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在窗外这么一喊,王爱云不由一愣,哟,怎么我二弟来了?他忙冲屋外问话:“外面可是二弟吗?”
“不错,正是愚弟。”
“兄弟,快请进来!”
王氏夫人一听,也赶紧招呼:“外面可是老二?”
“一点不假”
说话间,北侠唐云迈步进屋,冲着王爱云抱拳作揖:“大哥,一向可好?小弟这厢有礼了!”说罢,跪倒在地,连忙磕头。
南侠一看,心中不好受啊!赶紧用手相搀:“二弟,快快起来。”南侠将北侠搀起身来,拉着他的双手,盯着他的五官,说道:“兄弟,你老了!”
“哥哥,你也老了!”
“唉,岁月如流水啊!快,请坐!”说罢,双双落座。
此时,王氏夫人从外面进来,笑嘻嘻地说道:“我说矬子,你真狠心呀!想当年,你哥哥酒后失言,说了几句过头的话语,老弟老兄的,那有什么相干?谁料你就急眼啦!打那儿以后,一赌气,连家门都不登了。哼,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你眼里还有个哥哥啊!”
“大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对,请你包涵。”
王爱云怕夫人说走了嘴,忙接了话茬:“妇道人家,少说几句吧!快,给二弟准备吃喝。”
唐云忙说道:“不!哥哥,我不吃,也不喝。今日冒昧前来,是跟你有事相商。”
“那就请讲当面。”
“哥哥。为弟有事相求啊!看在一师之徒的分上,你可别驳我的面子。”
“兄弟,有话直说,休要多虑。咱弟兄情同手足,还有什么说的!”
“哥哥,你身为张士诚手下的丞相,我的来意,难道还不明白?”
“我明白何来?”
“好!既然不知,那我就再说一遍。明主朱元璋,领兵带队,攻打苏州,他们两家争战之事,咱不必详谈。单说在两军阵前,驸马贺肖这个猴儿崽子,使用葫芦,伤了十几个明营的将官。这些我也不管,最不该他将我徒弟徐方给逮住。多悬哪,差点要了孩子的性命。我得到音信,一怒之下,这才出头帮忙。为弟在朱元璋面前,已夸下海口,卖下浪言,要破掉葫芦,盗回解药。哥哥,你说倒霉不?这几样事情,我一样也没办到,弄了个烧鸡大窝脖。哥哥,我要栽了跟头,哥哥你的脸上也不好看哪!为此,求你告知我,那葫芦和解药藏在什么地方。咱们快人快语,行与不行,哥哥给个回话。”
“啊呀!”王爱云不听则可,闻听此言,低头不语。为什么?他心中合计,此事实在难办哪!如今,我在苏州王驾前称臣,吃着人家的俸禄,怎能胳膊肘朝外扭呢?若不答应,师弟又求到了跟前。所以,王爱云愁眉紧锁,拿不定主意。
唐云一看,猜透了他的心思:“哥哥,看你这个意思,是不想帮忙啊!”
“兄弟,咱们从孩童之时就滚粘在一起,哥哥的为人,你也清楚。常言说,‘好马不鞴双鞍,烈女不配二夫’。如今我扶保了张士诚,怎能再向着朱元璋呢?有道是‘人各有志’,你与苏州王伸手交锋,哥哥我袖手不管,也就算诚心相助了。若叫我公开插手,哎呀,此事可万难遵命!”
“哥哥言之差矣!就因此事难办,才求到你的名下;若要好办,求你何来?再说,只此一回,下不为例,无论你有多难,也不能驳我的面子。”说到此处,忙向夫人求情,“嫂子,你说是吧?”
“嗯!”老夫人一听,也咧了嘴啦,“这——老爷,你看二弟求了一回,你……”
南侠颜色更变,立刻接过话茬儿:“废话少说。妇道人家,懂些什么?”
