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半步颠峰
严世蕃从来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秦某人,往深里想,秦德威是不是为了甩掉已经没有实际价值的翰林、詹事官职,近几日才故意惹是生非,一边由于找处分的?
一般人哪有这种想象力,能想象出有人居然会想甩掉翰林、詹事这种顶级清流官职?正常人思维都只会以为,秦德威最近是志得意满的飘了,历史上也不乏这样的例子。
一时间,严世蕃感到天地之间唯有自己清醒了,真是众人皆醉他独醒,只有他才能看穿秦德威,但却根本叫不醒别人。
陆炳被严世蕃的不善眼神盯得莫名其妙,又下意识去看向秦德威,恰好也对视了一眼。
但秦德威的看向陆指挥眼神却完全相反,充满了友爱和善意,仿佛还在说“谢谢啊”。
能被“对手”这样释放善意信号,陆指挥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比起激烈交锋然后败北更可悲的是,对手那种完全不在意的友善。
嘉靖皇帝略加思忖后,便下旨道:“秦德威轻浮无礼,不足为东宫表率,免去翰林学士、詹事、左春坊大学士,改工部左侍郎兼提督军器局!”
辅导东宫工作十分重要,秦德威一直占着茅坑不办事也不是办法,隔三岔五的总是请辞詹事官职也太烦人了。
故而嘉靖皇帝这次就发个了狠,他想看看秦德威辞掉詹事后,詹事府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能让秦德威如此避之不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在别人眼里这算是惩罚,相当于贬了,但秦德威反而大喜,连忙上前谢恩。
这波可算甩掉了包袱!在嘉靖朝中后期,政治气候与明代其他时候有点小区别,比起失去效用的清流职务,实权才是最重要的!
比如翰林院,在其他时候翰林院内部有自成体系的规矩。翰林只要熬资历就可以熬成内阁大学士候选人,就算不入阁平时与皇帝直接打交道机会也很多。
但在嘉靖朝中后期,嘉靖一般不见人了,而翰林能否升迁全看写青词,原本的翰林规矩几乎都作废。
所以留着翰林官熬资历还有什么用?再说秦德威都半步入阁了,也不需要翰林官为跳板了。
詹事府更不用说了,等这波东宫集体作死扑街后,就是“二龙不相见”,连太子都没有,詹事府就是纯摆设,又哪来的权势?
秦德威谢恩完毕后,又奏道:“三品左侍郎与军器局相差太远,提督看似不伦不类,请将军器局改为军器监。”
大明朝廷衙门名称里,常见的词组就是部、院、寺、监,算是叫得上号的衙门。
而局在大多数地方都是很不入流的称呼,和仓、库、厂(除了东厂)差不了多少,所以秦德威才奏请将军器局提升为军器监,这大概意思就是将“兵工厂”升格为“装备衙门”。
果然来了!秦德威果然要扩张势力!严世蕃心里暗叫一声,然后竭尽最后的余力,苦苦进谏说:
“陛下!工部事务也颇为繁杂,而秦德威身上差遣已经太多了,只怕难以兼顾工部左侍郎提督军器局!”
秦德威也顺势奏道:“严世蕃言之有理,可让严世蕃加赞理军器局,以便于协助臣。”
严世蕃:“.”
他敢拿自己性命打赌,他如果真去当助手,不出一年就会因公牺牲!军器局里有的是能误杀自己的东西!
嘉靖皇帝不耐烦的说:“此事已决,不必再谏了!”然后又对秦德威说:“军器监之说以后再议!”
如果现在就给了,以后拿什么酬功?
黄锦黄太监在旁边记录嘉靖皇帝的口头旨意,回头还要交办给内阁制作正式的圣旨。
听到这里时,黄太监就问了句:“秦德威其余勋位官职差遣如何?”
刚才皇帝只说了秦德威的翰林学士、詹事改工部左侍郎提督军器局,没有提及其他的职务。
嘉靖皇帝不假思索的说:“其余不变!”
黄锦记下后,又尽职尽责的问了个很专业的问题:“若秦德威仍保留入直文渊阁,以何官位入直?”
