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叫锦衣卫抓贺二老爷,是因赵显忠诉告贺二老爷串联知府属官残害沈家三子。
锦衣卫气势汹汹,贺老太太与贺北盛不敢拦也拦不住,可也砸了银钱下去,从随行衙役中问出这条罪名的来由。
当知晓沈家三子惨状时,母子两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更多的是愤怒与焦躁。愤怒的是,赵显忠辣手行刑后将害人的罪名推给贺家;焦躁的是,钦差下来了,逼得赵显忠如此自保,显然不是李阁老一方的人。而贺家,是李阁老这一方的。
贺家有个侍郎又如何?远在京城,要是对方刚好与贺侍郎有嫌隙,借此将整个贺家拖下水也不无可能。这也是为什么贺老太太就算厚着面皮,也要去沈家宗房请托的缘故。
之前中间隔着一条人命不假,可沈玲到底是三房子孙,三房都举家避难去了,其他房间与三房并不亲近,谁会为沈玲出头?可如今,隔了两条人命,沈琦可与沈玲不一样,沈琦自己是举人,上面还有个做京官的胞兄。要是不说清楚,两家就要结大仇。
贺北盛惶恐,也正是因这个缘故。即便自家兄长确实没有直接害人,可谁能保证这“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不是沈家三子或死或残的原因之一。这个时候去求沈家,希望沈家人帮忙救人,沈家是圣人吗?
贺老太太闭上眼睛,脸色苍白,手上的佛珠因为用力断了绳索,珠子滚落到马车上。
贺北盛吓了一跳,忙道:“娘!娘怎么了,要不咱们还是家去?”
贺老太太缓缓睁开眼睛:“继续往沈家宗房去!”
贺北盛面上露出迟疑来,贺老太太面色灰败道:“除了沈家,现在贺家还能求谁?难道任由你二哥在里面呆着,今日残的死的是沈家人,明日就有可能是你二哥!这松江不单单是沈贺两家的松江。”
“可是大堂姐那里,怕是心中有怨。”贺北盛垂头丧气道。
因为沈琦之事,贺氏可是去央求过堂弟的,可自家二哥却是丝毫不占手的意思。如今沈琦好好的还罢,既然也残了,不说别人,怕是贺氏就要恨死娘家。< p="">风水轮流转,前几日还是沈家深陷泥潭,这钦差才到一日,事情就有了反转。沈家人成了被阴谋陷害的,贺家人反而成了嫌疑人。贺北盛就是脑子再笨,也看出这钦差是偏着沈家的。想来也是,沈家有两个状元,二房现在虽守孝,可立足京城数十年,总有姻亲故旧在,怎么也会拉沈家一把。同沈家相比,贺家倒真像是松江的土财主,最大的靠山就是自家大哥。至于大哥上面的李阁老,不过是座师与门生关系;可沈理与谢阁老,却是翁婿之亲。谢阁老会为女婿出头,李阁老会为门生之一出头吗?贺北盛心乱如麻,贺老太太没有再言语,而是让马车继续前行。一时间,车里里寂静无声。沈家坊既为沈家坊,可见各房族人聚族而居。沈鸿拉着妻子的手含笑而逝,郭氏就是再坚强也受不住。她也是知天命的年岁,这一路上照看丈夫、惦记儿子,也是强撑着。随着沈鸿烟气,郭氏也昏厥过去。沈琦本就体虚气若,在父母面前勉强支撑,眼见如此,虽没有昏迷,可也是眼看呼吸越来越勉强。现在家中总共就三个主人,却是如此,婢女下人看到都乱成一团。沈瑾自责愧疚死了,忍不住红了眼圈,换做沈全在的话,少不得他就要跪下请罪。认为是自己的过错,要是自己听沈理安排,劝阻沈鸿夫妇回京,或许就不会有今日此景。可是有沈琦在,这些话却是说也不能说。否则送沈鸿夫妇回松江的自己愧疚,因自家出事累及父母千里奔波的沈琦心里怕是更不好受。郭氏昏厥,沈琦身体虚弱,沈瑾六神无主,最镇定的反而是沈瑞。