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回 冲头阵王进骂林冲 守二关双鞭敌四将

却说张经略统大军行至半途,接阅种经略荐书,原来荐到一员勇将,乃是曾做过东京殿帅府下八十万禁军教头的王进。因高太尉要寻事陷害,便见机逃避,奉母出走,投奔种经略,大为录用,屡立战功,已奉旨给与兵马都监衔。种经略因闻得张公征剿梁山,料其用武需人,特此荐来。张公甚喜。传令进见。王进参见了,张公见他一貌堂堂,仪表非俗,心中愈喜。王进略述履历毕,张公道:“你来此甚好。但查种老相公发信月日,何以延至此刻才到?”王进道:“末将因奉侍老母到京,因此迟了三日,这是乌鸟私情,求恩怨罪。”张经略道:“这也是个要事。移孝作忠,定然不负种公之举荐也。”当时将王进收入帐下,仍复一路大刀阔斧向山东进发。

不日到了梁山,二十万天兵直抵头关,驻扎行台。云天彪、陈希真齐来接见,张公相见了,叙坐。张公道:“梁山寇盗猖,獗有年,二位将军久经攻讨,徐总管捐躯报国,共建殊功。今贼人大势就衰,扫除在即,皆诸君毅力之功也。徐总管攻克二关,借其复失,今二公驻兵于此,必悉其详,现在贼人形势如何?”天彪答道:“论贼人形势,其初盘踞梁山,剪屠州郡,锐不可当。赖有徐总管出身犯难,制其心腹,天彪始得与陈将军分军攻剿,乘势迅扫。今梁山占踞各郡,俱已恢复。惟此地头关虽得,二关复失,尚成得半之势,贼人险阻尚多,克复犹需时日耳。”张公道:“贼人徒党何如?”希真答道:“贼人徒党,枭桀鸷悍之才,颇亦不少。自徐总管直捣贼巢后,贼人大势分崩,所有贼目陆续就擒斩获。然现在贼目中,犹有强且鸷者,须先设计擒拿,方可扫平贼寨。”张公道:“贼人兵力何如?”天彪答道:“自徐总管制胜之后,贼人势蹙,人心涣离,天彪与陈将军兵戈所指,无不奔溃。今日攻及梁山,贼人情形迥与前殊,人人舍命死战,无有异心。似此死命抗拒,我军攻讨,尚费周章。”张公道:“贼人粮草何如?”希真答道:“贼寨被徐总管攻围年余,所有粮草,既无增添,谅必匿缺,然其中备细真情,却难悬揣。”张公听了,一一点头,因叹道:“徐总管真天下奇才也。为今之计,可先将贼寨四面围困起来,再看动静。”天彪、希真都称是。当时张公便请云天彪领所属部将兵丁作友军。攻围右关;陈希真领所属部将兵丁作右军,攻围左关;自己领众将驻扎头关,攻围二关。云陈各领令而去。

张公便传徐总管旧将韦扬隐、李宗汤进来,细问徐总管攻守的章程。韦李二将一一具答,张公甚喜,便教仍依原章程办理。张公与贺太平部署人马,贺太平因言安抚使盖天锡智略过人,张公便即移请盖天锡共来参议军务。不数日,盖天锡到来,相见礼毕,分军办事。张公与伯奋、仲熊统领亲兵,监督三军。贺太平、盖天锡与邓宗弼、辛从忠、张应雷、陶震霆、金成英、杨腾蛟、韦扬隐、李宗汤、王进、康捷,督领中军人马,就二关外相度地宜,安营下寨。那边云天彪、陈希真已各领人马,分屯左右关外。三军联络呼应,将贼人进出路口,都密密层层的守定,只是按兵不动。