北侠唐云一听,火了。猛然间,“啪”!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王爱云吓了一跳,问道:“二弟,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姓王的,你好不识抬举。我来问你,我徒弟徐方,是不是你的亲徒侄?他被贺肖抓住,酷刑拷打,受尽了折磨。你身为丞相,为何不管?当然,你有为难之处,难以插手,我也不挑你的眼了。那么,今天我求上门来,好话说了半天,纵然你委屈自己,也应该帮我一把呀!怎么你牙口不欠呢?看来,你保张士诚是保定了。告诉你,我保朱元璋,也保定了。看来,咱俩磕头弟兄,已变成了对头冤家。今天你如果不答应,我与你讲不了、说不清!”
南侠听罢,也火了。只见他面沉似水,冷冷地问道:“兄弟,如此说来,你还想动手吗?”
“那是自然!”唐云真急了,“啪”!一脚就把八仙桌端翻。
老夫人一看,可吓坏了:“哎哟!这个矬贼,你要耍横呀?有话慢慢商议吗,何必……”
北侠怒冲冲地说道:“再说也是对牛弹琴!”说罢,唐云打垫步,跳到天井当院,猛一伸手,“哗楞楞”拽出十三节链子鞭,点手叫南侠,“姓王的,出来!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王爱云见唐云如此猖狂,也挺生气。他把大衣闪掉,从腰里摘下紫电青霜剑,迈步走到院内,冲唐云说道:“二弟,若有一线之路,咱哥儿俩也别伸手。前者,我与千里追风侠狄恒较量了一番,虽然未分上下,却也得罪了人家。不过,得罪他不要紧,两旁外人嘛!你跟他不一样,咱老弟老兄,都一把白胡子了,还能翻脸吗?兄弟,听我良言相劝,不要在此久呆,赶紧逃命去吧!若被苏州王知道,发来天兵,你可难逃公道。”
“哈哈,你想拿官面来卡我?苏州王他算什么东西?既然你对我无情,那就休怪我无义。你拿命来!”说罢,“哗楞”一声,就是一鞭。
开始,王爱云左躲右闪,不愿还手。打着打着,见唐云招招紧逼,那是真打啊!王爱云无奈,只好拉开架式,接架相还。这两个老头儿,四臂抡开,就战在了一处。
这阵儿,可把老夫人急坏了:“哎哟,你们老弟老兄的,这是何苦哟?来人呀,快将他们拉住——”
老夫人这一喊叫,霎时间,家奴、院公、仆人、奴婢全出来了,一百多人挤了一院子。他们瞪着眼睛,直着脖子,干嚷嚷,谁也不敢过去。
这二人交锋,难分胜负。二十几个回合过后,忽听墙头上有人高声喊话:“大哥,二哥,快快住手!”
南侠闻听,打垫步跳出圈外。
北侠“哗楞”一声,也接住了自己的十三节链子鞭。
南侠、北侠同时回头观瞧:认识!来者非是别人,正是中侠严荣,通臂猿猴吴贞。他二人看罢,心中暗想,这二位是从哪儿来的呢?
书中交待:通臂猿猴吴贞,帮着明营曾立了不少功劳。朱元璋登基之后,意欲加封他的官职。吴贞再三不从:一说自己年纪高迈,二说他无意居官。朱元璋无奈,赏白银五万两,赐他一块地盘,让他在南京开了一座金陵镖局。这样,他就算养了老啦。自朱元璋领兵攻打牛膛峪,吴贞虽然没有出征,但是,两军阵前的战情,却十分关心。他得知明主在苏州受阻,心里十分着急。正好,三哥中侠严荣,从北地燕京赶来,看望吴贞。老哥儿俩互相见面,吴贞就把朱元璋远征的情形述说了一遍。严荣听罢,不住地点头。最后,老哥儿俩商议,到苏州找大哥王爱云,让他从中帮助,以示人情。俗话说:“来早了不如来巧了。”他二人刚一进府,正碰见二哥唐云与大哥王爱云伸手。因此,老哥儿俩喊了一声,方把他俩劝住。
唐云见他俩来了,忙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并说道:“你俩评评,他不帮忙对不对?”
