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独身后,丁楠又时常会想起那句话:寡妇门前是非多。当然了,准确地讲,这句民间俚语,虽有多事之人的习俗偏见在里面,但还算总结得精辟。事实上,这话可以理解为多重意思,但最显而易见的意思大概是说相对有家有室的女人而言,寡妇因最可能被男人占便宜,因而也导致最容易被人议论是非。
如今,时代变了,现代人对出格的男女关系早已见怪不怪,因此也少了很多的说三道四,寡妇门前是非多倒不足为信了,但老公或死或离或不在身边的已婚女人容易被不怀好意的男人试探却仍是不假。究其原因,想必是这类男人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想着这类女人本来身边就没有男人,既有现成的性事经验,又有本能的生理欲望,上手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加之内心足够成熟,男人无需担心被纠缠负责任,所以只听从内心的邪念召唤,倒把原则底线伦理道德和礼义廉耻忘了个干净。
这男男女女的事本来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是用不着说什么的。但丁楠就是想不明白,想明白了也觉得憋屈,凭什么男人这么放肆女人这么弱势?
她已经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波对她的感觉开始变化的。研究生三年,她相信,陈波的确只把她当成一个倾诉对象,一位异性好友;毕业后,两个人仍是联系,但不常见面,她的生活里有李实,而陈波也把老婆孩子接到了北京一段时间,后来不堪各种矛盾,又让她们回老家了。那时陈波给她打电话,聊一个多小时是常事,后来她由于忙实在不堪忍受,常常是他说到半个小时左右,她便找理由打断,说有事了,说下次再聊。而聊天的内容一成不变,他絮絮叨叨地诉说他和他老婆的新冲突旧矛盾,聊天的方式,多是陈波说,边说边骂,她则听,偶尔分析评论劝说几句。那阶段,两人多多少少有点红颜知己蓝颜知己的感觉,但他多次重复述说那些家庭夫妻琐事后,她有时又觉得他简直就是一现实版的祥林嫂,面目可憎的很,让人实在不耐。
她和李实分开后,陈波每次电话都让她去找他,她懒得去,他就不时来找她。慢慢地,她感觉,他对她,起了变化,他的手会有意无意地揽上她的肩或腰,有时也会发出一些模棱两可的试探性的邀请,她一时不明白关系密切但正常的异性朋友间该如何把握分寸,又不想破坏了多年的友谊,因此只是躲开他,装傻,也不说什么。
后来有一次,夏天傍晚的一个周末,两个月没见了,他来找她。她安顿好航航后,去车站接他。他下了车,隔了几步的距离,远远地摊开了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她愣了愣,站在原地开玩笑说:“这种拥抱在西方本来是一种礼仪,可惜在我们中国还不能够流行,咱还是中国点吧。”
陈波的手尴尬地缩了回去,笑容有点僵,但很快掩饰道:“我这就是一个欢迎老朋友的姿势,你想多了。”
丁楠等他走近,转过身笑道:“我没有多想,我只是不习惯。”然后,她一指对面,又说,“我们去对面南城香随便吃点吧,我请你。难得你这么远来看我。”
他笑着连连客气道:“我请,我请,怎么能你请呢?”
过马路时,他的手臂很自然地揽上了她的腰,看似保护的样子。她觉得很不对劲,浑身不自在,又不想撕破脸给他难堪,只得自己躲闪开,虎着脸,也没有说什么。
吃饭时,他照例对老婆一顿痛骂,很愤激的样子,不时粗俗地夹上一句“她妈的”。她实在听不下去了,不客气地打断他道:“你说你们的关系多不好,你说她多不好,我都已经听你说了五年了。既然这么不好,让你这么痛苦,那就离婚。不能离,那就不要开口抱怨。这都是你自己选择的状态。”
她这么不礼貌地打断他,并且毫不留情面地驳斥他,大概是第一次,他愣了半晌,终于又笑着说:“还不是因为孩子嘛,孩子动不动就拿离家出走和跳楼来威胁我。”
她直视着他道:“既然不能离,就对她好一点,改善一下关系,好好过。五年了,一直这么说,我这个听的人都累了,你这个当事人不累啊?”
