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知道在开玩笑,都笑,不以为真。丁楠向店老板要了一张名片,便和孙颜走了出来。
又遛达着走了几步,孙颜说道:“现在的确是没有胆识没有魄力做那么大了,十万以内的小投资还敢试一下,再大了不敢了。我们比不得孟玮,她自己说了,她老公北京人,单位工资又高,月薪能拿一万多呢,老公又全力支持她做生意,说了,大不了赔完了,重新过吃工资的生活,家里还有两套房呢,有什么关系呢?她当时说这话的口气和神情,那么自然,那么安详,一点都不带装的,就是因为不带装,才简直让我羡慕忌妒恨死,尤其是恨。人家有那样的老公,有退路,能轻装上阵,我们不行,我们不仅没有老公,还有负担。再说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折腾不好有勇气重头再来,还是稳妥点,一步一步来,你看呢?”
丁楠本来也没想要把这生意的浑水淌得多深,只想小试一下牛刀,经济中好就行。倘若经济是武,精神是文的话,她只想能以武养文,如此,便很满足了。涉入太深,不仅身累,也惑乱人心,到时候必定是得不偿失,失去最初的本意。她便点头对孙颜说:“收入和风险是成正比的,想像孟玮那样一个季度赚几百万,也得有她压一百多万货的承受力才行。你说得对,我们和她情况不一样,还是稳妥点好。”
孙颜挽着她的手臂在二楼楼梯处的一排椅子上坐下,说道:“不如还是做女裤吧,你做这一行也熟了,有现成的经验,我们合着做大一些。反正我现在也辞职了,就好好做起来,你辞不辞职都行。你考虑一下,我们各需要投多少钱合适。”
丁楠沉吟一下,说:“之前我一直是这样考虑的,想找人合作,扩大一些。自己做,总有裹足不前的犹豫,合作的话,风险彼此摊掉了,都更有勇气一些。不过,前段时间我和李实聊过这个问题,他的意思是等春节后,再考虑扩大的事。我回去再和他聊聊,商量一下,回头给你信。”
孙颜说好。两个人又在二楼和三楼逛了个遍,孙颜试穿了好几次,终究没买,还是嫌不够中意。
丁楠回到家,已是晚上六点多的光景,三个人匆匆吃了对面餐厅送过来的快餐,她便让航航回他自己房间里玩,她在客厅里一边打包,一边和李实说了孙颜想合作扩大的意思。李实正用新买的打印机“哧啦哧啦”打着快递单子,借机器的嘈杂声掩饰着,半天没说话。她见没有回应,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看她,但兴许是余光感觉到了,打完一张单子间歇的功夫,他说道:“我们不是说好春节后再考虑扩大的事吗?再说了,合作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多半不欢而散。这
世上的合作者中,没有几对能坚持到最后互利双赢的。”
丁楠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于是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会这样说。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有利也有弊,合作能将原本的风险一摊为二,减少压力,能集中彼此的优势和力量做大做强一些,至于那些弊端,只要都大度一些,好好防范一下就可以了。”
李实知道拗不过她,只好采用缓兵之计,看她一眼说道:“这件事我们再考虑考虑。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即便合作也是明年的事了。这段时间我们好好再想想。”
丁楠知道他心里不愿意,不想太折腾,但又不会一时太决绝,所以那么说,当下心里略有不快,只好给孙颜静音发信息牢骚道,北京男人就这德性,喜欢安安稳稳得过且过,不爱太费事,倘若今天还有吃的,就一定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了。并告诉她,等她再劝劝他,春节后不行的话,绕开他,两个女人自己招人做。孙颜回信说好。
李实见她半天不说话,想她已心中服贴,脸上不免有欣慰之色,不久似又觉得拂了她的意,心中不忍,当下便轻声唤道:“小余儿。”
她在地板上抬起头,看他一眼,疑问道:“什么?”
