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层的高楼,这里是那霸岛上少见的高楼。高楼上写着巨大的三个汉字:“伊鲁花”。
“就是这里了。”楼下,郑世杰像个来访的业务员一样站在那里。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来过这里很多次——这伊鲁花百货的总部。
“记得小时候和我父亲来的时候,我父亲都把我放在另一个休息室里,自己去和这里的老头子董事长谈话。”
“是正式的访问吗?”
“这倒不是。兰芳的特点就是,我们既可以选择正式的政务访问,也可以进行普通的商业合作。伊鲁花百货是琉球国的经济支柱,根据‘凡在人臣义无外交’的原则,我们不会和琉球的官方进行直接接触。所以,来这里都是以非官方的身份。嗯,这次偷偷来还是一次。”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啊,我记得小时候,我爸进去和老头子们谈生意,我就被放在休息室里。休息室里有好多可爱的大姐姐,还有吃不完的糖果。我在家里吃什么都被管着,但是在这里就会有人一边叫我‘小少爷~~’一边给我喂糖。当时六七岁的我已经感到很愉悦了。现在想想,那简直是人生的巅峰啊。”
【啧。难绷。】
商洛倒是看了看头顶的招牌:
“话说回来,伊鲁花是什么意思?”
“‘伊鲁花’是‘琉球国字头’的象征——法厄同小姐应该更熟悉些。伊鲁花三个字,就是琉球字母表的头三个。”
“但是这其实是日语的假名吧.琉球语的伊鲁花就是日语的伊吕波。”
“你怎么知道的???”郑世杰愣了一下,“啊,对了,你认得的你们那边也能看到是吧?”
琉球和日本非常接近。这个众所周知的秘密,本来还没有“众所周知”到连畿内的所有人都明白。只是在利益相关方那里,包括朝廷自己,大家都有意识地尽量不说这件事。
因为在传统上,琉球和日本朝贡国的两种样貌。朝鲜对此评价是“我国孝子也,日本贼子也”。如果说朝鲜是孝子,那琉球简直是家里最乖的孩子。琉球的风评甚至比朝鲜人还要好,因为直到万历年的壬辰倭乱以前,朝鲜还没有进入毫无保留的“孝子”状态。而琉球则是一以贯之的,事朝廷如父母。
但实际上,琉球这个孝子也并非纯孝。如果依旧拿孩子来比喻,那么琉球就是家里那个最会撒娇,最爱要糖果的幼子。琉球的内在,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纯质。琉球在背地里的对外交往是一点都不少,对“凡在人臣义无外交”的原则可以说是置若罔闻。
但话又说回来,“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朝廷对这些当然全都知道。但本着论迹不论心的原则,琉球只要把表面功夫做得周全了,朝廷也一直没有打算揭开琉球的背地里的行为动机之根源——
但这事一就是要保密的。因为有些事不能上称,上了称之后三两重的事也能变成一千斤。
比如朝鲜那句“我国孝子也,日本贼子也”的名言其实不是在表忠心,而是在发牢骚。这句话紧跟着的就是“父母之于子,虽止于慈,岂有爱其贼子,同于孝子之理乎?”
这意思就是,做父母的不应该把孝子和贼子等同对待,不能像爱孝子一样放纵贼子。当时壬辰倭乱时,朝廷打算跳过朝鲜直接招安丰臣秀吉,所以朝鲜内部才有人说出了这番话。
这情况到如今也是同理。朝鲜内外如一,已经没有秘密了。如果琉球的小秘密被人揪出来,那家翁想要“不痴不聋”也难办了。到时候大家一起上称,把事情全都搁在太阳下晒洗,那反而会把大家的脸皮都撕破。
“商洛.你要是真的知道,那麻烦记得少说几句?”
“行啊,我也没必要做这个破壁人。”商洛点了点头,“但是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那边,琉球国已经完蛋了,整个帝国都完蛋了,所以琉球的这些事没必要保密。所以琉球其实和日本用同一套表音字母是吧?”
“怎么说呢。”郑世杰想了想,“你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原理上,琉球的伊鲁花和日语的伊吕波一样,都是截取了汉字的一部分。比如‘啊’这个音,你可以从安、爱、恶等等,好几个字的简化来追溯,写法也不一样。反正都是表音,怎么写都可以。但是为什么琉球现在选择的写法和日本一样呢——你可以反过来理解,日本选了和琉球一样的字体。”
“所以琉球一直在和日本做生意是吧?”
“咳所以,其实江户幕府的锁国,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锁国。”
“那我只问一件事。”商洛打算就这个问题稍微刨根问底一下——因为这很重要。现在天子不在,朱先烯把这些事交给他了,他既然知道了就无论如何也得保证知情。
家翁可以装作不知道,但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琉球现在两属于朝廷和日本吗?我指的是萨摩藩。我知道,琉球在历史上曾经有段时间被萨摩藩控制过。当我们的使臣来琉球的时候,琉球国还演戏来着。我知道历史上那是迫不得已,毕竟朝廷也没有余粮来帮琉球驱逐萨摩藩的占领军。但是现在有这种事吗?”
“那当然是没有的。当年国姓成功荡平海疆的时候,把琉球一并从萨摩藩的控制下解放出来了。从那之后琉球完全保持了朝贡国应该有的独立自主,只是接受兰芳的指导而已。”
“所以果然你们把琉球收入囊中了是吧.”
“诶,指导,指导,和占领是不一样的。我们只是在业务上指导琉球,并没有和日本人一样用武力胁迫琉球。你看琉球的大街上,有兰芳的战车吗?港口里有兰芳的战列舰吗?没有的。只是兰芳入股了琉球的不少公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