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表舅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波涛汹涌的大海里,一根稻草也能给人一丝求生的希望,尽管微不足道。
我努力想要抓住这根稻草,小姨却残酷地告诉我,这根稻草是海市蜃楼!我开始在汹涌的波涛里绝望,绝望得肝胆俱裂,痛不欲生。
刚才还在卿卿我我,柔情蜜意,现在心里一片空白,六神无主。
官场如战场,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握手言欢。
关培山将我双规,绝对不是心血来潮。他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只是这盘棋中的一颗小卒子。从他宣布将朱仕珍双规开始,我就成了一着关系全盘胜负的棋。可是我天真地还在懵懂着,甚至还想着去看望朱仕珍,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
这就是不成熟的表现,在政治上,我还太幼稚。我哀叹着。
朱仕珍只是这盘棋中的一个影子,他甚至连颗棋子都不是。但因为他,才能牵出我,而我,却是能让关培山与何至表舅达成默契的砝码。
现在,何至表舅一言不发,他葫芦里装着什么药,我不得而知。
越想越烦操,越想越觉得心寒。老书记柳权被一个赞助款搞得离乡背井,我可能被这个赞助款打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超生。当然,前提是何至表舅真不管我了。
但如果如此,关培山最终也将一样万劫不复。因此,他必须要赌。
一张十万块的借条或许是一线生机,我不得不佩服小姨的精明。当初小姨就提醒过我,我是一个小小的乡政府秘书,我家也不是富豪大户,一下拿出十万块,拿出来的不是钱,是炸弹。某天就能把我炸得粉身碎骨。
当时不以为然,今天才知道深浅。
“你原来公司移交的事,枚竹都做了准备。”小姨告诉我:“如果问你什么事,都推给她。”
“合适吗?她还是个姑娘呢。”我犹豫不决。
“没事。你就按我说的做。何况原来的公司,你确实也不清楚。”小姨当机立断:“就按这样的说法做。”
看守进来了,每个人手里捏着一个苹果,笑嘻嘻地对我说:“陈乡长,吃一个?”
我摇摇头,谢绝他的好意。
“你们该走了。”看守下了逐客令。
小姨她们一走,我反而轻松下来。去他娘的,老子大不了回到五年前,还是做一个无业游民,谁能奈我何!
想到这里,我对看守说:“反正无聊,我们来打牌玩吧。”
看守吃惊地看着我:“陈乡长,你还真是个大人物,还有心情打牌玩啊。”
“生死有命。”我说,扔给他们一支烟:“老子清白的很,怕个*。”
他们就呵呵笑起来,说办了多年的案,还没遇到过像我这样的人。别人被双规都吓得屁滚尿流,最不济也是茶饭不思。我却天天到点吃饭,嘻嘻哈哈的毫无心机。难道是纪委搞错了,还是我本身就真的没事?
毕竟他们公务在身,任我无论怎样劝说,始终不肯跟我坐下来玩牌。
到得晚上,关培山的秘书来了,请我去县委大楼,说关书记找我。
既然关培山能跳出来,说明他坐不住了。他坐不住,我就有一线生机。
我屁颠屁颠跟着他上楼,进门就看到关培山黑着一张脸,心里一顿,没敢出声。
“小陈啊,你糊涂呀。”关培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几乎可以用痛心疾首来形容。
“关书记,我……。”
“什么话也不要说了,查清了。”关培山大手一挥:“子虚乌有的事嘛。这个老朱,乱咬人。不过,还是要理解他,不管怎么样,他也是对党负责啊。”
我嗫嗫嚅嚅,不敢接腔。
“关于你这次的事,我想啊,有必要跟何书记汇报一下。我这段时间呢,比较忙,我看啊,你代我跟何书记汇报一下,你有什么意见?”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我没资格呢。”我说,搔一下脑袋。
“呵呵呵。”他皮笑肉不笑:“小陈啊,你还是很合适的。何书记可能会有些误会。比如烈士陵园的事,这个老朱,敢背着县委私自签协议,还敢索贿,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县委的想法。”他顿了顿:“所以呢,跟何书记汇报清楚,也是关系到我们春山县经济发展,干部团结的大事。”
“我怎么说?”我踟蹰着,想不出一句话来回答。
“好办。”关培山拿起一叠纸朝我扬扬:“这些是朱仕珍的问题交代材料。特别是关于烈士陵园土地问题的,他交代得还是很清楚的。你就拿着这些材料,跟何书记汇报就好。”
他将材料递给我,朝我挥挥手:“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就去衡岳市。”
我傻傻地问:“我还在双规呢。”
“没谁双规你。只是找你调查了解一下情况,不要把问题升级。组织走个正常程序,为的就是让每个干部能健康成长。明白吗?”
我使劲地点头,蒙在心头的阴翳一扫而光。
我一激动,说话就结巴,何况面前端坐的是春山县最大的父母官。国人都有衙门情节,我也不例外,尽管我现在算是衙门中的一员。
“没事了啊!”关培山再次嘱托,起身绕到我身边:“一定要记得好好给何书记汇报工作。你代表的是春山县,不是你自己。年轻人,要有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的工作劲头。哦,”他话锋一转,问我道:“听说你准备在苏西乡搞个矿泉水厂,这事件很好的事啊。”
我苦笑着说:“搞不了了,阻力太大。”
关书记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微笑:“出了什么问题?阻力在哪里?”
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阻力可以想办法克服,思想不统一,就很难搞了。”
“你们乡党委、政府帮子的意见不统一?”
我摇摇头。
“问题出在哪里?”
“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我解释说:“关键是投资的老板,已经有半个多月不见人了。”
“谁来投资?”
关书记问到这个层面,我如果不告诉他,是对组织的不信任。
“月塘村的钱有余。”
关书记再次哦了一声:“他们哪个村,不是全部被征地了么?”
“嗯,补偿费将近一个亿。”
关书记皱起了眉头,冲我摆摆手说:“你先去休息吧。”
从关培山办公室退出来,我直接打电话给黄微微,告诉她已经化险为夷,我现在正站在春山县的街头,准备明天一早回衡岳市。
黄微微高兴地在电话里说:“明晚回来家里吃饭,我告诉爸妈。”
挂了她的电话我又给小姨打,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知道此事的人。
小姨听说我要回衡岳市,也很高兴,说姨夫的路桥公司刚好成立,庆功酒还没喝,等我回去一起。小姨还神秘地告诉我说:“小风,路桥公司你也有份的啊。”
一连串的好事让我笑不拢嘴。春山县关书记唱的这出戏还没收尾,关培山不会轻易撒手,我现在是他手里握着的一个筹码,这张牌他藏了起来,要在关键的时候才会亮出底牌。但经过了这一劫,我对自己更有了信心,因为我知道,黄微微不会不管我,薛冰不会不管我,还有我千娇百媚的小姨,更不会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