且说忠义堂上群盗。闻得朝廷点大经略张公统兵到来,把个宋江吓得尿屁直流,寝食俱废。真个是人人咋舌,个个摇头。宋江与吴用到二关上登高一望,只见旌旗蔽日,杀气腾空,四面八方,重重密密,都是官军旗号。宋江看着吴用道:“这事怎处?”吴用只是绉眉,一筹莫展。当时只得将各关隘严紧守备,忠义堂上日日早聚晚散,咨嗟不决的议论。看看一个月来,不见官军发作,吴用大惊道:“不好了,这经略真正了得!我等粮食将尽,若照如此情形,他可以不折一兵,不烦一矢,使我等束手就毙。为今之计,好在儿郎们个个乐于效死,可趁此决一死战,方好集事。”宋江便请吴用定计。吴用便令林冲领头阵,朱富作副将;呼延灼领二阵,李云为副将;张清领三阵,汤隆为副将。每阵带兵一万。头阵出战,二阵守二关,三阵守三关,层层策应,更番替换。众皆领命。

次日,林冲、朱富带领一万人马,三声号炮,杀出二关。原来林冲自失了濮州之后,志气颓唐,吃宋江好言安抚,吴用巧言激劝,便拨开愁怀,勉强振刷起精神来。此时奉着将令,便直趋经略大营,当先溺战。早有营门小校报入中军帐里。那张经略正与贺太平、盖天锡坐在帐内议事,忽闻贼兵杀来。贺太平道:“贼兵果然耐不得了,其粮尽食竭可知。”盖天锡道:“贼人志在死战,我等且宜坚守,仍照经略原主意,干封杀他。”张经略道:“非也。我原意不过要探看贼人粮竭与否,今贼人既来求战,粮竭之情被我探得了。只是贼粮虽竭,未必竭尽无余。倘再相持一年半载,我军劳师费财,亦非善策。今可乘他来战,就与决战一场。”便问那小校道:“来贼是谁?”小校道:“是个姓林名冲的,绰号豹子头。”张公点了点头,便传王进入帐谕话。又点起金成英、杨腾蛟两员勇将,同王进领一万人马,张公亲自押阵。

三声号炮,金龙大纛下无数猛将精兵,簇拥着大经略张大元帅出营列阵。只见对阵上林冲全装披挂,挺着丈八蛇矛,立马阵前。张公回问左右道:“这人便是林冲么?”左右答言:“正是。”张公便叫王进道:“王将军可当先出马。”王进领令,挺着浑铁笔管枪,一马纵出阵前。林冲见王进出马,便定睛一看道:“来者莫非王武师么?”王进道:“原来正是林兄。咳,我久闻得你本事高强,为何这等没有见识?如今你既为强盗,虽有万夫不当之勇,也只算丢在粪窖里了。”林冲怒道:“你未知其详,擅自出口伤人,是何道理!”王进道:“道理不道理,我且生擒你,放马过来!”言毕,挺枪直刺林冲,林冲奋矛相迎。两个本来都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出身,本领岂有高下。但见枪来矛挡,矛去枪迎,两人各奋神威,各逞本领,来来往往,翻翻滚滚,斗到四十余合,杀气飞扬,人影倏忽不见,但见两条神龙飞腾变化,银光穿乱,金彩盘旋。两阵上都暗暗喝彩。阵云影里,鼓角声中,两人酣斗已有一百余合,兀自不分胜负。忽见白光一闪,王进一枪飞出,将林冲蛇矛压住,厉声喝道:“且住!我你同是教头,忽分一官一贼,今日既已相见,岂可无话。”林冲横矛勒马高声道:“有甚话说!再战一百合,我与你定分胜负。”言毕,挺矛直刺王进。王进大怒,持枪直搠林冲。两英雄扭住,重复狠斗。王进心生义愤,一条枪武怒直前;林冲心已焦烦,一枝矛飞腾相架。一来一往,一去一还,又斗了五十余合,王进托地拖着长枪,纵马跳出圈子,急勒马回身,用枪指着林冲,正待开言,林冲已一马冲到,挺矛直刺。王进举枪相迎,合拢又斗。斗到十余合,王进暗想道:“主帅教我出马,原要我指陈大义,先行斥骂一顿,以宣朝廷顺道之意。如今这厮死战不休,只好搠杀他罢了。”便抖擞精神与林冲厮杀,足足的又战了一百余合,两人勇气未衰,两马筋力已疲。又交了数合,林冲只得托地跳出圈子。