嘉靖皇帝愣了愣,刚才好像是把这个问题忽略了。
大明有些官职差遣,是有一定固定配套组合的,比如巡抚必加右副都御史或者右佥都御史,又比如最近新设的领军机处差遣,前面加了兵部左侍郎。
而所有阁老都必备的“入直文渊阁”其实也并不是官位,而是类似于巡抚这样的差遣性质。
根据近百年官场老传统,在入直文渊阁几个字前面,配套的官位一般是翰林学士或者殿阁大学士,就仿佛巡抚之前必须加副都御史或者佥都御史,先前秦德威就是翰林学士入直文渊阁。
刚才在秦德威一口气被免了翰苑坊局的清流职务,包括翰林学士、詹事兼左春坊大学士,而其中的翰林学士与“入直文渊阁”是连带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没了翰林学士,秦中堂拿什么去入直文渊阁?
主要是秦某人的官爵太复杂,兼项太多,全写下来百来字,一不留神忽略了某些问题实在太正常不过了。而出现问题后,就只能弥补解决。
殿中众人瞬间就一起想到,“入直文渊阁”前面配套加的官位不是翰林学士,就只有殿阁大学士了。
目前最常用的文渊阁、武英殿、谨身殿、华盖殿大学士都在此列,在内阁一般只有三个人的情况下,四个殿阁大学士再加翰林学士,数量也足够用了。
另外说实话,平平无奇的翰林学士有点配不上如今的秦德威了.
雾草!众人心里又齐齐惊呼,难道这才是秦德威故意请辞翰林学士的目的?他想拿翰林学士换一个殿阁大学士?
这里没多少外人,感觉被算计了的嘉靖皇帝拍扶手怒斥道:“秦德威!你胆敢在此对朕妄逞心机!”
秦德威心里也是极为卧槽,急急忙忙的辩解说:“陛下明鉴!臣刚才谢罪请辞时,也没想到这节!天日可鉴,实乃无心之失!”
嘉靖皇帝环顾左右,冷笑着对东厂秦太监问道:“你相信秦德威的解释么!”
秦太监瞥了眼秦德威,毫不犹豫的顺着皇帝的语气说:“不信!”
人人都知道秦德威是个精于算计的人,没人相信秦德威在这里会是无心之过。在皇帝面前,秦太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秦德威顿时就有点慌了,今天一路闪转腾挪,这才抚平了嘉靖皇帝的猜疑心思。本以为大功告成、即将收官的时候,却意外的惹到了皇帝!
更冤枉的是,自己真没那个“拿翰林学士换殿阁大学士”心思,一却都是无意之下的机缘巧合!
百来个字的勋位、官职、差遣,谁能时时刻刻精确的记住?
但偏偏却被所有人误会自己早有蓄谋!哪怕长着着几十张嘴也说不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无奈的之下,秦中堂只能赌咒发誓说:“陛下!臣对天明誓,绝无故逞心机之意!”
站在旁边的陆炳想起秦德威刚才那个“友爱”的眼神,还是很不服气,忍不住说:“你问问殿中,再去问问朝中,可有一个肯相信伱解释的?”
严世蕃痛苦的捂住了脸,这样的队友真心带不动了。一个人人都不相信的秦德威,又怎么可能让皇帝敏感起来?
没等嘉靖皇帝有所表示,秦德威赶紧又说:“臣这样一心实事的人,今日遭到严世蕃、陆炳等人的轮番攻讦,应对起来已经是疲于应付了!
委实再无多余精力,去想其他事情,故而一时不察出现疏漏!况且刚才无端遭到了陆炳指责,情急之下难免失措!”
嘉靖皇帝看了看陆炳,又看了看严世蕃,最后重新朝向秦德威说:“入直文渊阁本就要加殿阁大学士,即便你真想要这个名号,难道朕就吝于给你?”
说到这里,嘉靖皇帝又停住了,陷入了左右为难中。这次倒不是因为纠结给不给,而是纠结给什么名号。
目前殿阁大学士还不是以后完备的四殿两阁模式,经常用的名号也就上面那四个。
但是新的问题在于,这四个都不适合给秦德威,哪怕是位次最低的文渊阁大学士,也是要参预机务的!
