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四就这么不顾形象的跟老农一样坐在地上,然后拉着一百多个老农一起聊天,周围站着上百位五品以上有资格参加朝会的文官武将和勋贵们,场面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这些老农倒是渐渐的习惯了朱老四的作派,变得不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么拘束。
这些淳朴的老农其实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在他们最朴素的认知里面,当今皇帝能像当年传说中的洪武皇帝一样和自己这些人在一起聊天,还自己掏钱免了大家伙儿的赋税,那就足以说明这个皇帝不差事儿,是个好皇帝。
现在这个皇帝既然说给大家找一条活路,那肯定不会是骗人的——毕竟是皇帝嘛,牙齿是能当金子使的。
朱老四眼见着众人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便指了指行在外面的方向,笑着道:“俺有个孙子,眼下正在折腾着修建都城,正是需要大量人手的时候。
按理说,俺是当皇帝的,征发民夫服徭役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俺却记得,当年父皇曾经教育朕与朕的兄弟们,说是能不给百姓添麻烦,就不要给百姓添麻烦,所以朕也没大量的征发民夫,所以这工地上的人手总显得不足。
正好,众位老哥哥不是说邯郸连年雨灾,地里也没什么收成吗,那就干脆让家里的劳力来顺天府上工,俺那个孙子会给他们发工钱,一天二十文钱呢。”
许大扳着手指头数道:“一天二十文,两天四十文?三天六十文?俺滴个娘来,这三十天可不就是六百文?要是干上两个月,就一贯多钱了?”
朱老四竖着大拇指道:“老哥哥算得明白,是这么回事儿,五十天就是一贯钱,两个月六十天,就是一贯又二百文钱了。”
赵老五咦了一声道:“那不比种地可强多了?这感情好,您老人家赶紧说说,回头俺们就把家里的小子们打发来,以后就不种地啦!”
朱老四脸色一黑,随即又笑着道:“地肯定还是要种的,要不然都跑来工地上工,谁还去种粮食?”
赵老五嘿嘿笑着道:“工地上还能把咱大明的百姓全给用上?肯定还会有人种地嘛。”
朱老四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咱们还是说先先这个工地的事儿吧,俺听俺那个孙子说过,像会些手艺的,工钱就会高一些,不会手力只能出大力的,那就只有二十文的工钱了,到时候记得跟家里的娃子们说一声,千万别藏着掖着不好意思说。”
许大用力点了点头道:“您放心,回头俺们就把家里的小子们打发来,让他们好好干活,肯定不能拿白这工钱。”
朱老四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啦!几位老哥哥看看,这么解决问题,你们还满意不?要是还有啥想法,就跟俺说,别把俺当外人。”
赵老五摇头道:“俺还有个想法。您老人家给俺们的娃子找了这么好的活计,俺们也不能让您亏啊,这赋税俺们还交,就是得等娃子的工钱发下来才行,你瞧这么着行不?”
朱老四摇头道:“赋税的事儿就别再说啦,说免了就是免了,朕不能食言而肥。只要老哥哥们不觉得朕这个皇帝是个坏的,那俺就知足了。”
抬头望了望大殿外面的太阳,朱老四又接着说道:“这么着吧,今天朕请客,老哥哥们留在宫里吃顿饭,然后俺让人送老哥哥们回去。”
“咦,”赵老五一拍大腿,笑着道:“那敢情好,回去俺能跟他们吹上一辈子!”
等许大和赵老五等人跟着无心离开了大殿之后,朱老四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不见,起身回到了龙椅上,朱老四就揉着额头道:“都听见了?这还只是一个邯郸,其他的地方呢?
朕记得,我大明共有一千四百二十七县,其中又有多少是像邯郸一样的?连年水灾,连年催收赋税,百姓失地难活,这就是卿等所说的上辅君王,下安黎民?”
……
朱老四手里拿着一根排骨,望着上面油光光的肉,闻着香喷喷的味道,不仅没有一丁点儿的食欲,反而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再扭头一看狂啃着骨头的朱瞻煦和杨少峰,朱老四心里的怒气就再也忍不住了,重重的将骨头往盘子里一扔,朱老四骂道:“吃!吃!吃!你们两个是打算把自己吃成猪,然后等着宰了过年是不是!?”