王进见他走出,也不追赶,立住了马厮看。林冲怒气未平,看见王进不退,便也勒转马头看着王进道:“且待我换了马来,再与你分个胜负。”王进哈哈大笑道:“今日胜负已分,何须再分胜负。”林冲圆睁两目道:“此话怎讲?”王进道:“有甚怎讲!当初我在东京,闻得你有些本事。后来我在延安,闻得你充当教头,又说你犯了王法,刺配远方,又说你投奔梁山,做了强盗。我只道你是个下流,不过略懂些枪棒,今日看你武艺,果然高强。只可恨你不生眼珠子,前半世服侍了高二,吃些军犯魔头;后半世归依了宋江,落个强徒名望,埋没了一生本事,受尽了多少腌。到如今,你山寨危亡就在目前,覆桌之下,岂有完卵?我王进作朝廷名将,你林冲为牢狱囚徒,同是一样出身,变作两般结局,可惜吓可惜!”林冲道:“这事都休提了。朝廷用了奸臣,害尽良人受苦,直到无路可投,只好自全性命。你不曾亲尝其境,还来说些什么。”王进哈哈大笑道:“好个自全,如今全得全不得,只教你自己思想!至于你说我不曾亲尝其境,足见你糊涂一世。你做的是殿帅府教头,我做的也是殿帅府教头;你受高俅的管束,我也受高俅的管束;高俅要生事害你,高俅何尝不生事害我?我不过见识比你高些。不解你好好一个男子,见识些许毫无:踏着了机关,不会闪避;逼近了陷阱,尚自游衍。以致拷打监囚,受尽许多苦痛;贬解收管,吃尽无数羞惭。贼配军,人人骂得;好家声,个个羞称。即此一事,你我比较起来,天渊悬隔。如今事已到此,且休来责备你。可怪你一经翻跌之后,绝无显扬之念,绝无上进之心,不顾礼义是非,居然陷入绿林。难道你舍了这路,竟没有别条路好寻么?就说万不得已,暂时容身,也当早想一出离之道。朝说招安,晚凉州郡;晚说招安,朝抢村落,这等处所,岂有出头之日?你又不生眼珠,死挨不去,随着那般不肖狂徒,不轨不法,横行无忌,豺狼野性,日纵日长。到如今天理昭彰,强梁必灭。你但思想,你山寨中和你本领一样的,吃我天朝擒斩无数,谅你一人岂能独免?你想逃罪,今番罪上加罪;你想免刑,今番刑上加刑。不明顺逆之途,岂有生全之路?种种皆你自取之咎,尚欲衔怨他人,真是荒谬万分。今日你也乏了,不须再战了,回去细思我言。”林冲听到此际,大吼一声,面色登时雪白,两眼上插,手中蛇矛不觉抛落在地,仰鞍而倒。朱富即忙出马来救林冲。

张经略见林冲果被王进骂倒,便教金成英、杨腾蛟挥军杀上。贼兵见主将如此,个个心慌。金成英、杨腾蛟分两翼直抄贼军。朱富早命几个喽-驮了林冲回去,自己挺身迎敌官军。金成英、杨腾蛟已奋勇大呼杀入贼军阵里,逢人便砍,逢马便搠,贼军大乱。乱军中,朱富正遇着王进,谅一个朱富如何抵敌得王进,幸而王进已与林冲苦斗力乏,所以两下交锋,到也战到二十余合。朱富见自己军阵已乱,无心恋战,急欲怞身退回,却被王进得了破绽,一枪洞胁而死。呼延灼在二关上,急教李云守关,自己领兵开关出去接应,遇着金杨二将,大战一阵。呼延灼毫无便宜,只得收聚了头阵的败残人马,急回二关去了。金成英、杨腾蛟合兵一处,斩获无数,掌得胜鼓回到大营。王进已在营门边卸甲息马,坐了好一歇了。当时一同进中军帐,到经略前献功。经略大喜,当时与贺太平、盖天锡查点了首级,安插行伍,一一记功慰劳,便商议进攻二关之策。按下慢表。