既然原有框架不行,所以就只能进行原创了,嘉靖皇帝在制度上尤其是礼制上从不缺乏原创的决心,已经搞了很多发明创造了。
所以嘉靖皇帝随便想了下,就略带调侃的说:“现有殿阁都没合适的了,听闻军机处设在东卷棚,不妨名号定为东卷棚大学士。”
秦德威:“.”
当初秦中堂把翟銮的办公地点调整到文渊阁外面的东卷棚,就出现了东卷棚大学士这个外号来编排翟銮。
但是秦中堂万万没想到,小丑竟然是他自己!他怀疑,这个外号是不是传到了嘉靖皇帝的耳朵里。
如果严格按照君无戏言的要求,那就完犊子了!
想到这里,秦德威忽然意识到,嘉靖皇帝这是正在试探自己!必须要做出正确的反应,才能有未来可言!
于是秦德威也顾不得琢磨了,连忙抓紧时间对皇帝说:“陛下天恩!臣安敢妄议东卷棚大学士名号,唯有从命而已!”
秦德威猜测,以嘉靖皇帝文艺敏感的性格,怎么可能容忍的在身边有个名字十分不好听的官职?
秦德威推测,皇帝八成还是一种试探,考验一下他秦德威的态度。当面对皇帝的无礼时,到底会表现的十分抗拒,还是顺从?
果不其然,嘉靖皇帝皱了皱眉头后,反而说:“东卷棚大学士这个名字,未免太过于粗糙了,不雅不雅!”
又想了片刻后,嘉靖皇帝便有了新的想法:“那就叫东阁大学士!”
鉴于秦德威刚才表现不错,嘉靖皇帝决定给点奖励。
这个可以接受,寓意也好,而且也符合原有的历史潮流!秦德威连忙上前谢恩,这次是真心的。
虽然东阁的本意是文渊阁东边的阁子,但并不妨碍秦中堂自我催眠和幻想。
东阁可以对西苑,以后严嵩之流就是西苑大学士了,而他秦德威则是东阁大学士,直接体现出了东西对等的江湖地位。
嘉靖皇帝又对黄锦口述旨意说:“加秦德威为礼部左侍郎、东阁大学士、入直文渊阁。”
因为心里吃惊,黄太监提笔稍稍顿了顿。身为太监,他居然对秦德威嫉妒起来。
虽然说在大学士之前,一般还要加上象征品级的虚衔,比如尚书、侍郎,不然的话,大学士只有五品,完全不够用的。
但是,秦德威的加官未免也太多了点,以兵部左侍郎领军机处,以工部左侍郎提督军器局,现在又以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
一身兼了三个侍郎,虽说都是虚衔,不敢说后无来者,但前无古人大概是肯定了。难道这就是嘉靖男儿的待遇么?
嘉靖皇帝下意识的解释了一句:“秦德威掌管协办夷务衙门,加礼部官衔正合适。”
但别人都懒得听这种解释了,今天已经太累了,皇帝你想怎么封官就怎么封官。反正秦德威有没有这个大学士其实无所谓,本身都已经是三品了。
嘉靖皇帝也大概也倦了,强忍著哈欠吩咐了一声:“若无它事,就退下吧!”
恭送嘉靖皇帝离去后,众人无论是友是敌,看向秦德威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本来以为今天是批判秦德威的时机,结果吵了半天,居然还是让秦德威出了风头!
东阁大学士这个名号,虽然不能给秦德威更多权力,但名份上意味着秦德威进入了殿阁大学士的体系!
如果说秦德威原先是半步阁老的话,现在就是半步巅峰阁老了,除了没有参预机务四个字,和真阁老也差不多了。
众人一起走出宫门外,严世蕃咬牙切齿的说:“秦中堂真是好算计,竟然还惦记着将我召请过来!”
意气风发的秦中堂答道:“不用谢!到目前为止,连令尊严阁老都没能做到让你进仁寿宫朝觐,但我却做到了!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比你爹还想着你!”
有人告诉我,请了那两天假,少了五百张月票。忽然又有点后悔和心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