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是就叫做天罪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唉,如今害死自己,那算是自己自作自受,怨不了别人,可是如果连累了紫月,那她真是......
苏嫣雪懊恼地咬了咬下唇,叹息道,“本宫入宫日子尚短,连兰若园三个字都没有听过,更何况是知晓这里的规矩了!本宫今日来此,纯粹是被园中的箫声所吸引,并没有皇上的旨意,如果嬷嬷一定要按律追究的话,本宫也无话可说,只是不要连累本宫的侍婢,她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小姐......”紫月想说话,却被苏嫣雪抬手制止,“我说的本就是事实,你且静静地听着就行了!嬷嬷想要如何处置此事?”
苏嫣雪静静地看着管事嬷嬷,乍闻闯祸之时担忧的心情却不知怎地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苏嫣雪的坦诚,倒是让管事嬷嬷有了一丝的迟疑,“娘娘当真不知此处是兰若园所在?”
紫月闻言有些不满,当即上前一步道,“我家小姐难道还会撒谎骗你不成?此处地处如此隐秘,那些身在宫中多年的老人都未必一定会知晓,何况是刚入宫的新人?而且,既然是禁地,为何门口不设守卫之人?这不是更容易让不知内情的人误闯吗?”
“老奴当然不敢质疑娘娘,老奴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毕竟知与不知之间的罪责大不相同!而且,兰若园乃是先帝宫眷潜心修佛之所,姑娘可曾见过庵堂之外有守卫之人?”管事嬷嬷冷冷地看了紫月一眼,语气依旧不咸不淡。
“庵堂?这儿怎么可能是庵堂?这可是在月宫里啊!”紫月显然不信。
苏嫣雪眨了眨眼,细细一想,方才明白此处为何被命名为“兰若园”。“兰若”一词,原就是佛教用语,意指躲避人间热闹之地!照此说来,园中的屋舍本就是供修道者居住静修之用,称之为庵堂也不为过!
“紫月,嬷嬷没有骗你,此处名为‘兰若园’,就已经指明是一座庵堂,只不过身在月宫之中,名字含蓄一些,园中之人的身份特殊一些罢了!”苏嫣雪笑着拉过紫月,以眼神示意紫月不要冲动。
“娘娘学识渊博,聪慧过人,老奴佩服!”管事嬷嬷垂下头,语气听上去平和了许多,“只是娘娘误闯兰若园之事,因有先帝圣谕,老奴不敢不报于圣听,得罪娘娘之处,还望娘娘海涵!”
“此事要报于皇上知晓?”苏嫣雪挑了挑眉,不知为何听到此事是报告给煜翔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后宫之事,本应是皇后主持,只是皇上尚未立后,而娘娘如今既是后宫主位,又是当事之人,老奴只有将此事报于皇上,请皇上圣裁!”
“呵呵,要说嬷嬷你还真是不会做人,为了我们这些命如草芥的人去得罪当今的贵妃,值得吗?”管事嬷嬷话音刚落,一道清亮的女声却忽然从远处插了进来。
三人转过头,只见一个同样身着深灰色衣裙的女子提着灯笼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即便是衣饰无华,却仍掩不住那明艳的姿容。
“欣夫人!”见女子走近,管事嬷嬷点头示意,语气不亢不卑。
欣夫人点头回应,笑着打量了苏嫣雪一番,又低头瞅了瞅地上的红漆食盒,挑眉道,“今儿宫里这么热闹,好东西一定不少,嬷嬷拿回什么来了?”
“食盒是御膳总管直接交给老奴的,老奴还未曾打开来看过!”
“嘁!那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欣夫人不屑地看了一眼食盒,又看向苏嫣雪笑道,“不过贵妃娘娘看起来倒真是赏心悦目,瞧瞧这俏模样,和当年的丽妃真是有得一比!”
丽妃?何人?
苏嫣雪压下心中疑惑,淡笑道,“相貌是父母给的,由不得自己做主,即便是自己不满意也没有办法,后宫佳丽众多,本宫也只是后宫中极平凡之人,谈不上什么赏心悦目,倒是欣夫人确是明艳动人,着实让人羡慕!”
欣夫人挑了挑眉,爽朗地大笑道,“我就说当今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就添上个贵妃的名号,想来这贵妃必有过人之处,现在我算是知道了,这一张巧嘴可是抵得上千军万马了!”