王爱云也不示弱,赶忙申诉了自己的理由。
这哥儿俩一听,埋怨地说道:“大哥,二哥,咱都什么岁数了?你们这样胡来,难道不怕外人笑话?”
这时,唐云要开赖了:“他如果不答应,今天我就不走。若把我迫急了,我放火烧他的房子!”
王爱云也是一肚子气。他刚要说话,就被严荣和吴贞打断了:“有话到屋里去谈,在这儿吵吵什么?”说着话,推推搡搡,老哥儿四个一同进到屋内。
唐云得理不让人,又把经过重说了一遍。
这哥儿俩一听,不住地点头。严荣说道:“大哥,刚才听你二人的言语,各说各有理。不过,盐从哪儿咸,醋从哪儿酸,事出有因呀!据我所知,朱元璋胸心宽广,乃是正人君子。他即位之后,对张士诚等人,都以大礼相待。他一再提倡同心协力,共讨大元。可是,张士诚这帮人,居心叵测,背信弃义,放着大元不打,却抄朱元璋的后路,骨肉相残。你误保昏君,可谓千古遗恨哪!大哥,你是明白之人,请放开眼界,仔细想想,将来谁能成为大器?朱元璋也!张士诚、陈友谅等碌碌之辈,鼠目寸光,必败无疑啊!大哥,现在回头,也还不晚。我二哥既然求到名下,你就答应了吧!”说着话,冲吴贞一使眼色,二人双双跪倒在王爱云面前。
王爱云见他三人的言语同出一辙,不觉心头一愣:“这……”
唐云忙说:“大哥,二位贤弟是后来的,谁是谁非,他们看得最清楚。难道你还不认账吗?”说罢,也跪倒在地。
“这——”王爱云把头一低,犯开了心思。
这时,夫人也过来相劝:“老爷,干脆答应他们得了。你一个人能硬得过大伙儿吗?”
王爱云抬起头来,略停片刻,说道:“唉!你们哥儿仨都起来吧!二弟,我答应帮忙。”
唐云一听,忙说:“妥了!”
老哥儿仁站起身来,围在桌旁。唐云接着说道:“大哥,刚才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快,摆点儿吃喝,咱们哥儿四个边吃边谈。”
“哎!”
老夫人这下儿可高兴了,急忙端来了酒菜。这哥儿几个,频频劝杯。
北侠唐云心中着急,忙问王爱云:“大哥,你怎么帮忙啊?”
王爱云说道:“唉!二弟非知,那驸马贺肖是张士诚的眼珠。他使的五毒葫芦,是苏州的保障。因此,他们视若珍宝。每次用完,为安全起见,就存放在王宫的银安殿内。”
唐云忙问:“在殿内什么地方?”
“殿后。张士诚坐的那把交椅后边,有八扇屏风。把屏风推开,是个地道。进了地道,里边有个铁匣子。葫芦和解药,就锁在里边。二弟,我已将真情说出。至于用何办法得到这些东西,那就看你的了。”
中侠严荣、通臂猿猴吴贞一听,全傻眼了!忙转脸问北侠唐云:“二哥,你有何高见?”
唐云晃了晃大秃脑袋,冲王爱云问道:“大哥,你刚才所言可是真的?”
“真的。”
“好-!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刚才我在窗外偷听,你说五更天要陪王伴驾。可有此事?”
“对!要不是你来折腾,我早走了。”
“好!大哥,今天你把我带去。”
王爱云一听,吓了个够戗:“啊?!刚才我已说过,告诉你真情,办法由你自己去想,我可不能带你前去。”
唐云不慌不忙地说:“大哥,你听我慢慢说嘛!这带与不带可不一样,决不给你找麻烦。咱们这么办,你先悄悄用大轿把我带到王宫。你下轿之时,我钻到你的袍子里头。你个儿大,我个儿小,保准不会被人发现。等到了银安殿,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取葫芦、盗解药之事,跟你就无关了。哥哥,你看如何?”
“啊?!”王爱云一听,心头“怦怦”直跳,“这事太悬了,能行吗?”