且说林冲回到忠义堂,已是奄奄一息。宋江闻得头阵沉没,大吃一惊,急忙问:“林兄弟缘何如此?”林冲早已神气溃散,不言不语。宋江便教送林冲归到卧室,急召寨中医士前去诊看,一面传谕呼延灼严紧把守二关,一面召那林冲的随阵军士上来细问缘由。军士具说王进如此如此辱骂,以致林头领忽然气翻。宋江听罢大怒,看着吴用道:“叵耐王进这厮,出言无状,挠乱人心,林冲兄弟竟被他气坏了,我今誓必设法驱除了他。”吴用道:“林兄弟是个直性人,一口气回不转了。待他稍定,小可去慰劝他一番罢了。”当时宋江、吴用先到二关上巡看了一转,回途时已二更,说些官军形势,忽一喽-迎上来报称;“林头领口吐鲜红,势已危急。”宋江大惊,即忙与吴用飞马赶入寨中,急到林冲卧室,只见林冲卧在床上,神气毫无。宋江忙问医士是甚缘故,医士都说这是神志之病,药食难疗。宋江听罢,泪如雨下。吴用上前止住宋江哭泣,便到林冲床头向林冲劝解了一回。林冲勉强点头,泪如雨下,只是无言。宋江、吴用各散去。次日,宋江又来看林冲。林冲仍然吐血,饮食不进,痿顿异常。宋江无言可慰,只得走回来,到了忠义堂上,与吴用及众头领商议退官军之策。又因林冲病情,也有些挂肚牵肠,说不出那心中的焦急。正是日月如飞,略眨眨眼不觉已有十余日,官军毫无动静,林冲的病日重一日,竟无起色。

这日,宋江正在忠义堂议事,忽报朱全、雷横自盐山回来。宋江急令进见。朱全、雷横一齐进来,与宋江及众人相见了。宋江开言问道:“近日盐山之事何如?”朱全、雷横齐道:“仗哥哥洪福,盐山近日倒十分兴旺。缘邓、辛、张、陶四将都调开了那里,我们因得联络了蛇角岭、虎翼山两处人马,借粮屯草,招兵买马,重复整理事业。近闻大寨被兵如此紧急,小弟们却日在记挂。若非戴院长到来,说出后山小洞之路,弟等正无从进来。不识寨内情形如今怎样了?”宋江叹口气,将所有情形一一说了。朱仝、雷横都道:“如此怎好?”吴用道:“二位兄弟休要着急,小可自有调度。只是二位兄弟来得正好,就在寨中办事,不必回盐山去了。”宋江便吩咐开筵为二人接风。席间,朱全、雷横捧出一个大圆包来。众人启看,乃是一颗首级,细细一看,正是高俅。众人齐问何处取来,朱仝、雷横道:“小弟在盐山时,闻得这奸贼犯了事发配在沧州。小弟因与邓王二兄弟商议,起了兵马,去打沧州,活捉了这个贼来,照那年林兄长处治小贼的法儿处治了他。因想林兄长与他切齿深仇,特地取来与他舒气。”众人嗟叹不已。吴用道:“这颗头来得正好。林兄弟现在患病,大半由于旧时的怨气,难得二位兄弟取了这高贼的头来,何不与他看看,以解其闷。”朱雷二人忙问:“林兄长患了甚病?”宋江将王进辱骂的情由说了。朱全、雷横道:“既如此,这颗头与他一看,必定霍然病愈。”大众称是。

当时吃了酒饭,同到林冲房内。林冲卧床半月有余,仅存一丝一息,不能起床。忽闻朱雷二人来探病,便勉强应酬了几句。朱雷二人齐道:“恭喜林兄长,有一件事,小弟们报得仇来。”林冲问是何事,二人便将高俅首级捧上道:“这是高俅的头,小弟如此如此取来,特为兄长解闷。”林冲一见,呼的坐起身来,接了高俅的头,看了一看,咬着牙齿道:“我为你这厮身败名丧,到今日性命不保,皆由于你!”言毕,将头掷出窗户之外,掼为齑粉。林冲狂叫一声,倒身仰卧而绝。众人大吃一惊,急前看时,果然气息毫无,认认真真的死了。大众痛哭一场,惟宋江哭得个死去还魂。当时收殓安葬了,宋江仍与吴用等商议拒敌官兵之策。