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沉默了一会,说道:“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了,但看最近太忙,怕你没心思,一直没提起。”
她放下手里的活,盘腿坐着,揉了揉蹲酸了的腿,说道:“哦?你说!”
他从打印机里抽出今天要发走的最后一张订单的单子,关了打印机。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有婆娑的树影在起灯的窗玻璃上盘旋起舞,起风了。他走过去,不放心似地又来回推推窗户,怕没有关严,随手拉上了窗帘。转过身,走回来,坐下,看着她道:“当初说的试婚一年,现在我们在一起都快一年半了,你有什么打算呢?”说到这里,他停下了,见她半晌不说话,又说道,“过两天我想让你去见见我妈和小雨,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领个证,简单点办一下得了,你说呢?”
她仍是沉默着,虽然她知道这时的沉默很不礼貌,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事,她很明白。她看他眼里的期盼,既不忍心贸然打破,又不情愿立刻答应。她原是想再拖一段时间,再观察一段时间的。如果此时就去了他家,是不是就代表应允了他领证的事呢?转念又一想,决不该那样的,去他家也算是对他一种更透彻的了解了,无论以后是继续还是放弃,似乎都该去一趟,否则她心不甘。这就好比一个最初极欲想到达某个目的地看风景的人,在到达目标之前突然因故失去
了一些兴致,余下的路,走不走都行,但仍会说服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最后一段路不走可惜了,所以多半仍会继续往前走。
想至此,她对李实说:“好吧,下周六吧,下周六去你家吃晚饭。你跟你妈说一下。”李实“嗯”了一声,笑着打电话回去了。
怕下周上班没时间,第二天周日,丁楠便一个人跑到附近的华联商厦逛了两小时,给比航航大一岁的小雨上下买了一身衣服,买了一辆遥控小汽车,给李实的妈妈买了一件羽绒服,又买了两盒保健品,然后请导购小姐仔细包好了。快出门时,她想想快新年了,又返回去,照着小雨衣服的样子,为航航也买了一身。
下一个周六早上,丁楠很早就醒了,打开电脑和打印机,先把前一天晚上的订单打完了,然后包货。九点光景时,全部忙完了。她看时间还早,便对李实说:“要不我们去你家吃午饭吧,反正这时候也没有什么事了。周末上午和中午生意比较淡,正好出去,下午生意会好一些,晚上之前赶回来再打包发货吧。”
李实愣了一下,点头道:“这样也行。那我跟我妈打电话说一声,就说提前到中午了,让她准备一下。”
丁楠笑道:“不用打了,我们马上就到了,还打什么呢?我们顺便绕到超市,买一些半成品或熟菜回去,也省得你妈太费力了。”
李实就“嗯”了一声,没打。三个人收拾了一下,大包小包地提着出了门,下了楼,把东西放进了捷达的后备箱里。那辆白色的捷达,她认识它也有好几年光景了,初见它时,它如一个初入医院的单纯灵气的白衣小护士,如今,岁月过去,再看它时,虽仍是穿白衣,却发现它已然成了一个沧海桑田皱纹横生的老医师,虽新添了许多宝贵的经验和阅历,生命是更精进了,但不知为何,无论怎么看,也不如那时可爱了。
她在说车吗?不,她在感慨人生,其实人也一样,外在的感觉总是先入为主的,有多少人有耐心去了解一个并不美的人的内在呢?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人性的不堪,随即摆摆头,竭力把它摆了出去。一切内心里的丑恶东西,她总是不愿意它驻留过久,总是稍一自省,便赶它出去。她一向有善于反省的好习性的,她欣慰着,钻进了后座里,让航航坐进了副驾驶,他爱坐前座。
在一个小区停车后,三人又去附近的超市里选购了半小时,然后,提着更多的手提袋和塑料袋,由李实带路,走向一幢青灰色砖瓦的古老的六层居民楼,爬楼梯上了五层,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防盗铁门前停下,右手的东西转到左手,腾出手去,轻轻地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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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