沈瑞自打来到大明朝,经了两次长辈丧事,一次是生母孙氏,彼时年幼,加上被孙太君关在偏院中,还是稀里糊涂;另外一次就是嗣父沈沧,就在去年,由家中老管家领着,倒是熟悉全套的治丧事仪。只是死者为大,也要先顾及生者。沈瑞呵斥慌乱的下人,打发人去请大夫,随后吩咐一条一条的吩咐下去,挂白灯笼,白纸糊门,家中人口更换孝衣,往各房头报丧的报丧。沈瑾也醒过神来,知晓治丧事大,带人支起灵堂。唯一庆幸的是,沈鸿因身体缘故,早就预备下寿材与福衣,都是无需匆忙置办。五房恢复秩序,有条不紊准备起来,其他各房头却如同炸了响雷。因报丧的人说的清楚,是“老爷西行”,倒是没有人会误会是沈琦出事。可是沈鸿也让人震惊,人人都晓得这位五房大老爷身子骨孱弱,家中内外尽数托给郭氏,都等着看五房的笑话,可几十年过去五房儿子都供出来了,孙子都立住,鸿大老爷还活的好好的。如今,这是真没了?这一个时辰前族亲才得了沈玲故去消息,这一个时候后又一房头治丧,沈家这是怎么了?要知道六房大奶奶与七房老太爷的灵堂才拆了没多久。宗房与五房隔得不远,也是最早得到报丧消息。因见沈珺精神尚好,沈理正与他细问被拘押后的种种。沈海与贺氏不放心儿子,也都眼巴巴地盯着沈珺阐述。根据沈珺所说,在刑讯沈家三子时,赵显忠确实如他所说没有出面,出面的是他的心腹幕僚闫举人与刑房一位刀笔吏。那位刀笔吏不曾提及对沈家有什么私怨,看起来性子阴郁,不似常人,极热衷与刑讯之事,且还是亲自动手。而那个闫举人,则是冷嘲热讽、追根究底,想要从族兄弟三人口中知晓沈家各房隐私,对于他们三人打小到大包括科举、娶亲之类的事,也翻来覆去问了几遍。沈海与贺氏听得莫名其妙,贺氏因那闫举人打听其他房头,怀疑道:“不会是其他房头招惹的仇人,才牵连到珺哥儿身上?”沈海却是因已经知前因,明白祸根子是沈珠,罪魁祸首是宁王,皱眉道:“左右那闫举人心怀叵测就是了。”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问沈理道:“那闫举人既不对头,钦差大人知晓吗?可莫要让他跑了。”沈理道:“跑不了,瑞哥儿已经将这闫举人的不对之处都告诉钦差了。”沈海这才松了一口气,宁王是藩王又远在千里之外,他拿宁王没法子;这个闫举人却在松江,只要归案入狱,接下来就要让他也受受沈珺他们几个所受的罪。贺氏在旁,心中却不是滋味。这沈瑞运气太好,来的钦差竟然不是别人,而是他的老师,这露脸的事情都让他得了。要是珏哥儿还在……贺氏有些恍惚,竟生出几分诡异念头。是不是沈瑞夺了珏哥儿的气运?孙氏病逝时,沈瑞可是带病被饿了七天,竟然都没死。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是怎么活过来的?这命可不是一般的硬。要是沈瑞死了,徐氏回来选嗣子,肯定是与二房关系最亲密的宗房,还是珏哥儿;王守仁要收弟子,读书天分比沈瑞强许多的沈珏,肯定能入得了他的眼。五房报丧的人,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待看到对方带孝,沈海都惊得站起来,沈珺也是唬住,父子两人都误会成是沈琦出事。待听说举丧的是沈鸿,不是沈琦,父子两人双双松了一口气。人就是如此,有时候不做贼也难免心虚。族兄弟三人一起入狱,沈玲身亡、沈琦废了右臂,只有沈珺虽被了挑了脚筋,可因之前并未完全挑断,加上贺二老爷的打点也多少起了作用,如今看着一瘸一拐,可并非没有治愈的希望。要是沈琦也死了,只剩下沈珺一个,那族人会怎么看?到那个时候,怕是连腿也不敢治了。只有沈理,眉头皱得更紧。