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明白了”,不待杨少峰开口,夏原吉就自顾自的开始了脑补:“状元公要把银行开到朝鲜,是打算培养朝鲜人把钱存银行的习惯,让朝鲜人使用宝钞,这金银就到了大明。
包括状元公提出来的价格也是一样,根本就是打算掏空朝鲜国库和民间的所有金银。
如果再加上后面写的派出一些穷……大儒们去朝鲜宣扬圣人教化,那么状元公的打算就是用夏变夷,让朝鲜彻底变成国中之国,由外藩而成内藩!不知道老夫这么理解,是否正解?”
杨少峰猛的点头,应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夏部堂也!”
旁边的朱瞻基呵呵冷笑一声,对夏原吉道:“夏部堂休要被他骗了,他把水泥的成本报出高价,完全是觉得在大明不好意思卖的太贵,要从朝鲜人身上找补回来。
同理,他要把银行开到朝鲜去,目的完全是为了掏空朝鲜人的金银,要让儒生去朝鲜宣扬圣人教化也是一样,完全就是看那些腐儒不顺眼,随便找个借口打发出去罢了。
至于什么国中之国用夏变夷,什么外藩内藩,他杨癫疯能想到这些?”
“休要胡说八道,”杨少峰顿时大怒,瞪了朱瞻基一眼之后气哼哼的说道:“我好歹也是个六首状元,智慧谋略岂是你个好斗蛐蛐的能看明白的?”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夏部堂手中的奏疏是谁写的?还六首状元?当真不要脸!”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夏原吉顿时又将目光投向了手中的奏疏,再仔细瞧瞧上面的字迹,夏原吉顿时就明白了朱瞻基为什么这么说——杨少峰的笔迹如何,夏原吉不太清楚,但是皇太孙朱瞻基的笔迹,夏原吉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很明显,这又是一封皇太孙代笔的奏疏,拿到朝堂上面来糊弄人的。
刚刚还笑眯眯看热闹的朱老四也沉下了脸——杨癫疯总是欺负瞻基这个老实孩子,瞻基也是个笨蛋,两个都该打!
朱老四心里想着,嗓子里就不自觉的哼了一声,正打算开口训斥几句,却见夏原吉略微闪身,站到了杨少峰身前之后躬身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夏原吉给噎了回去,又见夏原吉摆明了要回护着杨少峰,朱老四顿时就被气笑了,冷哼一声之后干巴巴的问道:“喜从何来?”
夏原吉眨了眨眼,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状元公与皇太孙之计完全可行,只消五六十年的时间,朝鲜便可去了国号,成为我大明一省之地,当真是可喜可贺!”
朱瞻基道:“夏部堂又被他骗了!他甚么时候想着让朝鲜成为一省之地了,昨天他还说要挑拨倭国与朝鲜相斗,我大明好趁机驻军朝鲜与倭国呢!”
夏原吉顿时变了脸色,盯着杨少峰道:“如今我大明国库空虚,又如何能在朝鲜驻军?若朝倭相斗,我大明是不是要出兵平乱?这等事,以后休要再提!”
杨少峰眨着眼道:“驻军跟国库有什么关系?军费不应该是朝鲜和倭国承担么?我大明的军人待遇好一些,军费高一些,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倘若倭国败了,我大明还可以要求倭国承担现任,对受到感情伤害的大明和朝鲜做出补偿,对不对?”
夏原吉捋了捋胡子,当即又转身对朱瞻基道:“殿下,臣觉得状元公言之有理,一应军费与支出,是该由朝鲜和倭国来承担。”
眼看着夏原吉和杨癫疯越说越没谱,大有同流合污之意,朱老四顿时气哼哼的道:“不嫌丢人!一个是当朝尚书,一个是翰林清贵,没一个要脸皮的!”
夏原吉躬身道:“启奏陛下,若是臣舍了脸皮就能让国库丰盈,臣现在就把这脸皮给扔掉,再也不捡起来!”
见朱老四被夏原吉一句话给噎住,杨少峰忍不住低声对朱瞻基道:“看着没,这才是合格的户部尚书,这才是真正的大儒。
姜珂先生曾经说过,有钱道真语,无钱语不真。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劝有钱人。
诚哉斯言!要脸?要脸干什么,有钱才有脸,没钱谁管你是谁?”
说完之后,杨少峰却听的整个大殿之中都静了下来,朱老四满脸怒气的望着自己,夏原吉看向自己的目光又带着欣赏和怜悯,朱瞻基一脸的愕然,无心等人皆是死死的低着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我特么的,这该死的大殿是谁设计的?给本公子站出来!
