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争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蔡大头这个名字,就正如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点苍山的存在。最主要的是,千门的人是绝对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以真面目示人的,所以安争怀疑蔡大头的脸上还有一张面具。
然而蔡大头似乎看破了安争的想法,摇了摇头:“我没有面具,我从来都不用面具。”
他以一种很不屑的眼神看了看安争:“你脸上的面具做工很精致,是千门的东西。”
安争点了点头:“所以,你果然是千门的人。”
蔡大头把椅子丢在桌子上,然后把衣服穿好,坐下来之后还不忘了给安争倒了杯茶。安争看了看那血糊糊的手血糊糊的茶杯,看着蔡大头把半截手臂从桌子上扒拉了下去,最终还是没有去碰那个茶杯。
“觉得恶心?”
蔡大头把两杯茶都喝了,然后四仰八叉的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我知道你是谁。”
“嗯?”
“你是燕国的国公爷安争。”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面具。”
蔡大头道:“虽然我不喜欢用面具,但是我还认得出来,你戴着的面具是千门钟九歌的作品。你可知道,钟九歌的一张面具在黑市上能买到多少钱?论银子的话成车装,论灵石的话最起码也要换一块红品巅峰的灵石。”
安争笑道:“原来他这么值钱。”
蔡大头道:“看来你对千门并不怎么了解,千门只是一个统称而已,就好像丐帮一样。很多人都说自己的丐帮的弟子,很多人也都说自己是千门的弟子。简单来说,都是些下三滥。”
安争道:“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蔡大头眯着眼睛看安争:“第一次?你的人生阅历也不怎么高。知道为什么说千门和丐帮都是下三滥吗?别听那些美化之词......先说丐帮,一群年轻力胜的人干什么不行去要饭?其实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黑帮罢了。人少了就讨饭,人多了就抢劫。千门也一样,都是些下三滥......靠骗术骗人家钱财的,靠出千的,坑蒙拐骗,没一个好东西。”
安争问:“你呢?”
“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蔡大头看了看那一地的死尸:“不过我比较另类,我不是典型的千门之人......我是千门名誉上的门主。”
安争微微一怔,他想到了蔡大头这样的修为在千门的地位必然很高,但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千门的门主。
蔡大头继续说道:“刚才我说了,千门是一个极为松散的组织,所以门主的权利并不是很大,只能说是名誉上的。比如我在这东亭城里的赌场,遇到了一个出千的人,我以门主的身份命令他不许出千,你猜他会不会听我的?”
安争叹道:“那你这门主也没什么意思。”
“是非常没意思。”
安争问:“那你为什么要假扮诸葛当当。”
“因为诸葛当当该死。”
蔡大头看着安争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这个世界上如果把该死的人做个排名,诸葛当当绝对能排进前十。可偏偏是这样一个该死的人,居然被朝廷招安成了正三品的紫袍大员,你说有天理吗?陈无诺标榜自己是仁义之君,扯鸡-巴蛋,仁义之君会给诸葛当当那样的人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身份?”
安争忽然懂了:“所以你四处冒充诸葛当当,就是为了引起公愤?”
蔡大头道:“才开始,就被你识破了。”
安争:“可识破你的人,只有我一个。”
蔡大头道:“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吗?”
