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的队伍离开了鹿儿岛港,开始朝着种子岛驶去。过种子岛再一路南下,很快就能到奄美大岛。到了奄美大岛,就等于进入了琉球国境了。
这里本来是日本的实际控制区域,上面包括此前琉球国民都是亲善日本。
对于日本人的离去,竟是颇多不舍。
朱慈自然不会光顾这个一看就是故事多的岛屿,那些闲杂小事显然不需要来烦扰他。他过种子岛以后,就可以在萨摩藩水手的引领之下,朝着最熟悉的航线抵达首里城。
那里,即将召开一场盛大的迎接仪式。
要知道,琉球国开国三百年可是从来没有迎接过大明皇帝陛下呢。也唯有使节抵达大明,才有机会在京师见到皇帝陛下天颜。
不必提尚贤会有多激动了。
激动是别人的,但皇帝陛下这会儿却是挠着头,听着王夫之讲解日本的情况。
虽然此前王夫之已经源源不断地与锦衣卫同仁们将日本的情报汇总会国内,但文字上的阅读与亲口讲解回答显然是不一样的。
“……总而言之,而今的日本总体上已经呈现稳定的形态。各地大名困顿于财计难关,而不得不听命于幕府。武士已经构成了这个国家主要的统治力量。但在社会形态的不断发展之中,商人、手工业者、工坊主都开始活跃在社会舞台上,并且不断摄取权力。一如皇帝陛下此前所料想一样,这个国家人口庞大,光是账册之上就达到千万人,预计总人口能有两千万人。人口广大,市场充沛。承平之后财富见涨,这是一个极大的舞台,足够大明儿郎去探索,追求梦寐以求的财富与机遇……”王夫之口才很好,侃侃而谈,朱慈静静倾听,十分关注。
待到王夫之说完以后,朱慈这才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笑道:“王爱卿在日本的工作很细致呀。对日本,我们的了解毕竟还是太少了。历朝历代,以蒙古人的铁骑都让他幸运躲避。这个国家和民族,骨子里藏着崇拜强者的心,内心里却是身处地震频发岛国的敏感。让他们时刻渴望着踏上大陆,摆脱宿命。”
王夫之缓缓颔首:“往常,我们只觉得日本只是一个小国。但这样的小,是在对比朝鲜、琉球、越南这样的国度做出的对比。实际上,这样一个实际人口达到两千人的国度是不能小觑的。一旦有时间,当年壬辰倭乱就会再度爆发。如果不是穆宗皇帝果决出兵,平定壬辰倭乱,恐怕朝鲜已经为日本人所有。一旦日本人经营数十载,再鲸吞神州,也未必是没有的事情。”
朱慈倒是眼睛一亮,没想到王夫之竟然有这样的见识。历史上,日本人可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他们将朝鲜这个清朝的藩属国吞并,吞并之后,入侵东北。入侵东北之后就是华北。短短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天下大变。若非中华儿郎百折不挠,抗日战争胜利,恐怕日本人的确已经脱离了这个岛国,走向了大帝国的序列。
“在东半球这个世界里,注定只能容忍一个强大的帝国。这是地缘政治决定的,在拥有人类文明的国度里,都距离中国太近了。”朱慈意味深长地说着。
王夫之缓缓颔首,却是随手就拿出一个小笔记本记了下来。
朱慈见此,微微一笑,也不妨拿出自己那一套并不高深的地缘政治学说解读起来。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永远是利益为主导。而非所谓的仁义教化。国家的一举一动都是一种力量的展现,在这个星球里,除非所有的国家都统一成一个国度被调和利益。要不然,就会充斥着激烈的竞争。
在不断的竞争之中,必然的结果就是少数强大的国家吞并弱小的国家,这是竞争中的永恒规律。这样,力量因素就成了国家的决定因素,只有大国强国才能影响大陆及全球的政治。
紧接着,朱慈又随口提了几句海权论强调了一下海军的作用。
还未等朱慈说完,却见宁威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如果不是紧急要务,宁威是不会如此无礼的。
事实上,朱慈也遇到过不少次宁威这个表情了。
他显得有些无奈,又有些来了兴趣:“让朕来猜一猜,又有哪个不长眼的,觉得挑到了一个好机会,要来朕面前现眼了么?”
