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灰沉了好几日的天空忽然打开了一点缝隙,金白色的阳光漏下几缕,斜斜的散在停机坪的上空,恍若将有天使降世,为这浑浊的世界带来空灵的祝福。
美航的大型客机平稳的停靠在三号机位上,乘务员打开舱门,站在出口处向每一位旅客送去美好祝愿。
一名少年的身影引起了乘务长的注意,她向组员示意了一下便往那名少年处走去。
“先生,我能帮您什么吗?”她虽然使用着标准的服务语,但其中却透着遮掩不住的关心。
眼前的少年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额头上还有未消去的汗水,他的身体微弯,手肘撑在扶手上,掌却成拳抵在自己的上腹部,异常用力。
听到有人问他话,少年缓缓抬起头,浅淡的琥珀色眼眸有些失焦,好一会儿才看清了眼前的是什么人。他微微摇了摇头,声音虚弱但吐字仍很清晰:“不用了,谢谢。”
“可您的脸色很不好。”原本在对方意识清醒的拒绝之后,她是不会再多话的,但眼前这个少年她实在放心不下。他看上去太虚弱了,似乎下一刻就会晕倒,可他偏偏倔强的不肯在人前示弱。
“别担心,我想我只是因为太久没有乘过飞机。”少年依旧礼貌的同她对话,只是气息有些不足。“对不起,请再给我三分钟。”
乘务长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觉得自己耽误了她们的工作时间,立即摇了摇头,想了想说:“您是胃部舒服,需不需要一杯温水?”
这次,少年终于点了点头,乘务长立即往后方走去。
等她端着水走回来的时候,少年已重新闭上眼睛,手仍抵在胃部,人靠在头等舱宽大的座椅上显得更加消瘦了些。她蹲下身,将水放在他的手边,轻声叫他。
少年睁开眼睛,看了看她,轻声说:“谢谢。”然后拿了水杯小口的抿了一些。他似乎吞过药,果然如他所说只一会儿便好转许多,乘务长略微放下心来。
少年把水杯还给她,从上方的行李箱里取出自己的随身背包,向她道了谢便缓慢的离开了机舱。她目送他离开,偶然瞄到了他的背包上别着一枚诺顿商学院的徽章,一时间惊讶不已。
偌大的机场大厅挤满了人,接机口更是人山人海。
但以怜夕站在那里,既没有举着牌子也没有夸张的四处张望或者挥手,可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就是能一眼就看到她。
小姑娘已出落得越发标致,脸上的婴儿肥尚未褪尽仍保留着一点稚气,但已开始发育的身材和原本尖瘦的脸型已将她衬托出一种清新的美。
以怜晨几乎没有行李,只一个背包,一个手提箱,他在出口见到以怜夕,眼底闪过一瞬的惊艳,随即便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那一笑璀璨了整个三号出口大厅,来往的人皆是惊叹,然而只是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表情并不浓重的一张俊脸,明显的外族人特征稍稍掩盖了他五官出众的震撼。
他走向以怜夕,傅寒主动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箱,对着他微微颔首。他打量了一下傅寒的装扮,向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又说了句:“谢谢。”
两人意味不明的交流冷落了以怜夕,小姑娘撒娇的挽住以怜晨的胳膊,问他:“晨哥哥,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以怜晨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眯眯没说话。他已过了对身高执着的年纪,而且十一岁以后他的身高开始迅速蹿升,到现在已经接近180公分,甚至可以俯视170的以怜夕了。
两个都是相貌出众的人,又正值青春年少,这时站在一起金童玉女一般,微妙的身高差更是增加了暧昧的氛围。
有人偷偷按下了快门,记录下这一瞬间。
当事人并不在意这些,他们很快离开机场,一场盛大的接风派对已经准备就绪,正在等着主角登场。
时隔八年再次回到以家宅邸,以怜晨有些恍惚。
从这里离开时,他还只是个小屁孩,那时的他封闭在一个小世界里,除了北堂贤和沈渐离几乎没有自己的社交圈,他不知道人脉的力量,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精彩与复杂并重,他只是一个听话的乖小孩,遵从父母所有的安排。
而如今,他学成归来,外表未见得比过去成熟多少,但他的精神世界已然极大的丰富和成长了,他的思维方式再不同于小孩子,心思也更加玲珑。再次站在以氏宅邸,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身上所承担的是怎样一份沉重。
以怜夕下了车,回过头却看到以怜晨望着自家的庭院出神,想也没想就叫了他:“晨哥哥,在想什么,进去啊?”一屋子人都做好准备等着他呢。
以怜晨回过神,淡淡勾了勾唇角,跟着以怜夕一起进屋。
他大约能猜到这些小孩的心思,但也只装作不知道,暗自盘算下飞机之前吃下的止痛药还能坚持多久。
“啪啪——”两声,彩条漫天,飘散一阵又重新落下来,遮住了少年的视线:“欢迎回来!”