“-,这你只管放心,决不让大哥受连累。”。
那两位老英雄深知唐云的本领,因此,也劝说道:“大哥,你就把他带去吧,料也无妨。”
王爱云还是犹豫不决:“这……我是怕二弟有事!”
“嗳!这主意是他自己出的,他心中定有底数。若遇意外,我俩还会帮忙。”
王爱云无奈,只好点头答应,并让中侠严荣、通臂猿猴吴贞在府里听信儿。若有动静,设法解围。
众人吃过早点,南侠衣帽整齐,吩咐顺轿。接着,他把唐云带到大轿旁边。这个大轿挺宽绰,唐云一猫腰,就钻到座儿底下。王爱云往上边一坐,这才起轿赶奔王宫。
这阵儿,天色似亮非亮,王宫里边灯火辉煌,张士诚也已升坐铁瓦银安宝殿。
王爱云来到朝门,见大轿落地,他用脚一蹬唐云,悄声说道:“兄弟,到了。能不能跟我进去,这可就要看你的本领了。”
王爱云嘱咐已毕,怀抱象牙笏板,走下大轿。他回头一看,没人。把两条腿稍微一并,觉出来了,原来北侠在他腿裆底下呢!南侠心里说道,啊呀,我二弟真有能耐。他迈开双脚,慢慢走到银安殿上,与张士诚见礼已毕,归班落座。这时,他再一并双腿,没人了。王爱云心里南咕,这个矬子,哪里去了?
单说北侠唐云。他随王爱云走上金殿,从袍子缝里往四外一看,见文武群臣列立两旁,两旁还站着很多站殿将军。一个个金盔金平,银盔银甲,手持着大刀阔斧,槊棒钢枪,站了两大溜,跟两道人墙一样。王爱云正要与张士诚见礼,北侠一撩他的衣襟,使了个就地十八滚,“轱辘辘辘”就轱辘到卫队的身后。因为天还没亮,再加上他身轻如燕,所以谁也没有发觉。
这阵儿,他躲到一个站殿将军的身后。北侠抬头一看,见此人个头儿真高,头顶钢盔,身披铁甲,拿着把大斧,跟木头撅子一样。因为他脸朝里站着,正好像一堵影壁墙,挡住了北侠的身形。
唐云的眼睛滴溜溜直转。心里说,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呢?他展身一看,见中央果然有把交椅,张士诚正在那儿坐着。再看张士诚身后,果然有八扇撒金屏风。唐云心中又合计,哎呀!如此森严的大殿,我该怎样推开屏风,钻进地道呢?
这时,就听张士诚说道:“方才孤得到禀报,言说驸马府内丢失了徐方。并且,有人胆大包天,进府去盗葫芦和解药。当然,他盗去也白高兴,那是假的。可是,尽管如此,也足以说明军情急迫呀!万望诸位,严加防范。”
接着,驸马贺肖当着众人,就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北侠心里说,哼,你说你的,我干我的。不然,一会儿天亮就不好办了。他抬头看了看这个站殿将军,心中说,我借你的脑袋使使吧!老英雄打定主意,伸手就把刀子拽了出来——这是把防身的匕首。他擎刀在手,一长身形,“噌”!将这个站殿将军的脑袋就给摁住了。说时迟,那时快,刀往脖颈上一推,“扑通”!这个人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北侠将刀插在背后,手提人头,“嗖”!蹿到银安殿的台阶上。他把人头往空中一举,高声喝喊:“呔!张士诚,着法宝!”话音一落,“呜”!连头盔带脑袋,一共二十来斤,奔张士诚就拍去了。
此刻,张士诚毫无准备。他抬头一看,只见有一物,带着金光奔他而来。张士诚吓得魂不附体,“啊呀”一声,忙往旁边躲闪。这样一来,这颗脑袋没砸着他,正砸到屏风门上,“啪”!屏风门捩在左右。
与此同时,北侠唐云腾空跃起,飞身往里纵,要盗毒葫芦!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