朱慈表现得饶有兴致,宁威却觉得头痛,苦笑道:“陛下。陈渐鸿发现了倭寇的踪迹,侦查舰已经外放出去,查明……的确有三十多艘大小船只把我们包围起来了。”
“看来,敌人对这里很熟悉。对我们的行动,也很熟悉啊……”朱慈意味深长地说着。他何等聪慧,当即看出来了几个要点。
宁威面色变幻了几下,回头决心无论如何困难,也要将那几个胆敢泄漏陛下行踪的贼人找出来。
虽然……皇帝陛下离开鹿儿岛几乎是公开的事情。但胆敢将事情泄漏给倭寇,那却绝不能饶恕。
“臣……”宁威刚刚开口,就见朱慈拍了拍宁威的肩膀,示意不必多说,随后闲庭信步一般走上甲板,看向海面。
皇帝陛下身边的大船只有四艘,余下的都是一些小型船只。原本,大家都以为这一路注定平安,到了琉球境内以后,还会有第二舰队前来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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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空档里出现纰漏。
鹿儿岛到种子岛里毕竟是日本海域,朱慈当初思量了一下,也觉得不宜派出舰队耀武扬威。
没想到……却来了倭寇。
在朝鲜,有叛贼假借着倭寇的名义作乱。到了日本境内,倒是真的有倭寇来了!
八幡大船,大小不一的船只,各色凌乱的旗帜。
在随行水师将官的辨认之下,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的确是渡边雨宫的舰队……”郑森不知何时面色铁青地上了胶州号,他上来时,不知道多少人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但让他心中微微放松的是,并没有人拦着他见朱慈。
“陛下!”郑森鉴定万份地开腔道:“草民求战,为陛下铲除胆敢惊扰圣驾的倭寇!”
“皇帝陛下,这绝非是萨摩藩的意思。这些狗胆包天的贱种,竟然敢惊扰皇帝陛下的圣驾,我这就传令,调集兵马,将倭寇围剿干净。请陛下相信萨摩藩上下的诚意啊!”这时,岛津光久也是急匆匆赶了过来。
唯有祖大寿与李岩等远征公司人的点了点兵马,躬身道:“陛下,远征公司上下一百零七人均以待命,请陛下发令。”
但是,宁威却是看出了他们眼中的焦虑。足足三十多艘倭寇战舰,围剿只有四艘称得上战舰的船队,不管是谁都没有足够的把握获胜。
就是祖大寿自己估摸了一下,也觉得胜率连三成都不到。
如果单纯只是击败眼前的敌人,那或许算不得什么难事,海上的战斗跑跑停停,也很正常。可他们在皇帝陛下眼前若是来一场远程放风筝,那恐怕大明帝国皇帝的颜面就要挂不住了。
这对任何人而言都算不得光彩的事情。
那么,只有一决雌雄。
而这,又引起了所有人最大的担忧。
战斗之中,刀剑不长眼,若是伤了吓到了皇帝陛下,谁担得起这个罪责?更别提一旦更严重……
宁威还未开腔,王夫之已然明白,低声劝诫道:“陛下,不如先乘坐小船回鹿儿岛。那里有驻扎的水师第一舰队。待大军齐至,再作打算如何?”
