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陈繁打了一把黑色的油纸伞,穿过青石的街道,刚刚进了县衙的大门,就是见主簿兴冲冲的要出去,手里还拿着厚厚的一叠纸。

“陈师爷可是刚刚去视察河堤?”主簿一张老脸上笑得全是褶子,到有些象八月里的菊花。自从进入六月以来,北陌县迎来了一年里难得的大雨季,连续一个月,倾盆的大雨几乎从早下到晚。

“是啊。”陈繁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河堤都没有问题,不过还是安排了人守卫。”

主簿也不介意他的冷脸,这县衙里的人都知道,虽然陈师爷和秦护卫总是冷着脸,但为人绝对不坏。他轻叹了口气,说:“幸亏有太子妃啊,否则今年又要水患严重了。”

北疆的确平时干旱严重,可是每年的大雨季却经常洪水肆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平时水少,河床不高,等大雨季一来,根本容不下那么大的水流量。虽然有河堤,可是那些粗制滥造的河堤根本不顶事。

从今年三月份开始,蔺秋就让人开始在几个乡挖水库和河渠,平时用来灌溉,大雨季的时候可以用来分流,又加固了几个容易被冲毁的河堤,今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生河堤被毁的现象。

陈繁点了点头,看着主簿怀里的那叠纸。

“这个是新的小说。”主簿拍了拍那叠纸,说:“《西游记》已经发完了,这个新小说叫《白蛇传》,是讲一条白蛇变成了美丽的女子,爱上了一个凡人的故事,这是第一篇,太子妃实在是太有才华了。”

陈繁的眸子暗了一下,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主簿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这陈师爷以前还说几句话,现在怎么也变得和太子妃似的,都成了闷葫芦了。

就在上个月,胡国太子派部落首领胡色达领兵两万余人,以内奸偷开平成关大门偷袭北陌县,被太子梁熙带领北陌县不足四千的兵力,和北陌县全县百姓一起奋勇守城,不仅用计捉拿胡色达,杀敌近万。后大将军蔺敛提兵来救,将剩余的近万胡子尽数赶出关去。

可惜事后彻查此事的时候,平成关守将廖亥上吊自杀,妻子失踪,而打开城门的那员小将被人杀了丢在井里,线索彻底断了。

其后,大将军蔺敛突然收太子梁熙为徒,教其兵法武艺,梁熙辞去北陌县县令的职位,跟随蔺敛去了边关大营,北陌县县令暂由太子妃接掌。

县令办公的厢房内,蔺秋正在他的小桌子上写着什么。虽然梁熙去了大营,可是蔺秋依旧保留了他的那张桌子,自己还是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办公。

陈繁进来的时候,屋子里飘散着花茶的香气。

大梁国的贵族们爱喝茶,喝茶的方法千奇百怪,有放盐煮的,有加五香粉的,有采下来就磨粉冲水的,也有象另一个世界的那种红茶、绿茶、白茶等等。

蔺秋派人收集了大量的花朵花苞,做成花茶运往京城贩卖,居然让京城里那些贵妇趋之若鹜,也引领了京城里的又一潮流。

同时运进京城的还有羊毛毯、马靴、皮囊等。

羊毛毯的生意几乎是一下就火红了,因为看到乾清宫和坤宁宫的两张地毯,那些达官贵人们满世界的打听此为何物,在哪里有卖的。所以当福满织毯的牌子挂出来之后,开门仅仅一天就把运来的各种毯子销售一空,成了开门仅一天就不得不歇业等货的商店。

马靴和皮囊之前也是有的,可是马靴都是布制的,好一些的马靴会让人绣上各种花鸟,男女的都差不多。皮囊多是麻袋状的,收口,可挂于腰间。

而福满皮货的靴子却是分男女的,小高跟、防水台、长靴、短靴、系带、搭扣、绣花、烫画、镂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而福满皮货的皮囊或许该叫皮包,单肩背、双肩背、手拎包、斜挎包……大大小小,各种各样。

