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雨霏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竟会惧怕这个从小就没被自己放在眼里的嫡出大姐,即使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的站在自己面前,但那股不怒而威的压迫感,却让自己根本无法生出任何的反抗与敌意。
那是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惧,仿佛在这个女人的面前,她稍微出格的举动,就会为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求情的话语消失在舌尖,凌雨霏尴尬的动了动嘴角:“大姐,你好不容易才回家,就别站在门口了,有什么事进屋里再说吧。”
略带讨好的话语,让大宅前凝重的氛围有细微的缓和。
凌克清赞许的看了这个小女儿一眼,不错,还知道随机应变,也不枉费自己从小悉心培养她
凌若夕微微颔首,神色淡漠得让人看不出她内心里的真实情绪,“好。”
“请。”凌雨霏顶替了引路的工作,挂着讨好的笑容,率先进门。
姨娘们和凌府的子嗣通通尾随在后方,他们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发生巨变的亲人,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她,竟会是记忆中懦弱、无能的废物!
这半年多以来,他们听说了太多有关于凌若夕的丰功伟绩,得知她成为南诏国的摄政王,又击败北宁的铁骑,让朝廷出资被坑了一笔,这些种种事迹,超出了她们的预料,一个女子竟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来?他们崇拜着她,却也害怕着她,没有人会忘记,当初,在凌府里,凌若夕残忍杀害二姨娘的那一幕。
从那天起,他们就知道,这个亲人已经变了,变得无法接近,又极其陌生。
“啧,这地方还真寒酸。”云井辰不屑的环顾着四周,一国丞相居住的府宅,怎么可能与寒暄牵扯上关系?他不过是在用这样的关系,损凌克清而已。
“若夕小时候是住在哪边院子?”他挑眉问道。
凌若夕随手指了指北面最荒凉的院落:“那边是我以前的居所。”
“本尊想去看看。”他也曾偷偷派人调查过凌若夕以前的故居,却从没有光明正大的走进去看个清楚,即便在调查中,知道了她以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但他还是想去亲眼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个没人住的荒凉地方。”凌若夕满不在乎的说道,那里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多的真实记忆,毕竟,在那间屋子里住过的人,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而不是她。
“本尊想看看你以前住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云井辰固执的不肯妥协。
凌若夕拿他没办法,只能点头,但她没忘记向凌克清这个主人询问一句:“凌相,你有反对意见吗?”
他能说有么?
留意到凌若夕话里的强势,凌克清除非是傻了,才会拒绝。
“那地方自从你离开后,就被存封起来,已经好一段时间没人打扫,不如我先派人整理一番,如何?”凌克清不太想让云井辰就这么过去,那地方太过荒凉,他担心会让云井辰误以为凌若夕在府里不受尊重,虽然那是事实。
“呵,就是要这样才显得真实,本尊要看整理干净的院子做什么?”云井辰讥笑一声,刻薄的话语让凌克清顿时语结。
他只能悻悻的点头,亲自带着人往北面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凌若夕欣赏着整个大宅内的风景,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充满了陌生。
“唔,娘亲,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凌小白眨巴眨巴眼睛,偷偷握住她的手指,糯糯的问道。
“去看我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凌若夕解释道。
“有什么好看的?”作为曾经有幸参观过的凌小白,对那地方丝毫没有一点好感
“有这么多废话吗?”凌若夕用力拽了拽他头顶上的那戳呆毛,神色略显不悦。
看着他们母子俩斗嘴,凌克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样是女儿,可她却对自己这个父亲视而不见,全无半分尊敬。
一想到这里,他就难掩心中的愤怒。
凌雨霏偷偷在暗地里拽了把他的衣袖,摇摇头,示意他别冲动,这种时候,他们是绝对不能得罪大姐的,她的身后,如今可是有东方家族作为靠山,而且,以她的修为和实力,他们必须要忌惮,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她又打又骂了。
落魄的高墙映入眼帘,灰色的墙壁有些甚至裂开了口子,墙角布满了绿色的青苔,四周杂草丛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刺鼻味道。
云井辰面色微冷,凝视着这间残缺不堪的院子,眉梢冷峭如刀:“你从小就是在这种鬼地方生活?”