这又是一番变数,沈瑛现在虽品级不高,却是东宫旧属,占着通政司的好差事。又因他之前谨慎老实,不群不党,随着几位阁老相争越来越厉害,双方阵营彼此攻歼,沈瑛的机会也就来了。只要他本分下去,未来二三十年就是沈家的官场上的靠山。现在沈鸿故去,沈瑛这个长子,却是要回乡丁忧。等到三年过去,还不知是什么情景。至于沈城,既外放地方,想要再调回京城就不是容易事;沈理自己,因为是“谢党”,随时有殃及池鱼的危险;沈瑾虽是新科状元,可初入官场,不过是翰林院修撰。不管这次沈家的官司如何,以后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并非沈理冷血世故,听闻丧事先想这些,而是因为这次官司,让他察觉到了沈家的危机。沈氏因为内外房头众多,子孙立足松江百五十年,家业一代代积攒下来,又分家分产下去,除了三房、五房确实富庶,其他各房并不觉得自己的产业有多显眼。可是所有沈氏族人产业加起来,就令人侧目。松江本是富庶之地,沈氏一族各个房头加起来的土地,占了松江土地的三成。还有这沈家坊,前后几条街,都是城北上风上水好位置,买卖街那边的铺子,也有三成是沈家的。没有得力的庇护,沈家就是一块待人宰割的大肥肉……
风水轮流转,前几日还是沈家深陷泥潭,这钦差才到一日,事情就有了反转。沈家人成了被阴谋陷害的,贺家人反而成了嫌疑人。
贺北盛就是脑子再笨,也看出这钦差是偏着沈家的。想来也是,沈家有两个状元,二房现在虽守孝,可立足京城数十年,总有姻亲故旧在,怎么也会拉沈家一把。同沈家相比,贺家倒真像是松江的土财主,最大的靠山就是自家大哥。至于大哥上面的李阁老,不过是座师与门生关系;可沈理与谢阁老,却是翁婿之亲。
谢阁老会为女婿出头,李阁老会为门生之一出头吗?
贺北盛心乱如麻,贺老太太没有再言语,而是让马车继续前行。
一时间,车里里寂静无声。
沈家坊既为沈家坊,可见各房族人聚族而居。
沈鸿拉着妻子的手含笑而逝,郭氏就是再坚强也受不住。她也是知天命的年岁,这一路上照看丈夫、惦记儿子,也是强撑着。随着沈鸿烟气,郭氏也昏厥过去。
沈琦本就体虚气若,在父母面前勉强支撑,眼见如此,虽没有昏迷,可也是眼看呼吸越来越勉强。
现在家中总共就三个主人,却是如此,婢女下人看到都乱成一团。
沈瑾自责愧疚死了,忍不住红了眼圈,换做沈全在的话,少不得他就要跪下请罪。认为是自己的过错,要是自己听沈理安排,劝阻沈鸿夫妇回京,或许就不会有今日此景。可是有沈琦在,这些话却是说也不能说。否则送沈鸿夫妇回松江的自己愧疚,因自家出事累及父母千里奔波的沈琦心里怕是更不好受。
郭氏昏厥,沈琦身体虚弱,沈瑾六神无主,最镇定的反而是沈瑞。
沈瑞自打来到大明朝,经了两次长辈丧事,一次是生母孙氏,彼时年幼,加上被孙太君关在偏院中,还是稀里糊涂;另外一次就是嗣父沈沧,就在去年,由家中老管家领着,倒是熟悉全套的治丧事仪。
只是死者为大,也要先顾及生者。
沈瑞呵斥慌乱的下人,打发人去请大夫,随后吩咐一条一条的吩咐下去,挂白灯笼,白纸糊门,家中人口更换孝衣,往各房头报丧的报丧。
沈瑾也醒过神来,知晓治丧事大,带人支起灵堂。
唯一庆幸的是,沈鸿因身体缘故,早就预备下寿材与福衣,都是无需匆忙置办。
五房恢复秩序,有条不紊准备起来,其他各房头却如同炸了响雷。
因报丧的人说的清楚,是“老爷西行”,倒是没有人会误会是沈琦出事。可是沈鸿也让人震惊,人人都晓得这位五房大老爷身子骨孱弱,家中内外尽数托给郭氏,都等着看五房的笑话,可几十年过去五房儿子都供出来了,孙子都立住,鸿大老爷还活的好好的。如今,这是真没了?