而且这些皮靴、皮包运到京城,还要再去福满银楼里二次加工,许多皮靴和皮包上面会加上些珠宝做装饰,当然,价格也会高许多。

陈繁在门口看了蔺秋一眼,转身去了师爷专用的厢房。

把油纸伞打开,斜靠在墙角沥水,陈繁开始分类桌上的各种资料,上一次胡子偷袭,对北陌县的破坏极大,万家乡的房子几乎全被焚毁,其余两个乡九湾和沙杨,虽然房子没被毁,可是青苗也和万家乡一样,全毁在了胡子的马蹄下。

这种事情虽然朝廷上会发下补助,可是等那点钱能到达的时候,说不定都要明年了,所以蔺秋取了一些自己的私房钱出来,租用了城里的很多仓库,暂时安置那些家园被毁的乡民,又买来米粮发放。

当然这些可不是免费的,要以工代赈。

老人和孩子暂时送去了养济院,别的青壮无论男女,如果能在城里找到事情做,那当然最好,如果找不到,那就就必须加入重建队。

先是庄稼的补种,虽然这时候才补种,但如果今年的寒流来晚一些,还是有希望能收获一些的,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然后是房子的重建。蔺秋之前去过一次万家乡,就是炸山修水渠的那次去的,破烂的草屋茅屋,夯土的墙,可说是十分破烂,可是有趣的一点是,万家乡的地形居然和游戏里一个玩家村的地形一模一样,这不由的激起了蔺秋的兴趣,他要把万家乡改造成和玩家村一样漂亮。

这其中自然需要大量的劳力,万家乡的乡民被毁了房屋,又抢走了财物和粮食,为了吃饭当然愿意以工代赈,况且这还是修建自己以后住的地方,可说是个个都干得热火朝天的。

一些北桑县的人也过来打工,这次北桑县可说是损失惨重,当时和胡色达一起偷关的还有另一支胡子队伍,那队人马赶到北桑县的时候,北桑县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胡子直接杀入城内,不仅杀死了近两万的百姓,连县令都被杀害了,之后更是抢走了大量的财物,一把火烧毁了整个县城,之后又在下面的几个乡里烧杀抢掠,直到第二天蔺敛的大军赶到,才把他们杀出关外。

北桑县的事情由不得陈繁操心,他现在除了负责万家乡的重建,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在偷关这件事情里,到底是否有陈家的影子,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他连写信去询问都不敢,只好暂时放在一边。

晚膳时分,陈繁终于把所有的资料分类完毕,打算回去休息,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蔺秋也从县令的厢房出来。

“太子妃。”陈繁恭敬行礼。

蔺秋点了点头,见他似乎没什么事,转身刚想走。

陈繁见他身后没有跟着人,上前一步说:“太子妃,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蔺秋扭身站定,乌黑的大眼睛里带了几分疑惑。

“我……”陈繁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耶诺了几声,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天在城楼里看到的,梁熙弯下身子亲吻蔺秋的景象。

蔺秋没有动,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我想问……”他望着蔺秋那水润的薄唇,在气死风灯的映照下,唇瓣上带着的几点水光让他不由的抿了抿嘴唇,说:“太子妃这样每日操劳,可曾觉得疲累?”

蔺秋摇了摇头。虽然他的这具身体不好,可是只要休息就能恢复,至于精神上的,他还没觉得累过。

“那你不会后悔?”陈繁忍不住问道。那个人身边还会再有别的人,甚至有可能不会再有你的位置,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到了那时候,你今日所付出的努力和真心就将化作乌有,只余伤心。

“不会。”蔺秋微微歪了脑袋,虽然不太明白陈繁的意思,不过这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如果,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陈繁不愿放弃的继续问。

“不会后悔。”蔺秋突然有些理解“无奈”这个词的意思了,自己都说了不会,他怎么还不明白呢。他想了想,干脆说的清楚一些。“这些都是……太子要做和想做的。”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却震得陈繁两耳轰鸣、脸色发白,他低下头,说:“所以……只要他想做的,你就要帮他做吗?无论如何都不后悔吗?”

“嗯。”蔺秋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陈繁才拱手低声道:“谢太子妃。”

蔺秋又疑惑的望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陈繁等他走远了,才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静静的坐了许久,从怀里取出今天刚送来的家信,通篇只有一个意思“回家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