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左天开了她餐厅的门,服务生在打扫卫生。她觉得无聊就打开电脑写小说,可是就在下笔的那一刻她不知道如何开始,但是也不想结束它。她在想玉米为什么叫做玉米呢?这个世界的人那么多为什么玉米成为了玉米,而左天成为了左天呢?
左天在自言自语,她说一条鲸鱼正从街的那头爬行过来,好像一辆真的车一样,好像它在这个城市有它本身的那种荒凉一样,或者说它正好撞击了城市的那种荒凉一样。
再过了一段时间,好像左天能触摸到鲸鱼的皮肤一样,好像鲸鱼有一种触须在触摸着这个人间。鲸鱼好像在对左天说,你以为你举着的灯能照亮这个城市的灵魂吗?其实你的灯只是在诉说你一个人的悲伤而已,而有时你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悲伤。
李楠彬和秦燃来了,而林海林没有来。他们走进餐厅,看到了左天坐在窗边的位置。李楠彬开始问自己他为什么要来?他想起了昨晚很晚才睡,想起了那种失眠,他知道这个世界是一定有一盏灯是为了他们这些失眠的人而亮的,也许现在他就是要来找这盏灯吧。
李楠彬看着左天的侧脸,看着那像是山水一样的侧脸,他知道她是她是举着灯的人里最无辜的,因为她是把自己的孤单点亮了照射着他的孤单。
“听说玉米已经死了。”李楠彬在左天的前面坐下说。
“你怎么知道?”左天有点惊讶。
“我听蛋糕店的人说的,而且在你的小说里玉米不是也已经死了吗?”李楠彬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给她安排了这样的结局,可能是因为我的梦里玉米是会死去的吧。”
“你是觉得向你走来的鲸鱼谁在了某个人很深的失眠里吗?”秦燃问左天。
“不是,我觉得鲸鱼向我走来的时候我很害怕,所以我一直在抗拒它。”
“如果玉米在鲸鱼的肚子里呢?”秦燃说。
“也有可能啊,但是无论她是怎么死去的,好像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左天说。
“可是你明明为了玉米悲伤。”李楠彬说。
“对啊,为什么会这样呢?或许玉米本来就应该有一场婚礼的,在黄昏里的婚礼,可是她没有,也许我是因为这个而悲伤吧。”左天说。
“你知道我们在课堂上学习什么吗?”秦燃问左天。
“学习什么?”左天问。
“虚拟了一只鲸鱼的尸体,让我们去解剖它,我们明明不是学生物学的,为什么要学这些呢?我感觉那只虚拟的鲸鱼是活着的。所以我想玉米应该也是你虚拟的悲伤而已,是一个虚拟了你的人。”秦燃说。
然后左天开始在她的小说上写下——我走在草原上才发现悲伤是无法隐藏的,对,悲伤无法隐藏。
她走到餐厅二楼的阳台,发现林海林在那里。林海林走过来抱住她说,也许悲伤真的无法隐藏,可是我想要一只狐狸拥有的那种春天。
“我也以为我想见你,其实我想见的也是一只狐狸拥有的那种春天吧。”左天说。
阳光像是蜜糖一样洒在阳台上,但是无法救赎他们因为拥有彼此的那种孤单,对,就算是拥有了彼此也会孤单的,这才是人间。
“我一直觉得解剖那只虚拟的鲸鱼让我觉得血腥,可是食物链不都是这样的吗?我在攻克一个永远也无法攻克的问题,那就是在这个人间里生物之间就是必须互相伤害的,没有和谐。”林海林说。
“清晨的时候也让人想起婚礼,和黄昏一样。那些受到伤害的感觉也因此减轻了,鲸鱼有它的坟墓,没有一种死亡是不会痛苦的。”
“这个阳台听说了我们很多的心事。”林海林靠在阳台上说。
“它不一定记得这些心事,我们也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忘记了。”
左天开始不说话,因为刚才被林海林抱着的时候她觉得林海林像是一棵玫瑰,好像要把人搞受伤,但是其实受伤的是他自己。他是一棵玫瑰吗?别人都会忘记一个简单的拥抱,但是这个阳台应该会记得吧。
“你说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呢?我觉得是因为我对自己的青春将要逝去觉得不甘心吧,我想在你那里找到热血和疯狂。”左天说。
“这些你也有,你也有热血和疯狂,不需要在我的身上寻找这些。”林海林说。然后林海林拿出了一幅画,说是方傲云画的,要送给左天。
左天看到那幅画,是一双高跟鞋,就是上次她丢失的那双新买的高跟鞋,也是玉米穿的那双。
“她为什么要画一双高跟鞋呢?”左天问林海林。
“他说是因为你丢失了这样一双高跟鞋,所以想给你画一双。”
“她知道那双高跟鞋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你知道吗?我也是你的那所大学毕业的,在足球场旁边的第五棵银杏树下我还在那里听过一个男生对我的告别。”
“那个男生是喜欢你的吧?”
“应该是吧,不过他说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可是再也没有见过。有时候午睡醒来,我会觉得怅惘,为什么那些和我们一起经历青春的人都走了?时间的消逝真的让人觉得难过,可是如果没有这样的难过人生就会觉得没有重量。”
“我不喜欢告别,觉得怅惘,可是只有告别才证明时间是流逝的,我们是想向前的。”
方傲云后来质问林海林为什么要把那幅画送给左天,因为那是她送给林海林的礼物。她对林海林说,我不再喜欢你了。那一刻林海林也觉得是某种告别,可是他没有说什么,而是把送给左天的画拿回来还给了方傲云。可是当方傲云打开那幅画的时候,发现那双高跟鞋不见了,画上只剩下一些淡颜色的花瓣。
“高跟鞋怎么不见了?”方傲云问。
“我不知道,我记得我第一次打开的时候还在。”林海林说。
“算了,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但是你也不在乎,它的消失有它消失的理由,只是我们都不知道那个理由而已。”
方傲云的脸一张又一张地出现,一张脸被扳倒了,另一张脸又被扳倒了,可是方傲云的脸还是在林海林的面前出现。他到底想扳倒的是这个世界的什么呢?
“当你一个人在安静的房间里你才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是吗?”林海林说。
“不,我无时无刻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才画了那双高跟鞋,可是我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高跟鞋才消失的。”方傲云说。
林海林看了看头顶的那棵树,然后再看看自己坐着的长椅,这个校园有时也存在着谎言,比如证明他们的青春。其实校园永远是青春的,但是他们不。
方傲云拂了拂自己的头发,然后踢掉了脚边的石子说,我觉得只要有你的地方就和梦一样美,可是有时我会怀疑梦真的是美的吗?我真的是纯粹的吗?我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自己不想要的是什么。”林海林说。
“那你不想要什么呢?”
“不想要那双高跟鞋消失,那种消失虽然让我觉得魔幻,但是也觉得害怕。”
方傲云翻着自己的包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一瓶指甲油,指甲油掉在地上漏了出来。好像那种颜色是方傲云在画室里怎么都找不到的颜色,也是她最想要的颜色。可是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了这样的指甲油了。指甲油为什么出现?如果林海林知道这瓶指甲油是莫名其妙出现的,那这种出现也会让他觉得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