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前辈好意,我意已决,断不会再反悔。”梁初尘仰起头看着面对自己逆光而立的人,似认命一般的扯起了嘴角,听到这样的答案,项连谨终于不再做任何劝阻,向萧墨冰告了退便掉头往殿外走去,七灵将纷纷跟上了脚步,就好似他们从未再大殿上出现过一般,不留一丝痕迹,唯独葵七一人仍旧站在原地,看看萧墨凌又看看萧墨冰,奇怪的是这次连豆蔻都未曾留下来或者拉上她。
“哥哥……”在所有人都仍沉浸在项连谨的突然出现时,葵七突然快步的走到了萧墨凌的面前,急切而轻轻的唤了一声,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带着一丝怯意打量着眼前的人。
“有事?”萧墨凌只是略带困惑的微皱了下眉头,自那天醒来看到守在床边的葵七后,她就一直固执的喊自己哥哥,虽然萧墨凌并不了解状况,却也不反感,便由着她叫,此时见她非但没跟出去还折了回来,不免费解了起来。
“方才只是虚惊一场,各位爱卿继续。”萧墨冰淡淡的瞥了眼殿内的人,举了举手中的酒杯,还处于混沌状的一伙人才回过神,应和着坐回了自己的席位,歌舞又起。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见葵七俨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想到在凌王府时葵七看向萧墨凌的眼神总带着一副说不清楚的爱意,本来情绪就不怎么好的项柔悠悠的问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开去,才刚迈开脚步却又被萧墨凌拉了回来。
“不要躲起来一个人难过。”看着项柔略显不悦的脸,萧墨凌却有些放松起来,缓和了神色也不等项柔多说便又转回头去看向葵七:“你不回夜见山吗?”
“爹爹……在这里,我与他一同回去……”葵七见萧墨凌对自己的态度依旧不冷不淡,不免有些难过,瞥了他一眼复又转头去看高高在上的萧墨冰,这两个可都是她的亲哥哥呢,原来除了爹爹,她还有别的亲人。
“……”萧墨凌与项柔都微微一愣,不解的环顾了一下大殿内的人,不确信的问道:“你爹爹也在大殿之上?”
“爹爹去盈月宫了……”边回答着边微微的摇了摇头,可这话音刚落,面前的两个人却顿时瞪大了眼睛,这盈月宫可是太后的寝宫,葵七的父亲为什么会去,他又怎么敢去?
“你爹爹是谁?”虽然后宫之中不能有别的男人进入,但看着葵七是项连谨身边的人,萧墨凌猜测或许是自己母后的哪个故人,于是压下立马冲去盈月宫的冲动,带着一丝试探看着葵七。
“爹爹是……”
“奴才给王爷王妃倒酒。”葵七正有些喜悦的想要吐口而出,却被突然过来倒酒水的小太监给打断了话,闷闷的闭了嘴,不痛快的看着埋头倒酒的小太监,而被瞪着的人却似乎毫无感悟一般,倒完酒不说还谄媚的将酒杯递到了二人的面前,讨好着:“天气凉,主子们喝些酒暖暖身子。”
“酒放下,你可以走了。”就今天一个晚上,阿谀奉承的官员就已经不计其数,现在竟是连一个小太监都来套近乎,不免让萧墨凌心中升起一股不耐,黑着脸摆了摆手。
“王爷有所不知,这酒不比一般,小的常在皇后娘娘身边办事,总听娘娘提起凌王妃身子弱,比常人要惧寒,今次特地为凌王妃准备了这能暖身的药酒,得了娘娘允许才敢来孝敬……”那小太监一脸诚恳的模样,甚至还欲举起一只手来做发誓状,说的那些话倒是让萧墨凌捏了捏手中微凉的小手,有些动了心。
“你倒是有心了。”项柔瞥了眼坐在上面的李九烟,心中有些暖暖的,于是伸出手接过了他手中那小小的一盏酒,只是在看到那小太监的脸时不由的皱了皱眉,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给你看别的男人,你倒是看起太监来了。”见项柔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小太监瞧,萧墨凌心中顿时不是滋味起来,话里带着七分怨气三分委屈。
“我只是觉着眼熟……”项柔颇为气恼的回头瞪了他一眼,方才不信任自己的事还没跟他算账,他倒是先跟自己闹起别扭了。
“宫里太监这么多,难免见过一二……”看着项柔已然冒火的双眸,萧墨凌仍旧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句,项柔也懒得理他,便自顾自将手中的酒喝了个精光,重重的将酒杯放回了桌上,声音不大,但那生气的模样仍是让萧墨凌略显无奈的皱了皱眉:“你身子不好,怎么可以这样一口气喝完。”
