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南部,镇南王府。
大宁占据中原九州富庶之地,除了漠北鞑子和海上之国东越国,最大的威胁便是南方十万大山的妖族。
至于位于西部的大梁,被世人号称佛国,一直以来与大宁井水不犯河水,据说梁国国主洛南风一心礼佛,不问世事。
位于南部的赵州燕州两州紧邻十万大山,而守卫边陲的正是当今皇上的三弟,镇南王萧永年。
占地百亩的镇南王府甚是恢弘气派,王府内廊回水转,假山楼阁,亭台水榭均是出自大家之手。
常规亲王府邸规格不过占地几十亩,而镇南王府是圣上格外恩赐,为的是表彰其弟萧永年为大宁镇守南方数年,立下功劳无数。
此时镇南王府巨大的练武场上,一个年约十四衣着华贵的英俊少年正手持银枪,对面是十余名身着军服的士兵。
少年并不伤人,枪头上裹着厚布蘸了粉面,枪出如龙,步法腾挪,或点或扫间,十余名士兵身上便多了不少印记纷纷倒地。
唇红齿白的少年站定后显得很是高傲。
“我儿枪术精湛,比起月余前,进步颇大!”
镇南王萧永年抚须笑道。
萧永年面目英俊,身材魁梧。与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便展露出惊人武道天赋与领兵能力,而且与当时身为太子的皇上同出一母。
皇上能顺利继位与萧永年的支持有莫大关系。
少年时期的镇南王便带领南部边军多次与妖族战斗且立功无数,在南部边军中声望一时无两。
南部三十万大军尽在萧永年之手,当时的太子继位虽说有几位皇子虎视眈眈,却也自知无力对抗手握重兵的镇南王。
站立于萧永年身侧的是一个面容彪悍的中年男子,正是边军中赫赫有名的大将王彦章。
王彦章军中号称“王铁枪”,一首枪法出神入化,每战必为先锋。同时也是小世子萧长生的师傅。
“世子天赋异禀,只是毕竟未经战阵,还是有些招式太花。”
不善言辞的王彦章并没有因为少年的尊贵地位便恭维,在他眼里,再好看的招式都没用,练枪一途只为杀人!
萧永年笑而不语,深知跟随自己多年的大将脾气秉性,也知道王彦章说的没错。
但是世子萧长生却有些不服气道:“师傅,如今我已后天八品,年轻一辈怎么也算一流高手了吧?”
王彦章皱了皱眉,并不答话。
在他看来小世子实在是过于娇宠,这世上年轻一辈的天才不知凡几,如此心境却是不够沉稳的体现。
“长生,娘亲说了你多少次,莫要骄傲。”
身穿一袭素雅白裙,气质雍容,面容精致的美妇人款款而来,向着小世子嗔怪道。
“参见王妃!”王彦章恭敬行礼。
镇南王妃上官玉儿不仅才貌双全,对待他们这些镇南王身边的下属亦是向来关怀,为人很是周到。
“王将军不必多礼。”
美妇人容颜极美,即便儿子已经这么大了,但是好像无情岁月唯独将她遗落。如瀑青丝盘于头上,螓首蛾眉,挺翘的琼鼻上是一双好看的丹凤眼。
镇南王萧永年始终未曾纳妾,与王妃一心一意的感情也是大宁的一段佳话。
小世子萧长生看见娘亲来了,顿时撒娇道:“娘,我可没骄傲,我说的是事实,父亲少年时期便已在南府边军立下赫赫战功。儿也想上战场,定不会给爹娘丢脸!”
上官玉儿看着自己的儿子,拿出丝巾给小世子擦汗:“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当是演武场上陪你玩的士兵?若是出个三长两短......”
上官玉儿没有再说,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萧长生一看娘亲的这幅样子,就知道她又想大哥了。
他心里便有些烦躁:“大哥都死了十四年了......”
未等上官玉儿发话,镇南王萧永年便怒道:“住口!”
萧长生吓得一哆嗦,不敢说下去。
萧永年深深的吸了口气,也觉得对儿子语气有些重了。
“长生,你下去吧。”
萧长生不敢多言,知道自己犯了父母的忌讳,只能老老实实的行礼:“儿臣告退。”
练武场上的军士也识趣的退下了,此时便只有镇南王夫妇和王彦章在。
“彦章啊,这些年......影子还是一无所获吗?”