“欣夫人过奖!”苏嫣雪失笑,看着欣夫人的目光中不禁多了一丝喜欢。
这欣夫人看似泼辣无礼,但在言谈之中却能觉出其是个极直爽之人,对人对事毫无芥蒂,心直口快,这在外人看来是个值得结交的优点,但在这深宫,恐怕就会是一个致命的缺点!
“嬷嬷,我看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反正看门的吴公公也偷着去了福祉宫,不在园子里,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她们知,何况她们也是女子,即便误闯了进来,也犯不了什么事,如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都安心,不是很好吗?”
“欣夫人,这......”管事嬷嬷仍有些犹豫。
欣夫人淡淡一笑,笑中却带着一丝莫名的苦涩,“没什么好担心的,其实她们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呢?既然踏进这深宫,在这园子里和在这园子外,又有什么不同?都一样再也看不到外面的天空,终其一生面对着这四面的高墙,忙着活,或者忙着死!呵呵,有时候她们还真的不如我们来得安详自在呢!既然大家都一样,进来也就进来了,算不上犯禁,嬷嬷您就权当没瞧见吧!”
管事嬷嬷看了看欣夫人,半晌,轻叹了一口气,垂首对苏嫣雪道,“娘娘,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可随意进入兰若园,恕老奴无礼,娘娘请回吧!”
管事嬷嬷莫名其妙的一番话,让苏嫣雪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然稍稍思量过后,苏嫣雪笑道,“既如此,那恕本宫冒昧了!多谢欣夫人,多谢嬷嬷,本宫告辞!”话说完,苏嫣雪一把拉过还在疑惑中的紫月,快步走出兰若园。
抬手拨开枯藤的那一刻,苏嫣雪忍不住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欣夫人一眼,那仍浅笑的女子在灯光里影影绰绰,随风飞舞的衣袖好似起死回生的蝶,沾满了凄艳的美,却惊起一地的伤。
离开兰若园,又快步远离了偏殿,直至走到回廊的尽头,苏嫣雪才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痴痴地看着兰若园的方向,却一言不发。
“小姐,您怎么了?”
苏嫣雪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在想欣夫人方才说的话!”
“她们在那园子里呆久了,会这样也不奇怪,小姐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咱们与她们可不同,您想出宫的话,跟皇上请旨,皇上这么宠您,一定会让咱们出去的!”紫月极力安慰着苏嫣雪,但心里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可信。
苏嫣雪看了紫月一眼,淡淡一笑,“‘去而返’和‘去而不返’是不一样的!其实欣夫人说的没错,我们与她们没什么不同,都一样是皇帝的女人,都一样离不开这皇宫,一生被囚在这里,不是忙着生,就是忙着死!”
这就是她的生活吗?一辈子的生活?
紫月一脸不认同,“虽然都是皇上的女人,但也有不同啊!她们是被宠幸过的,自然不能被放出宫,可是奴婢听说那些没被宠幸过的,如果自行请愿的话,是可以出宫嫁人的!”
闻言,苏嫣雪一震,转身一把抓住紫月的手,“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奴、奴婢说什么了?”紫月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不知该从哪头说起。
“你说只要没被宠幸过,就可以出宫?”苏嫣雪紧紧地盯着紫月,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紫月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苏嫣雪,结巴道,“奴婢、奴婢是、是这么听说的!”
苏嫣雪忽然松了口气般地笑了笑,放开紫月的手,轻喃道,“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眼前有些怪异的苏嫣雪,实在让紫月有点担心。
苏嫣雪仰头做了一个深呼吸,轻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间觉得空气很好,好得......我都觉得有些饿了!”
“饿了?!”怎么忽然转到这上面来了?紫月眨了眨眼,一脸不解,继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点头道,“您一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会饿也不奇怪!那咱们快些走吧,回去吃些点心再休息!”
回到崇御殿,李德厚手脚麻利地端来热水伺候苏嫣雪梳洗,紫月去御膳房拿了点心,苏嫣雪吃了一块,只觉甜得腻人,仔细一问,方才知晓是按赵婕妤的口味做的。
“一个小小的婕妤竟能左右御膳厨房,这也太离谱了吧?”李德厚细声细气地开了口,一脸的不认同。
“今儿是人家的生辰,寿星最大,难道想吃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成啊?”苏嫣雪笑着睨了李德厚一眼,伸手又拿了一块蝴蝶酥。
“小姐,您不是不喜欢吃蝴蝶酥吗?”