他低下头吃饭,答非所问道:“那个女人要是像你一样有骨气,主动和我离婚,说不定我还觉得她有点可爱,还会觉得歉疚和遗憾。人家是,我打死骂死,用粗话侮辱死,就是不离。”
她想了想,分析道:“她不甘心,她恨你!她不想让你好过,不想让你解脱。”
他抬起头,莫明其妙地说了一句:“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看你静静地听我倾诉的样子,尤其是你那种专注聆听的眼神。”
她笑笑说:“是的,我是喜欢倾听,不光喜欢倾听你,也喜欢倾听任何人,因为我感觉在倾听别人故事的过程中,能学到很多可供自己借鉴的人生经验,这可以让自己少走很多弯路。”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然后笑道:“你说什么我也都喜欢听,就算你尖酸刻薄地指责我,我也觉得很有意思。这样的交流在我和那个女人之间,是不可想像的,她说我什么,我都烦。”
丁楠注意到,他每次称呼老婆都是“那个女人”,好像想在外人面前撇清两人的关系似的,又仿佛想以此表达他对她的嫌恶之心,想他老婆也真是可怜。她不由得说道:“有时候,觉得一个人烦了,是越看越烦,这还是心态问题,试着改变心态。你别觉得我和你聊得来,就比你老婆适合你。就算咱俩一起生活,也过不好。因为我觉得你们的感情这么糟糕,多半的原因在你。你要是不反省自己,你和谁都过不好。”
他无奈地看看她,笑了笑,然后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餐厅里很吵,两个人很快吃完饭走了出来,看时间还早,她说:“带你在附近走走吧。”
他说好,手臂就揽到了她的肩上,她闪掉了,他又握住了她的手,她挣脱开,平静但有力地说道:“别这样,我和你只可能是朋友!”
他回头望她,也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表情略夸张地说:“是朋友啊,我没说别的。”
她提高了声调,生气地说道:“朋友没有这样的!我们中国好像还没有这么开放!”
他沉吟片刻,干脆直接说道:“我想找点恋爱的感觉,你不想吗?”
她笑着,但很清晰地说:“可是,你没有资格!”略顿
顿,她又加重了语气,补上一句,“您是已婚!”
他有点沮丧,唠叨道:“可是那个家庭早就破碎不堪,名存实亡了啊。”
她一针见血,一语道破道:“可是法律上,你仍是不自由的。我和你想要的不一样,我只想要一个纯粹的蓝颜知己,但你想要的是一个情人。”
他不说话,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他一生气,好几个月不再给她打电话,不再约她见面。
再见时,大约是半年后的事了,也是周末,他说请她去他家玩,两个人一起做做饭,说好久不见了,好好聊聊。她就去了。
两个人一起从超市买菜出来时,她发现他的皮鞋上有一条很深的斑驳的痕迹,走起路来一皱一皱的,更加明显,于是好奇地问道:“咦?鞋子怎么了?”
他提着两大袋东西,漫不经心地说:“跳舞时给人家踩的。”
这个年纪的人了,这种压力这种心境下还去跳舞,倒是她没想到的,她不由得诧异道:“跳舞??”随即会意地笑了,又调侃说,“你是不是想在那里钓一个情人?哈哈。”
他打量了一下她,戏谑地说:“身边的女人都还没钓到呢,外面的更难钓了。”
不理会他的示意,她意味深长地说:“你果然想找一个情人啊。”
这次,他似乎也不想再绕什么弯子,带着试探承认道:“是的,我想找一个情人,我想你和我做情人。”
她不加思索,直截了当道:“别说我对你没感觉,就是有感觉,你不离婚,我也不可能跟你做什么情人的。做情人没有尊严!”
他的脸上很受伤很失落的样子,声音低了下来:“你不喜欢我?”
她想了想,不想再伤害他,缓和道:“我对你的喜欢只是朋友间的喜欢,好比喜欢任何一件中意的东西,不是恋人间的那种想亲近的喜欢。”
他默默地走路,半晌说道:“这个年纪的人了,还谈什么感觉不感觉,喜欢不喜欢,合得来,就在一起过了。”
她想着他的话,觉得也不无道理,自己可能太理想化了,于是点头说:“说的也是啊”,又笑着揶揄他一句,“不过你要是不离婚,这种生活也离你很远啊。”
他停下来,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想离婚,就想找个情人。反正那个女人也不在这边。”
她认真打量了他片刻,知道他讲的是心里话,冷篾地说道,“那绝对不可能!”随即又嘲讽道,“除非你找一个和你一样臭味相投的人。你这个男人可真够自私的。”
他脸露不悦,也不再说什么。
晚饭后,她要回去,他让她留下来,她坚持走了。两个人又不欢而散,许久不联系。
又几个月后,她有点事找他,给他打电话,聊了一会,大概是她顺便抱怨了几句,说学国画太晚了,现在想学力不从心,提起了他以前说过的要教她画画的事,他听到这里,在电话里说了一句:“我想把我们两个人的关系进一步发展一下,你不愿意啊。”
想着他原来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这么久了还歪念不改,她只好作罢,不再理他。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