“你……”后面“管不着”三个字还未说出口,项柔的脸色就陡然一变,瞬间惨白,更有向青灰色转变的迹象,浑身都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原本粉色的嘴唇也似染了霜一般成了灰白色,突然的变故着实将萧墨凌吓了个措手不及,倒是葵七反应极快的扶住了项柔。
“好冷!”待触及到项柔的身子,葵七几乎惊叫着又推开了她,刚刚恢复氛围的大殿内因着葵七的这一声凄厉的尖叫再一次被打乱,大家纷纷转过了头来,带着一股被扫了兴的不耐。
“项柔?!”好在葵七的这一声呼喊唤回了萧墨凌的思绪,急急地拉住了向着一旁倒去的项柔,只是那简直如同冰窖里寒冰似的身体让他更加的慌了神,然而此时一只小白狐突然就跑了进来,忽的跃上葵七的肩头“吱吱”的叫了几声,只见葵七瞳孔猛的一缩,迅速的取下背后的弓箭,搭上利箭一个转身向着已然跨出大殿门口的人射去,三剑齐发,不偏不倚的射中了那人的双腿和左肩,直直的跪倒在门外。
这好好的年庆,本就因为之前的状况弄的有些变了味,此时忽的一见红,殿内的人全部不安了起来,殿外的侍卫更是一窝蜂的全部涌了过来,不仅拖回了跑出大殿的人,还将葵七围了个水泄不通。
“传御医,快!”萧墨凌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因为此时怀里的人身体真可以说比尸体更要冷上几分,而她那一头青丝却在恐怖的由黑转白,光这一突变就已吓的周围的人不敢接近,每个人都不由的想起了方才苏明月的话,别说是去叫太医,恨不得自己也早些逃出这大殿才好。
“怎么会这样?”梁初尘首当其冲的站了起来,麻本涟与冉度这才缓回神跟着冲到跪坐在地拥着项柔的萧墨凌面前,随后便是南西子与段司易,接着就是秋思远与严子墨,但是所有人都只是束手无策,慌乱的看着已然满头银丝的人。
“速度送去君澜宫,传太医!”高高在上的萧墨冰不知何时走了下来,话音一落萧墨凌便急急地抱起项柔向外冲了出去,根本无暇顾及那个被葵七射中的人,以及仍被团团围困的葵七。
“你究竟是何人?”看着跑出大殿的萧墨凌一行人,葵七的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随即一个凌空翻跃出了禁卫军的包围圈站在了那人的面前,抬起头俨然就是方才给项柔敬酒的小太监,此时正带着一脸怨毒的笑趴在地上,禁卫军见葵七一下就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又作势要围上去,却被萧墨冰一个手势阻止。
“那妖女杀我全家,害我落的如今不男不女,妖女不死,我李争死也不能瞑目!”那自称李争的人正是当年李氏的儿子,桔梗的表兄,此时正一脸狰狞的笑容,狠狠的吐了一口鲜血。原来当年被送入宫中的李争一直未曾忘记项柔对他一家带去的毁灭性灾难,甚至在心中一直伺机想要报复,那夜苏明月与萧墨冰的对话更是被值夜的他偷听,竟是在苏明月离开之时尾随其后,恳求她给自己一个报仇的机会,当时的苏明月正愁找不到人供自己使唤,见有人自动送上门,便毫不犹豫的将雪窑交给了他,以至于发生了今天这一幕。
“凌王妃莫不是当真为妖?”殿内的人一听李争的说辞,再一联想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开始猜测起来,眼里或多或少都闪过了一丝不安。
“若是妖也说的过去,那姿色哪里是凡人能有的……”
“当年凌王不是对倾城琉璃一往情深吗,怎的她一出现就将凌王给迷惑了……”
“休得胡说,凌王妃乃项将军之女,何来妖孽一说?”此起彼伏的谣言让段悠之不悦的皱紧了眉头,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厉声呵斥道。
“项将军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谁知道方才出现的是谁……”
“还是说刚刚的项将军也不是人……”不知是谁斗胆说出了大伙心中所想,只是话音刚落大殿内便一片死寂,葵七听的心中一阵不爽,项连谨虽然说对七灵将甚是严格,却是从骨子里疼着他们几个,这会儿自然由不得他们这些人这般妄加断论,狠狠一脚踢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就要上前教训他们,却被从殿外走来的人打断了动作。