想到她以前过的那些苦日子,云井辰恨不得将这里夷为平地。
“恩。”凌若夕点了点头,记忆中的院落与眼前的场所完全对得上号。
“哼,堂堂丞相府竟连一个好的院子也找不到吗?竟让嫡出的大小姐,住在这种地方。”云井辰果断将炮口对准凌克清,为凌若夕打抱不平,他的女人以前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恶!
他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没能早些认识她,若是能够早点参与到她的生命里,她会不会少受一些苦楚?
他又怎知,如果不是前半辈子的那些苦难,又哪里来的灵魂互换?没有那些欺负与打压,站在他面前,将不再是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凌克清面上有些难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质问。
“以前的那些事,是我们大家招待不周,亏待了大姐。”凌雨霏主动承认错误。
凌若夕感到意外,没想到,这凌府居然还有个能屈能伸的。
其实仔细想想,她和这位三小姐,并没有太多的恩怨,就算是小时候,欺负她的人里,也没有她,这人不过是冷眼旁观,甚至有几次在凌雨涵偷偷欺负前身时,替前身说过几句好话,当然,凌若夕能猜到凌雨霏那么做的原因,多半是为了给凌雨涵难堪才那么做的。
“哼,本尊还以为你们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有多卑劣,原来你们心里也是清楚的。”云井辰好笑的勾起嘴角,对凌雨霏现在才来认错的举动嗤之以鼻。
这个世上,对不起永远是一句最没用的话。
“看也看过了,我们是不是该说正事?”凌若夕将话题转开,没有在前身的幼年这件事上多做计较。
凌克清赶紧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来,“是是是,若夕,我们先到前厅里坐着说,你们走车劳顿,我已经吩咐下人备好了午膳,吃过之后,再谈别的。”
“免了,一顿饭我还是找得到地方吃的
。”凌若夕拒绝了他的好意,“直接说正事,你千方百计请人传口信,总不可能只想简简单单请我吃一顿饭而已。”
她的拒绝,让凌克清脸上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再次僵住,一时间,他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凌小白咯咯的狂笑出声,看着这个讨厌的家伙吃瘪,他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
刺耳的笑声猛烈的撞击着凌克清脆弱且敏感的神经,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几下,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心头澎湃的火焰:“既然是这样,那就先谈事吧。”
他忍!
尾随着他再度返回前厅,宽敞的房间内,很快就被这一大帮人挤得满满的,东方家族的护卫如同门神,守卫在门外,挺拔的身影,冷峻的气场,让经过的下人纷纷打起寒颤来,有些害怕。
凌克清特地让凌若夕坐在首位,这个看似细微的举动,却足够说明他现在有多重视她。
云井辰则懒洋洋陪坐在凌若夕身旁,姿态慵懒,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一只正在惬意的打着哈欠的猫。
虽然是这样,可在场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小觑他。
凌克清挥手让女眷们退下,只留下凌雨霏,和她在下方的木椅上落座,很快,双腿发抖的下人为他们送上了上等的大红袍,清雅的茶香在空气里四散着,袅袅的白雾从这晶莹剔透的白玉茶盏中腾升起来,模糊了凌若夕凌厉的神情。
“若夕,自从上次一别,我们也有多日不曾见过,听说你最近在南诏干得风生水起,我很为你高兴。”凌克清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语调甚至染上淡淡的讨好。
他何时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对一个从不曾放在眼里的女儿卑躬屈膝?何时想过,昔日高高在上的自己,此刻会这般谦卑的与她说话?若是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当初,他说什么也不会苛刻的对待她,白白浪费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直到现在,凌克清后悔的仍旧是自己当初的有眼无珠,而不是懊恼着那毫无理由的偏心与漠视。
“高兴?我以为,你会每天在被窝里想着,我什么时候从云端跌到谷底。”凌若夕咄咄逼人的说道,她可不认为在被自己坑了那么多次后,凌克清还会真心实意的为她的成功感到开心。
他不是圣人,她也不是,所以这种明显假得不能再假的话,完全没让她的内心有任何的动容。
凌克清尴尬的咳嗽一声,“为父怎么会那么想?”
“如果你再不说正事,我想我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凌若夕懒得听他说这种拉近关系的废话,父亲?这种东西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不存在于她的字典里。
“爹爹,大姐这么心急,那咱们还是直奔主题吧。”凌雨霏又开始在一旁打圆场,如今,凌雨涵失去了宠爱,在丞相府中,她这个三小姐俨然成为了最得宠的存在,在这样的场合里,她也勉强能够说得上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