这一个时辰前族亲才得了沈玲故去消息,这一个时候后又一房头治丧,沈家这是怎么了?要知道六房大奶奶与七房老太爷的灵堂才拆了没多久。
宗房与五房隔得不远,也是最早得到报丧消息。
因见沈珺精神尚好,沈理正与他细问被拘押后的种种。沈海与贺氏不放心儿子,也都眼巴巴地盯着沈珺阐述。
根据沈珺所说,在刑讯沈家三子时,赵显忠确实如他所说没有出面,出面的是他的心腹幕僚闫举人与刑房一位刀笔吏。
那位刀笔吏不曾提及对沈家有什么私怨,看起来性子阴郁,不似常人,极热衷与刑讯之事,且还是亲自动手。而那个闫举人,则是冷嘲热讽、追根究底,想要从族兄弟三人口中知晓沈家各房隐私,对于他们三人打小到大包括科举、娶亲之类的事,也翻来覆去问了几遍。
沈海与贺氏听得莫名其妙,贺氏因那闫举人打听其他房头,怀疑道:“不会是其他房头招惹的仇人,才牵连到珺哥儿身上?”
沈海却是因已经知前因,明白祸根子是沈珠,罪魁祸首是宁王,皱眉道:“左右那闫举人心怀叵测就是了。”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问沈理道:“那闫举人既不对头,钦差大人知晓吗?可莫要让他跑了。”
沈理道:“跑不了,瑞哥儿已经将这闫举人的不对之处都告诉钦差了。”
沈海这才松了一口气,宁王是藩王又远在千里之外,他拿宁王没法子;这个闫举人却在松江,只要归案入狱,接下来就要让他也受受沈珺他们几个所受的罪。
贺氏在旁,心中却不是滋味。
这沈瑞运气太好,来的钦差竟然不是别人,而是他的老师,这露脸的事情都让他得了。
要是珏哥儿还在……贺氏有些恍惚,竟生出几分诡异念头。是不是沈瑞夺了珏哥儿的气运?孙氏病逝时,沈瑞可是带病被饿了七天,竟然都没死。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是怎么活过来的?这命可不是一般的硬。要是沈瑞死了,徐氏回来选嗣子,肯定是与二房关系最亲密的宗房,还是珏哥儿;王守仁要收弟子,读书天分比沈瑞强许多的沈珏,肯定能入得了他的眼。
五房报丧的人,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待看到对方带孝,沈海都惊得站起来,沈珺也是唬住,父子两人都误会成是沈琦出事。
待听说举丧的是沈鸿,不是沈琦,父子两人双双松了一口气。
人就是如此,有时候不做贼也难免心虚。
族兄弟三人一起入狱,沈玲身亡、沈琦废了右臂,只有沈珺虽被了挑了脚筋,可因之前并未完全挑断,加上贺二老爷的打点也多少起了作用,如今看着一瘸一拐,可并非没有治愈的希望。要是沈琦也死了,只剩下沈珺一个,那族人会怎么看?到那个时候,怕是连腿也不敢治了。
只有沈理,眉头皱得更紧。
这又是一番变数,沈瑛现在虽品级不高,却是东宫旧属,占着通政司的好差事。又因他之前谨慎老实,不群不党,随着几位阁老相争越来越厉害,双方阵营彼此攻歼,沈瑛的机会也就来了。只要他本分下去,未来二三十年就是沈家的官场上的靠山。
现在沈鸿故去,沈瑛这个长子,却是要回乡丁忧。等到三年过去,还不知是什么情景。
至于沈城,既外放地方,想要再调回京城就不是容易事;沈理自己,因为是“谢党”,随时有殃及池鱼的危险;沈瑾虽是新科状元,可初入官场,不过是翰林院修撰。
不管这次沈家的官司如何,以后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并非沈理冷血世故,听闻丧事先想这些,而是因为这次官司,让他察觉到了沈家的危机。
沈氏因为内外房头众多,子孙立足松江百五十年,家业一代代积攒下来,又分家分产下去,除了三房、五房确实富庶,其他各房并不觉得自己的产业有多显眼。可是所有沈氏族人产业加起来,就令人侧目。
松江本是富庶之地,沈氏一族各个房头加起来的土地,占了松江土地的三成。还有这沈家坊,前后几条街,都是城北上风上水好位置,买卖街那边的铺子,也有三成是沈家的。
没有得力的庇护,沈家就是一块待人宰割的大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