却说张经略自掩没梁山头阵之后,收军回营,与贺太平、盖天锡商议,再按兵数日以观动静。见贼兵也不出来,张公便道:“贼人经此一跌,死守巢袕,不敢出来,当用何法以挠之?如今可将中、左、右三军,分派队伍,轮流攻关,四面迭击,方可集事。”贺盖二人称是。当时先将中军分为六队:张伯奋、张仲熊领第一队,邓宗弼、辛从息领第二队,张应雷、陶震霆领第三队,金成英、杨腾蛟领第四队,韦扬隐、李宗汤领第五队,王进、康捷领第六队,每队一万五千人马,按日攻打二关。每前一队攻关,后一队作策应,六日轮流,周而复始,移前作后。移咨左右军照样办理,云天彪、陈希真各领令讫。云天彪将左军分为五队:云天彪领云龙为第一队,傅玉、风会领第二队,毕应元、庞毅领第三队,闻达、欧阳寿通领第四队,哈兰生、唐猛领第五队,只留刘慧娘、孔厚在营中协理事务。这里五队轮日攻打右关。陈希真也将右军分为五队:陈希真领祝永清、陈丽卿为第一队,刘广、刘麒、刘麟为第二队,苟桓、祝万年领第三队,栾廷玉、栾廷芳领第四队,真祥麟、范成龙领第五队,每日轮流攻打左关。统计数十万大军,三面合围,轮日攻打。

梁山二关、左关、右关,枪炮轰阗之声,彻日不绝。惊得宋江面如土色,看着吴用道:“这事怎处?他分三面环攻,分明弄我三面防备,他却好乘我力薄之处杀入也。”吴用绉眉道:“还有那后面一关,他留出不攻,大有毛病。如今先传令教后关水泊军士小心防守,更派李应去守后关,侯健为副将,速去紧紧把守,这里再商议环应三面之策。”宋江依言,派李应、侯健去镇守后关,宋江、吴用亲去策应二关、左关、右关。可怜那宋江、吴用,弄得如热锅蚂蚁一般。忽听得右关被哈兰生、唐猛几乎攻破,便急忙去策应右关;忽听得左关被栾氏兄弟险些杀入,便飞速去顾救左关。

就中单表前面二关,被中军攻打,最为紧急。这一日,正轮着第二队邓宗弼、辛从忠率众攻打,第三队张应雷、陶震霆为后应。关上呼延灼、李云悉力守备,自辰至午,枪炮之声不绝。邓宗弼、辛从忠见关门将破,便教后队张应雷、陶震霆齐来攻关。那边张清、汤隆在三关上,闻得二关危急,急来策应。此时二关枪炮已绝,矢石一空,楼垣雉堞尽行毁坏,眼见顷刻难保。呼延灼见张清到来,便叫:“张兄弟,你和汤兄弟领三阵守住这关,赶紧修筑城墙,我同李兄弟领二阵开关出战,拚着一死,以冀保关。”张清应了,呼延灼便与李云领兵杀出关去。呼延灼挺着双鞭,匹马当先,众贼军大呼振天,奋勇冲杀。直杀得天旋地转,海覆江翻,官军被他冲退三百余步,两下列成阵势,对仗厮杀。