一脸陈懵懂的拿下发梢和睫毛上粘着的碎屑看向聚集在屋子里的众人,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北堂贤和沈渐离,但随即他瞪大了眼睛,安萌、君浩和苏瑞竟然也在。
“那,安萌你赌输了。”北堂贤看以怜晨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就说比起接风派对,怜晨只会更惊讶你们几个竟然在这里。”即使八年未能相见,他依然是了解他的好朋友的。
“诶,是吗?”安萌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以怜晨。
以怜晨点点头:“确实很惊讶。”
“为什么,好朋友回来不都是要一起见面的吗?难道以晨都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安萌平日迷迷糊糊,此时这话却问得犀利,就连苏瑞和君浩也看向以怜晨,紧张的等着他的答复。
以怜晨浅浅一笑,有些无奈。要怎么说?他离开之前,他们的关系并未好到如此地步,能像现在这般亲近,功劳恐怕还在以怜夕身上。
不过他可不是安萌那说话不会拐弯的小孩,朋友就是朋友,无论是因为谁才聚在一起的,他挑眉,笑说:“没有,我只是没料到你们几个也会跟着小贤这看到课本就头痛的家伙一起翘课。”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瞄了一眼北堂贤。
“见到他们就这么惊讶,那如果知道我们也在呢?”两个俏丽的声音从同乡厨房的一侧传过来,众人的视线移过去,越然和白菲正一人端着一大盘点心走出来。
“你们也来了?”这回以怜晨是真真的惊讶了,他对着两个姑娘可没什么印象。
“凑凑热闹嘛,我们五个自小都一起行动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白菲娇笑一声,往沙发处走过来。
“可是我记得……今天并不是周末吧?”以怜晨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了看。星期二,他并未记错。
“我们班今天下午是三节自修,我有事先请假。”白菲把手里的点心放在茶几上,想了想又挑了几块放在小盘里走到以怜晨身边。“我和越然亲手做的,你要不要尝尝?”
她的动作自然而熟稔,就好像他们相处已久一般。以怜晨长期在美国,对这种相处模式有种自然的惯性适应,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也很自然的把点心接了过去,只是他胃还不舒服,就没有马上吃。
“我和安萌跟这女人同班。”君浩就坐在沙发上,点心就在他面前,他伸手去拿却被白菲一巴掌拍回去。
“洗手了么你!”
“我本来就是每周二下午小提琴练习的,现在只是练习的间隙稍事休息罢了。”越然也放下自己手里的点心。“况且练习晚上也是可以做的。”她挑了几块点心拿给了离得比较远的苏瑞。
苏瑞接了小托盘,踢了踢自己的右脚:“我今天上午请假去医院复查的,前几天踢球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随着他的动作踝部果然有绷带露出来。
“我已保送医大,每天都在医院实验室,本来就不用上学的。”沈渐离耸了耸肩。他已是高二下学期却完全没有升学的压力。
“是爸爸让我去接你的。”以怜夕已经安排好人把以怜晨的行李拿回他的房间整理,她自己也换过衣服走了回来。
以怜晨看着她宠溺的笑了笑,自然而然的把手里的点心盘递过去给她。以怜夕也不客气,直接挑了一块放进嘴里,品了半天,向越然和白菲竖了竖拇指:“两位姐姐好手艺,果然不错。”
“好吧好吧,你们都是光明正大理由充分的好孩子,只有我是招呼都懒得打直接翘课的坏学生。”北堂贤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也挑了个快点心放进嘴里。“跟你们这群心机深沉的好学生在一起,小爷也是心累啊。”
一句话又逗笑了所有人。
以怜晨看着聚集在一起的朋友们,笑意自心底浮起。
原来他不止在美国有自己的朋友圈,就是那在国内,八年未见,他的朋友们也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