朱慈听着众人一一开腔完毕,却没有着急说话,而是依旧握着手中的望远镜。那是京师军械工坊手工打造的双筒望远镜,产量稀少,除了军级以上的将领都没分。自然,皇帝陛下手中的当然是最好的。
他看着一艘艘的倭寇战舰,表情倒是依旧自如,一点也没有什么紧张的神色。
看完以后,朱慈将望远镜递给了胶州号的舰长。舰长名作夏志武,依旧是军容整洁,举动一丝不苟。不过,面对皇帝陛下亲手递过来的望远镜,倒是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朱慈道:“先打量打量你的对手。”
夏志武有着新式军人的干脆利落,看我以后,当即开口:“敌舰一共三十五艘,小早十七,关船九,其余都是各式极可能俘获自大明的福船,其中一艘一号福船,上面应是敌舰期间,有一人在甲板上张望,应是贼首渡边雨宫。经估算,臣以为,敌舰总共火炮应该在五十门上下。其中,都是中等口径之下。”
朱慈这才缓缓颔首,看向张望自己的那些人。
祖大寿毅然决绝,已经开始与郑森商议如何断后的事情。
岛津光久脸色阴晴不定,似乎猜到了什么。于是又显得忧心忡忡,显然,他最担心的是这一回的事情会破坏此前的贸易建设。
当然,也有一些中日商人都是各怀心思。
比如几个日本人就嘀咕了起来:“毕竟还是我大日本帝国的海域。一上来就如此咄咄逼人,好处占尽,到头来却只给一些小鱼小虾就想打发我们,也未免太不将大和男儿放在眼里了。”
“这次便是给他们一些苦头吃,也好让他们见识见识,这里究竟是谁的地盘……”
“那个渡边雨宫是个讲究人,待我报上名号,应是无误可以回国。就是免不得要折一些钱财了……”
“但也好过最后被明人都收税了去……哼,此前哪个大名敢收那么多的税收。现如今,小半个萨摩藩却都成了明人的地盘。这要收税,那要收税……”
“若是这一回能教明人晓得厉害收了手,也算是值得了……”
就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忽而夏志武又开口了,道:“倭寇派出了一艘快艇过来,应是使者……”
夏志武一开口,众人顿时哗然。尤其是岛津光久,大步走过去,一见来人,便是一连丧气地看向众人,低声道:“诸君,还请原谅。这一回恐怕是土佐藩搞的鬼,事情因我而去,此事我萨摩藩一人但当,请诸君原谅。请皇帝陛下相信,我萨摩藩能为陛下解决此事!”
说完,岛津光久就将打算请土佐藩过来,练手吞并郑氏的事情一一道出。
郑森听完,满脸庆幸地看着王夫之与朱慈,一再谢恩。
显然,若非朱慈与王夫之及时出手相救,要不然而今的郑氏已经不复存在了。
朱慈沉吟稍许,没有着急应允,只是想让人将倭寇的使节喊过来。
果不其然,来的人岛津光久很熟悉,正是土佐藩藩主之地山内忠直。
山内忠直看了一眼岛津光久,悠然地说着:“萨摩守殿,您可真是让我好找呀。”
“侍奉陛下之务忙得焦头烂额,的确是怠慢阁下了。但请阁下记住,这些事情不关皇帝陛下之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土佐藩有什么帐,尽可找我,何必请倭寇来!”岛津光久满面悲愤。
“哼,将我等戏耍如此,一个一人做事一人当就可以解决了吗?再者!岛津光久,你口口声声声称陛下,到底是那明国人的臣,还是我大日本的臣。大隅半岛加一个樱岛,那么多的土地,尽数给了明人。这就是你作为日本国大名应该做的行为吗?”山内忠直义愤填膺,旁观者清,没有那么多利益纠葛,他倒是察觉到这是近乎割让国土之举。
“陛下一腔好意,我身为人臣,难道要忘恩负义才是好的作为吗?山内忠直,你不要太过分!说罢,你要什么,才肯罢休!”岛津光久压抑着情绪,分外后悔招惹了这群疯狗。
这些人穷怕了,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自己受点委屈也就罢了,可大明皇帝陛下就在身后,要是因此受了什么苦楚,那事情可就是大条了。
“二十万两。一月之内交付。拿不出来,这四艘船……就再也别想回萨摩藩了。当然,包括上面的人!”说着,山内忠直指向朱慈。
朱慈一脸无辜,只是无奈地吐出了一句话:“真是,无知者无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