朱老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忽的从桌子上抓起一本奏疏向着杨少峰砸了过去,骂道:“滚出去!”
自觉丢人现眼的杨少峰赶忙借坡下驴,向着朱老四拜道:“祖父大人息怒,孙儿先行告退。”
等到杨少峰一路躬身倒退着出了大殿,朱老四这才换了一副脸色,对夏原吉道:“这就是个混子,夏爱卿不要和他计较。”
夏原吉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本来也没打算跟状元公计较,是你朱老四训了状元公,又不是我训的……
眼看着大殿中没有了碍眼的,朱老四便直接对夏原吉道:“回头跟户部、礼部和银行那边都交待一下,告诉他们按照那个混子奏疏里面所说的去做,别搞出岔子来。
另外,那个混子说要弄那么许多儒生去朝鲜,总得给人家一个交待才是,不能就这么没名没份的去了。”
夏原吉却觉得没名没份也挺好,要不然给了官身就得给俸禄,俸禄不还是得国库来出?
眨着眼睛琢磨了一番之后,夏原吉才道:“从九品?要不然,还是不入流算了,左右是宣扬圣人教化,提钱未免太过俗气了些。”
朱老四呵的笑了一声道:“笑话,我大明为了朝鲜的礼乐教化派出大儒,又怎么可能是不入流的品级?全部正七品,俸禄由朝鲜支出。”
夏原吉眨了眨眼睛,愣在了那里——用杨癫疯的话来说,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朱老四却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反而来了兴致,笑眯眯的道:“那个混子说的对啊,国库花出去的钱才叫钱。
这要是真的成了,好几座水泥工坊和钢铁厂也未必够用,也不知道能养活多少百姓,又能为国库带来多少税收。”
夏原吉点了点头,斟酌着道:“臣觉得,这些事情的关键还在于状元公折腾出来的水泥,倘若我大明多一些像状元公一般的人才,那又会出现多少水泥这样儿的好东西?所以,这学校的事情?”
朱老四笑道:“怎么,你也要站在那混子一边,跟天下士林为敌了?”
夏原吉道:“臣此前曾到工地上面看过,杨家庄子学堂里面出来的学生,跟那些死读书的生员不同,他们更讲究经世致用之道。
臣现在就等着杨家庄子的学生们参加科举了,到时候别管是进士还是举人,总得往户部弄几个,反正他们文采一般,也进不得翰林。”
朱老四撇了撇嘴,说道:“你想都别想!还户部,早在你之前,吴中就已经找朕好几回了,就是打算往工部弄些杨家庄子学堂上的学生。
还有现在主管银行的李倦,边市城那边的刘航,哪个不在向朕要人?杨家庄子的学堂总共就那么些学生,你让朕上哪儿给你弄人去?反正原来的生员也能用,你就先凑合凑合。”
夏原吉哼哼叽叽的道:“陛下不给,臣就找杨癫疯和皇太孙殿下,殿下是杨家庄子挂名的校长,杨癫疯是挂名的祭酒,总会有几分面子,到时候臣就让那些学生举孝廉,不考科举了!”
“你敢!”
瞪了夏原吉一眼,朱老四骂骂咧咧的训斥道:“光想着你户部那一亩三分地!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等顺天府的学堂都运转起来之后再想?”
夏原吉闻言,吭哧几声之后干脆耍起了无赖,说道:“反正户部现在正需要人手,要不然先让他们来户部打打杂,历练历练,要不然这又是水泥工坊又是钢铁厂,还有国库跟银行,如今还得再加上朝鲜那一摊子事儿,臣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朱老四哼了一声道:“说的好像朕能忙得过来似的!那个混子一向是只管挖坑不管埋,折腾出来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够朕头疼的么?”
说完之后,朱老四干脆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咱们先说边市城,到现在都只是完成了一个雏形,真想完全竣工,只怕要等到永乐二十年去了,更别说还有四座小城正在动工。
然后是道路,从边市城到顺天府,从顺天府到南京,从扬州到南京和泉州,从南京到交趾,这几条路眼下是处处用人,处处花钱,修完这几条之后还有更多的路要修。
接着又是朝鲜这一摊子破事儿,虽然说好处多多,可是前期要支出的成本也明摆在那里,要用的人也不在少数,朕现在就恨不得让大明百姓一家生上十个八个的孩子!
还有民赋民税,这些一旦免除,朕的内帑就只能靠着那个混子折腾出来的几家工坊了,朕这一大家子怎么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