安争摇了摇头。
蔡大头道:“和你说这些可不是因为什么扯淡的一见如故,千门的人最警觉的就是陌生人,我对你不了解,就算是了解你我也不会信任你。我谁都不信,就信我自己......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我可能打不过你,而你是来杀我的。你又跟那些别的想杀我的人不一样,所以不如实情相告。”
安争问:“你是假的诸葛当当,但你的那把斧子是名副其实的金品巅峰法器。”
蔡大头回答:“我是假的,斧子是真的。斧子是我偷来的,你也知道偷儿也是千门的分支。我既然是千门的名誉门主,所以我门下所有的本事,我多多少少都会那么一些。”
蔡大头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是引着诸葛当当往这边来的,一路走一路假扮他不断的得罪那些大家族。诸葛当当的法器丢了,会一路追着我过来,恩怨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早晚都会有人实在忍不住杀了他。”
安争:“可是也没准有人把你当做真的诸葛当当杀了。”
蔡大头:“我无所谓,我死换他死,值。”
安争起身:“告辞了。”
蔡大头微微一愣:“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蔡大头犹豫了一下后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杀了诸葛当当,若是你我联手的话,我也不必这样演戏下去。我杀不了他,但是你和我联手就不一定了。”
安争嗯了一声:“有点动心。”
蔡大头笑起来:“所以我才会在你面前以真面目出现,所以我才会跟你推心置腹的说这些,千门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看人。我有这个自信,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安争歪着头笑了笑:“你也让我对千门的看法大为改观。”
蔡大头:“千门......我自己都想灭了。”
他送安争到门口:“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当初我之所以要争这个千门的门主,苦学千门所有的本事,就是想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把千门整顿好,但是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那些人服我的本事,但不服门主的命令。他们做坏人已经习惯了,你让他们做好人,他们会说你是个傻逼。”
安争递给蔡大头一片叶子:“可以联络我。”
蔡大头接过来叶子笑了笑:“你知道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替我找到大羲明法司首座方争的坟,不是大羲那座假的坟,我知道他是死在燕国沧蛮山上的,我去过,可是我没找到。找到之后替我上一杯酒......他是我唯一敬佩的人。”
安争:“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
蔡大头笑着,没有说话。
安争离开了客栈,心里觉得有些发堵。这个世界上真的太难一眼就看出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那些身穿着绫罗绸缎道貌岸然的君子,可能是个一肚子男盗女娼坏事做尽的恶人。而如蔡大头这样千门的门主,一心想做的却是改造千门......有些讽刺,对不对?
夜已经很深,安争顺着大街往回走的时候走的很慢。他一直在想蔡大头说的那些话,也一直在思考着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当一个世界连善恶都不分明的时候,那么这个世界一定是病了。
比如大羲的圣庭里,很多人都标榜自己清廉,但背后家族产业通达天下。很多人的座上宾都是有道的修行者或者名扬天下的善人,但实际上背后做着杀人灭口的勾当。
人生如此,每个人都戴着面具。
安争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自己戴着的反而不是面具了。
离开蔡大头住的客栈之后漫无目的的走了十几分钟,安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不应该那么快离开客栈,应该让蔡大头转移一个地方。而以蔡大头那种性子,必然会继续做张扬的事来吸引真正的诸葛当当来。
安争转身,然后就听到了一声很沉闷的嘶吼声,像是什么一直沉睡着的洪荒猛兽突然之间觉醒了,从大地之下破土而出。
安争脸色一变,朝着客栈那边冲了出去。他的速度之快,已经几乎要超越了大满境的桎梏。可是纵然再快,也是以时间来计算的。安争离开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而声音传播的速度对于修行者来说并不代表着快。
安争冲到客栈的时候,整座客栈都已经变成了废墟。很多人都被埋在了废墟之下,有的人还活着,有的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安争拼了命的救人,将伤者从客栈里挖出来。他一直喊着蔡大头的名字,可一直没有人回应他。
救人的时候,安争闻到了一股气味,一股他才熟悉没多久的气味。这种味道在清风城杀化蛇的时候闻到过,在白石山杀狻猊的时候闻到过......里世界的召唤兽。
安争疯狂的刨开那废墟,不敢使用修为之力,因为那样只会让下面埋着的人加速死去。修行者不是魔法师,没办法让废墟飞起来而不伤到人。
四周陆陆续续的有人赶来,和安争一起救人。这客栈里至少住着几十个人,在加上客栈里的老板和伙计,最少也有五六十人之多。安争救出来二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是睡梦之中直接被埋在下面的。
终于,在废墟之中安争找到了蔡大头。
已经死了的蔡大头。
蔡大头的心口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心已经不在了,看伤口是被人把手伸进去,硬生生把一颗心挖了出来。小腹上也破开了一个洞,丹田气海已经全毁。蔡大头躺在那睁着眼睛死的,眼睛里都是愤怒和不甘。
安争握着蔡大头的手,却感受不到一点儿温度。
他小心翼翼的把蔡大头的尸体从碎土和砖木下面挖出来,双手抱着尸体走到城里的小河边,然后将蔡大头的身体冲洗干净。他去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给蔡大头穿上,那衣服并不合身。
杀蔡大头的是里世界的召唤兽,但是蔡大头得罪的是诸葛当当。
所以安争忽然之间就明白了......陈无诺犯了一个错误。诸葛当当已经被里世界的人收买了,或者说驯服了。朝廷在这个时候给诸葛当当那么大的恩惠,只是因为朝廷最近要在南疆动兵,而负责这次南疆动兵的人......是陈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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