王彦章欲言又止。
萧永年问完后,苦涩的笑笑:“是啊,若是有消息我怎会不第一个知道。”
上官玉儿眼睛湿润:“永年,不知老大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吃饱饭,穿暖衣。”
作为一个母亲,上官玉儿不愿接受儿子死去的事实,而萧永年这些年派出无数影卫,却依然毫无所获。
其实他们都清楚,这么多年没有消息,怕是儿子早就去了。
这件事也就成了镇南王府的大忌讳。
王彦章也是心中叹息:“大世子当年方才三四岁,就展现出诸多与众不同之处,聪慧程度世所罕见,三步成诗,五步成文。他们这些将军也颇为喜爱,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大世子如今早已是这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了吧。”
萧长生很是不忿,他回到屋子将一应摆件砸了个稀巴烂!
两名侍女皆是吓得脸色煞白,不知又是何人惹了世子殿下。
“凭什么!萧长恭,你都死了这么多年,父母还是忘不掉你!我这么努力的修炼武道,苦读诗书,但他们还是觉得我不如你!”
无人应答,唯有侍女看着一地狼藉瑟瑟发抖。
......
北府军营,后山墓地。
二十五名牺牲的燕云骑已经被隆重的下葬。
燕云骑总统领,北府七大将之一的箭神养由基和大将军梁闵等人尽皆到场。
燕云骑第一营近千名军士列好队伍,除了狂风吹过战旗的声音,便无人说话。
李长山,刘虎儿等人的家眷看着已经下葬的家人神情悲伤,却也无杂乱哭声。
北地多英雄!英雄的家眷不能在大将军面前给他们丢脸。
李长山的小女儿李朵朵今年才五岁,她红着眼睛,小嘴倔强的抿得紧紧的,硬是没有在父亲的袍泽面前哭出声来。
而李长山的儿子则是神情悲痛的从一名燕云骑手中接过父亲的战刀,这是给家人留个念想,同时家中挂着死去军士的战刀,也是告诫街坊邻里不可欺辱烈士家人!
萧离走到李朵朵的面前蹲了下来,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朵朵,想哭就哭出来吧。会好一点。”
小丫头再也忍不住,一下就扑到了萧离的怀里哇哇大哭道:“萧叔叔,爹爹回不来了,我好想他!”
众人听了李朵朵的哭声,也不禁眼眶红了。
李长山的妻子是个面容普通的女人,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平日里在家里伺候庄稼,还要照顾年迈的老人。
即使饱经风霜,也不漂亮。
但是在李长山的眼中,一直认为自己的老婆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常常跟萧离等人炫耀。
那炫耀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而今,人已不在了。
李长山的妻子刘氏摸了摸李朵朵的头,叫过来长子李秋:“给萧叔叔磕头!他替你们的爹报了仇!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刘氏和两个孩子就要跪下,萧离见状紧忙扶住:“嫂子,这是我该做的事,万万不可如此!”
大将军梁闵一行人也走了过来,看着阵亡将士的家属,梁闵道:“他们都是我们大宁的英雄!为了保卫边境,保护家园,保护我们的兄弟血亲而牺牲!我们,不会忘了他们!”
除了本该有的抚恤金,梁闵个人又拿出二百两银子命下属给阵亡战士的家眷发了下去。
“大将军,俺们不能收啊!”
“是啊,大将军,虎儿他们死的值!是为了咱大宁的安定!”
“对!俺们不要!”
......
看着这些朴实的面孔,在场士兵无不感动。
梁闵还是命属下将银子发了下去,感叹道:“我大宁北府有此等战士,此等百姓,怎能不安定!”
燕云骑总统领养由基抽出战刀吼道:“抽刀!”
上千燕云骑抽刀:“忠于大宁!”
萧离怀抱着小丫头李朵朵,见此情景,不禁慷慨吟诵:“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兄弟们一路慢走!”
梁闵和养由基愣住,上千名燕云骑愣住,牺牲燕云骑的家属亦是愣住。
梁闵喃喃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好啊,好!”
众人看向萧离的眼神充满了惊讶,这两天这个伙头兵已经给了他们很多惊喜。
大宁虽以武立国,但是一个国家若是想长治久安,必定会奉行圣人思想,大宁与萧离印象中的封建王朝并无两样。
所以对于有文采的人,一向尊敬无比。就连老百姓都知道一个道理,万般为下品,惟有读书高。
发展至今,大宁文人骚客闻名天下。
除了京城的四大才子,便是各地亦有无数才华横溢的文人墨客。
只是此诗如此贴合情景,且对仗工整,就连号称博闻强记的养由基亦是觉得如神来之笔。
养由基嘴中吟诵几遍,不禁赞道:“好诗!当真好才华!”
他看了看萧离,眼中起了爱才之心。
养由基一向喜欢读书,世人都知道北府七大将之一的箭神养由基不仅箭术举世无双,也是当年殿试的探花郎!
众人见养由基都如此称赞,且此诗通俗易懂,顿时对萧离无比敬佩。
令萧离没想到的事,自己只是触景生情吟诵了一首诗,竟在不久之后引起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