邓宗弼大怒,对三将道:“今日二关业已唾手而得,叵耐这厮冲突出来,如今我与众将军协力,斩了他再说。”三将称是。邓宗弼一马当先,直奔呼延灼。呼延灼已起了必死之心,那管你来将骁勇,大吼一声,敌住邓宗弼。两英雄怒马相交,军器并举,一边惯使双鞭,一边善舞双剑,酣斗拢来,却是两将两骑,使着四条军器,化作一片寒光,挥挥霍霍,翻翻滚滚,斗到五十合以上,不分胜败。李云见了,便拍马舞刀前来夹攻邓宗弼。邓宗弼展开双剑,敌住二人,不慌不忙,又斗了十余合。只见陶震霆舞着双锤,骤马上来,大叫:“邓将军少住,看我来擒捉这厮!”邓宗弼听了,忽然虎吼一声,剑光飞处,李云头颅倏的滚落。邓宗弼取了首级回阵去了。陶震霆敌住呼延灼。呼延灼愤怒已极,舞着那两条闪电也似的钢鞭,直上直下打进来。陶震霆要着两柄卧瓜锤,正似两团火-,敌住钢鞭。两个又斗了五十余合,陶震霆使尽两臂神威,呼延灼也用尽一身勇力,却只得个平手。两人各起斗心,死不相让,一来一往,一去一还,又斗了三十余合。背后张应雷看够多时,更耐不得,舞动铜刘,拍马过来,高叫:“陶将军少歇,看我战三百合却理会。”展开那扇铜刘,直奔呼延灼。陶震霆勒马回阵去了。这里呼延灼独战张应雷,两个又是对手,征尘影里,杀气陰中,大战六十余合。呼延灼急切赢不得张应雷,心中焦躁起来,急卖个破绽,把双鞭分开,回马便走。张应雷纵马追上,一铜刘横飞过来,呼延灼只一闪,那面铜刘却直向呼延灼的面门,恰恰的劈过。呼延灼便把双鞭一旋,旋到张应雷面前,提起右手钢鞭,望张应雷顶门上打下来。张应雷眼明手快,早将铜刘收转来,旋风也似的卷到,刘口正与钢鞭遇着,镗的一声响亮。张应雷就此送进一刘,顺着鞭势削去。呼延灼手指几乎割断,急忙收回右鞭,那左鞭却早已叶底偷花打进来。张应雷急将铜刘一压,跃马跳出圈子。辛从忠在阵前,立马多时,看看天色已晚,心内焦躁,便大吼一声,拍马纵到垓心,一枝蛇矛分开双鞭,直取呼延灼当胸。呼延灼急忙叉鞭敌住,张应雷已回阵去了。辛从忠搦住呼延灼,大奋神威,酣呼厮杀,枪来鞭去花一团,鞭去枪来锦一簇。两个足足的斗到一百余合,呼延灼虽然力乏,尚能招架,辛从忠一时不能取胜。

天已昏黑,杀气弥漫,愁云惨淡,星斗光光,神号鬼哭。呼延灼看那二关尚未修筑完就,只得仍就拚着个死力并辛从忠。辛从忠怒极,使出浑身的本领,一枝蛇矛龙飞虬舞,攻取进来。怎奈呼延灼两条钢鞭,兀自挡御得定,算来还差一分火候。辛从忠却等不得,心生一计,霍的把矛一幌,勒马便走。呼延灼不顾死活,骤马追来。辛从忠待他追到分际,便将右手去豹皮囊内取出一枝标枪捏在手里。呼延灼轮舞双鞭,早已追来,昏黑中,只听得要的一声,辛从忠喝一声:“着!”呼延灼志急心慌,不及备防,一标飞到,急闪不迭,正中咽喉,落马而死。

邓忠弼早已传令军士们点起成千成万的火把,大呼振天,潮涌般杀过来。贼兵抵挡不住,纷纷大败。官军个个奋勇,杀人如所瓜切菜。贼兵叫苦不迭,已杀死了一半,那一半纷纷逃入二关。邓宗弼、辛从忠、张应雷、陶震霆乘胜驱兵抢夺二关。邓宗弼、辛从忠攻击关门,贼人将败残兵马放入,即忙闭门抵御。张应雷、陶震霆领兵急抢,关上张清急将那新运到矢石打将下来。火光中,喊杀连天。这番幸赖张清将城垣楼谍粗粗修好,官军几次三番攻打不破。张经略在后面看见,便传令鸣金,收回官兵,回营休息。邓宗弼等得令,便领着官军回转大营来。

张经略与贺太平、盖天锡升帐,众将兵士都纷纷上来献功。张公一一查点了,与贺盖二人记功录簿,分别犒赏,谕令各回本营养息,一面将首级号令了。邓宗弼禀道:“末将等今日攻关,眼见此关必破,可惜被这呼延灼出关死战敌住。我们待得斩了呼延灼,那二关早吃贼人修好,这个机会失了,实是可惜。”贺太平道:“如今虽不得关,但贼人上将已吃诸位将军斩得,却是一场大功劳,日后攻关定容易了。”盖天锡道:“但使贼人有败无胜,取关定必易易。”张经略道:“善攻者故不知其所守。此番关之不破,总由我不善攻之故也。”贺盖二人齐问其故,张公不慌不忙说出一条计来。正是:求己不责人,的是圣贤之学;知彼兼知此,定是战胜之师。不知张公说出什么计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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