挨了骂的朱高煦也不以为意,放下手里的骨头就直接说道:“父皇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
朱老四猛的一拍桌子,恨恨的道:“开心?朕开心个屁!邯郸那里连年水灾,结果地方官吏还催逼无度,逼得老百姓手持大诰来顺天府找朕告状了!”
朱高煦惊道:“那确实是该死!民间百姓不易,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上,他们也不会拿着大诰来告状。
儿臣以为,应该把邯郸的地方官宰了给老百姓出气,再免了百姓这几年的赋税,让百姓有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朱老四意外的瞧了朱高煦一眼,问道:“这些道理,朕往常倒是跟你讲过,可是也从来没见你听过几次,这次怎么就自己知道了?”
朱高煦道:“往常是儿臣胡闹,可是自打来了杨家庄子跟大哥下了几次地以后,儿臣就真正的知道了百姓的不易。”
杨少峰望着朱高煦,很想问问他是怎么做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自打朱高煦来了杨家庄子,地没下过几回不说,这庄子的鸡都跟着倒了大霉,说不定哪天就会被这个杀才给拧了脖子拔毛下锅,如今还有脸说自己真正下过地?
朱老四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尤其是自己带着夏原吉来庄子上的那次,更是把自己的脸都给丢尽了,像这种屁话,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伸手抓起刚刚扔下的排骨打算啃上两口,朱老四忽然又觉得心里有些堵的慌,干脆把排骨往盘子里一扔,瞪着杨少峰道:“你个狗东西的歪主意最多,你说,像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置?”
杨少峰放下手里的骨头,又用巾子擦了擦手,然后才开口说道:“孙儿首先要恭喜祖父大人。
当百姓有了困难之后,最先想到的是持大诰寻祖父大人告状,这说明百姓还是相信祖父大人的,这就不会出现天下人敢怒而不敢言的局面,此为一喜。
我大明地方县治一千有余,总是难免会出现这种情况,就算是现在不出,以后也有可能出,但是早出现,却好过晚出现,此为二喜。
至于祖父大人问孙儿该如何处置,孙儿倒也有一些小小的想法。”
朱老四的心情忽然又好了一些,伸手抓起排骨之后说道:“朕不是来听你拍马屁的,朕是让你想个法子。”
杨少峰道:“都察院的监察御史有一百七十人吧?直接把他们给撒出去,让他们随机去一个地方探访民情,祖父大人不就能知道这天下间的动向了?”
朱老四哼了一声道:“简直是一堆的屁话!朕问你,监察御史所司何职?”
见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样子,朱老四就直接说道:“洪武十三年,罢御史台。洪武十五年,更置都察院。
左都御史掌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计一百一十人,察纠内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奏劾。
在内两京刷卷,巡视京营,监临乡、会试及武举,巡视光禄,巡视仓场,巡视内库、皇城、五城,轮值登闻鼓。外出地方则提督学校,茶马,巡漕,巡关,攒运,印马,屯田。师行则监军纪功。
你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点子,太祖高皇帝早就已经想过了,又用得着和你来重复?”
妈哒,又被那些狗作者骗了,本公子还以为御史就是职业喷子来着!
又一次被人打了脸,杨少峰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的道:“不对,孙儿说的跟这个可是大大的不一样。孙儿所说的,更类似于大唐之时的采风使。”
朱老四斜着眼睛道:“你让朕靠民间歌谣来察访民情?”
杨少峰顿时心中大怒——妈哒,又被忽悠一次,记仇加一先。
再一次摇了摇头,杨少峰道:“孙儿刚才不是说了么,就让这些监察御史下到地方民间去看看,把所去之地的所见所闻记下来。
正所谓监察御史,不去到外面走走看看,光待在京城和顺天府,他们能看到什么?而且这些人放在外面,总好过让他们闲在朝堂上面咬人要强吧?”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这些人派出去之后,除非是遇到特别大的事情,只要让他们带着眼睛和耳朵就行了。
当然,考虑到这是个得罪人的话计,祖父大人最好还是给他们每人安排两个锦衣卫随身保护,再弄两个锦衣卫放在暗处,这样既能保证了他们的安全,又能让某些人心有顾忌,祖父大人也能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简直就是一举三得。
最重要的是,让这种监察御史在外察访形成定例,去的地方随机,锦衣卫也随机更换,每年都来上这么一两次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