苏嫣雪看了看手上的蝴蝶酥,又看了看盘子里剩下的几种甜糕,笑道,“其实喜欢与不喜欢都不是绝对的,这一盘子里只有这个不算太甜,所以我也只能选择这个,而且,这蝴蝶酥做得很漂亮,不是吗?”
话落,苏嫣雪便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眼瞧着一个精心制作的蝴蝶酥被咬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连李德厚都禁不住隐隐皱了眉头。
“还素甜!”苏嫣雪蹙眉摇头,口齿不清道。
紫月笑了笑,递过一杯茶,苏嫣雪借着茶水咽下口中的甜酥,将手中零散的碎渣扔回盘中,拍了拍双手,摇头道,“也不知那赵婕妤为什么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而且还不会发胖,难道真是上天特别眷顾?”
“照您这么说,小姐您那么喜欢吃肉,也没见您胖过呀!”紫月笑道。
“贫嘴!”苏嫣雪笑着睨了紫月一眼,起身走去推开窗户,夜晚沁凉而又略显清新的风迎面扑来,苏嫣雪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却感觉通体畅快。
紫月莞尔一笑,拿起桌上吃剩的食盘欲走,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遂回身道,“对了小姐,今儿下午宫中的御绣坊送来一批绣帕,奴婢见您在小憩,所以没去打扰您,暂时把绣帕放在了储物房,您要看看吗?”
“绣帕?”苏嫣雪茫然地回过头,什么绣帕?“是刺绣的那种手帕吗?”
紫月点点头,“是,而且还是御绣坊手艺极好的绣娘绣出来的,据说一条能值千金呢!”
这么值钱?苏嫣雪挑了挑眉,“那拿来瞧瞧,我倒想看看到底哪里这么值钱!”
紫月颔首离去,李德厚看了看大开的窗子,走近低声道,“娘娘,夜里风寒,这样站在窗边吹风,小心着凉!”
苏嫣雪看了李德厚一眼,笑着后退了一步,示意李德厚可以关窗,“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堵,想透透气而已!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犯不着拿自个儿的身子去冒险,把窗关了也好!”
李德厚关好窗户,紫月拿了绣帕进来,苏嫣雪坐在桌旁一条一条地翻看着,心下也不禁啧啧赞叹这些绣帕绣制之精美,无论是花鸟人物,皆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紫月从中挑起一条粉色丝帕,赞道,“小姐,您瞧这幅美人图,绣得多精致,这美人像是真的在跳舞一样,连这纤纤玉指都绣得惟妙惟肖!”
苏嫣雪接过绣帕,只见帕上绣着一个姿容曼妙的霓裳佳人,罗裙曳地,却像是沉沉的思绪托不起旋转的舞步,水袖翩然,又似是将无尽的落寞融进那轻拈的兰花指间,无论一切怎样的美丽,似乎都掩不住那背后隐藏的幽幽哀伤,即便连脸上浅浅的微笑,都如在烟波间流转一般,虚幻而飘渺。
是她的错觉吗?为何她会有这种感觉?而且,为何这女子似曾相识?
苏嫣雪若有所思地盯着绣帕,半晌,忽然道,“紫月,拿笔来!”
紫月取过笔墨,苏嫣雪提笔在绣帕上认真地写了一行字,蝇头小楷,字迹难得的工整与秀丽。
放下笔,苏嫣雪将其余的绣帕推给紫月,笑道,“这些我用不上了,你若喜欢就拿去,不喜欢就留着做礼物送人吧!”
“小姐说真的?”紫月一脸惊喜,急忙将绣帕统统抱在怀里,笑道,“如果是真的,那奴婢可都拿走了!”
苏嫣雪点点头,随即又将目光转回手中的绣帕,墨汁未干,在灯火下仍显莹亮,苏嫣雪笑了笑,扯起绣帕的两角在空中轻轻地扇动着,眼看墨迹即将干透,绣帕却忽然被人凌空扯了去!苏嫣雪一惊,急忙转过头,却正对上煜翔看不出情绪的目光!
他什么时候来的?!
“问红颜,怎归去,漫过这似水流年,可怜那纤指轻挽,留不住芳华刹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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