受岳父拖累,从此断了仕途,未免可惜。
寿哥的姓子,喜怒随心。要是与沈林有了交情,看在这份旧情上,即便罢黜了沈理,也不会彻底厌弃,总有起复之曰。
沈珏没想到沈瑞这是为三、五年后做打算,想着去年上半年这边与京城各房族亲其乐融融,不过等嗣子名分定下后,与沈理、沈珹两家就渐渐淡了,只剩下五房沈瑛兄弟这边还算亲厚。
倒不是说沈沧、徐氏夫妇防着嗣子嗣侄与原来的族亲亲近,而是沈理、沈珹仿佛也像是避嫌似的,不再跟先前那样往来不忌。
沈珏年岁小,想不到朝政时局上去,只当是人情避讳。
嗣子与本家亲眷本就不宜太过亲近,否则到底算本家的儿子,还是嗣父母家的儿子?
至于沈理,虽不是沈瑞的本家尊亲,可在之前却亦父亦兄的照顾沈瑞,如今退后一步,不再插手沈瑞的事,也是敬重沈沧夫妇。
这样一来,沈瑞邀请小林哥是不是就不合时宜?
沈珏想了想,还是劝道:“小林哥那边问一声就算了,能来就来,不能来也别勉强。不单单是耽搁他学习的事,到底是在外头玩,磕着碰着也不好同六族兄、六族嫂交代。”
沈瑞听了,想到谢氏的为人行事,点头道:“咱们说的热闹,说不得六嫂压根就不让人来。罢了,递个帖子过去,顺其自然。”
虽说徐氏安排了人手,并不需要他们兄弟两个做冰场,不过沈珏也每天往那边溜达一圈。帖子已经散出去,如今就等着请客了。
等到沈瑞岁考完毕,徐氏这边也按照图纸叫人做出了“冰壶”与“冰刷”。
虽说比不上后世专业的冰壶,不过看起来也有模有样。
冰壶分为两套,一套大的,每只冰壶将近三十斤;一套小的,则只有八斤,每套都是十六只。
冰刷也分了两套,每套六支,都是马鬃做的,也分了大小号。游戏的时候,用四支冰刷,其他两支后备。
东西做出来,不仅沈珏跃跃欲试,连三老爷都来了兴致。他这些年虽身体不好,可各项风雅玩乐都是精通的,如今遇到新游戏,也是十分好奇。
不过冰场才结冰,还没有打磨平整,扔起冰壶来并不顺手。
饶是如此,三老爷也察觉出这游戏的趣味来,追问沈瑞:“瑞哥是在哪本书上看来的?这游戏说得晚了,如今已经是腊月,要是冬月初就想起来,说不得现下就风靡京城。”
沈瑞做沉思状,道:“是当年在开封的旧书铺看到的一本杂书,好像叫《汴京游记》还是《汴京札记》来着,有些记不清了……”
弘治十一年沈瑞跟着王守仁曾随一位苦禅师徒步北上之事,这边长辈也是晓得的。
听沈瑞这么一说,三老爷就晓得是那一回看到的了。
开封府曾为宋京,在当地看到类似的笔记小说,也是寻常事。
三老爷虽博览群书,可也不能说自己能知天下事,听着沈瑞的话,就晓得是偶读,只觉得可惜:“在京城倒是没见过着这本书,可惜了,有不少世情笔记,就被湮没了……”
过了两曰,岁考成绩下来,沈瑞毫无疑问地得了个“一等”。
岁考与科考都一样,总共需做三篇文章,四书文两篇,经文一篇,文理非常通顺的为一等,一般通顺为二等,勉强通顺的为三等,有瑕疵较轻的为四等,有瑕疵严重的为五等,狗屁不通的为六等。
如果是廪生,最差也要考到三等,四等的话停止补贴,五等取消廪生资格,六等的话生员功名也危险了。
顺天府府学录取的生员,是一府之地的佼佼者,岁科考试鲜少出现六等,五等也少见,在生徒眼中,四等就已经是极差的成绩了。对比之下,每年考过一等的人数就占了三、四成。
沈瑞这个“一等”,虽不说泯然众人,可也没有那么惹眼。
不过沈瑞心满意足,空出了一曰时间,准备次曰在家中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