“那么我岂不是也变成了妖?”只见方才还在葵七肩上的小狐狸见到来人,直接蹦跶着跳到地上,飞快的奔至那人面前一跃上了他的肩头,动作快到一气呵成,哪怕是刚刚的战神项连谨出现,都没有眼前这人带给他们的震撼大,哪怕是萧墨冰也陡然变了脸色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爹爹!”葵七一见自己父亲赶来,遂又放弃马上教训他们一顿的念头,生气的一甩衣袖走到了狐尊的身边,不满道:“山外的人果然世俗……”
“父皇?”萧墨冰带着一丝疑惑轻声呢喃了一句,视线不由的来回与葵七与眼前那男子之间,竟显得有些慌乱而不知所措。
“你果然没让爹爹失望。”狐尊的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甚至透着一丝隐隐的骄傲,这可是他萧君赤的儿子呢。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萧墨冰猛的瞪大了双眸倒退了一步,周围的朝臣看看身为新君的萧墨冰,又转头看向笑容满面的上一任沧月皇帝,那个如今可以被称为太上皇的人,委实不知该说些什么,连如何尊称眼前都人都不知道。
“葵七,你不是一直想见你的哥哥吗?”看着萧墨冰显然缓不过神来,狐尊却一脸不以为然的拍了拍葵七的肩膀,轻轻一推将她送到了萧墨冰的面前:“爹爹可是记得冰儿小时候一直说要有个妹妹的。”
“您没有死?”萧墨冰伸手接住被淬不及防推到自己面前的葵七,复又抬头看向依旧笑着的人:“母后明明说你已经……”
“唔,世人不也都说谨死了吗,可你们刚刚也看到了,他活的好好的,还有他的孩子……”说到这里原本还一脸温和笑容的人,忽的转变了脸色,冷冷的视线一一掠过在场的文武百官:“谨是活生生的人,项柔也一样,谁若再无休止的加于妄论……”
“臣等不敢!”言尽于此,谁还敢不俯首称臣?且不说有眼前的人,只怕出了这宫门也未必有人敢去外头张扬今夜殿内之事,项柔毕竟是萧墨凌的王妃,更有个身为战神的父亲,普天之下怕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敢不要命去挑衅的吧。
“葵七自小在夜见山长大,以后爹爹就将她托付给你了。”面对众臣的反应,他是极满意的,随即转过头去看着萧墨凌,扬起了一抹慈爱的笑容,葵七长大了,总不能待在夜见山一辈子,他必须要舍得放手才行,不然怎么能让葵七像项柔那般找到自己的好归宿呢?
“爹爹……”葵七一听不由的惊呼出声,拂开萧墨冰的手急急地跑回了狐尊的面前,她只是想要出来看看自己的两个哥哥,可从未想过要离开自己的父亲,离开夜见山,离开她的豆蔻啊……
“爹爹明白你的心思,可是你要知道……豆蔻将来会是兽族的王,你若没有合适的身份,他的族人又怎么肯接纳你?”说罢温柔的揉了揉葵七的头发,笑了起来。
“那么爹爹不和我们在一起吗?”葵七听后立马认真的点头应允了下来,却仍是不舍的拉住了他的手:“这里有哥哥,还有……娘亲,虽然是哥哥的娘亲,但是葵七也会很喜欢她……”
“嗯,她一定也会很喜欢你。”说完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那个人又怎么会希望自己留下来呢,这样想着便无奈的摇了摇头,最后向着萧墨冰望去,郑重的嘱咐道:“好好照顾葵七,做一个民心所向的好君王。”
“儿臣一定谨遵父亲教诲。”说着将葵七拉回了自己的身边,义正言辞的保证道:“葵乃向阳花之称,以后葵七便是沧月的向阳公主,我萧墨冰定倾尽全力护她一世安然。”
“那么,小离忧,咱们回夜见山吧。”许君赤满意的点了点头,逗弄了一下肩上的小狐狸,随即漾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大殿。
“糟了,柔姐姐……”瞥见地上那早已断了气的尸体之后,葵七才猛然惊醒般跳了起来,转身对着萧墨冰叫道:“带我去看柔姐姐。”
“来人,将尸体处理干净。”说罢带着葵七疾步跨出了大殿,徒留一室无所适从的文武百官,还有呆愣在原位的李九烟,这或许是沧月史上最糟糕的年庆了。
君澜宫内围了满满的一屋子人,得亏项柔的锁魂链,使得颜一还未踏出宫门便感受到了她的异样,随即让月五赶了回来。
“怎么样?”萧墨凌的脸上仍旧不见多少血色,恐慌的立于一边焦急的看着床.上的人。
“还好我们没有走远,少主怎么可以让少小姐喝酒呢,她这样的身子……”月五略显埋怨的瞥了他一眼,待看到他那副比谁都心疼的模样时却又不忍心再指责什么,随即站了起来:“放心吧,玉蝴蝶护着心脉,妖蛊心法又有着护主的本能。”
“为什么她的头发……”看着那散乱在枕边的银色发丝,萧墨凌眼里更是溢满了愧疚,若是自己留心一点,她就不会受这样的伤。
“忘记神医麻本了吗?”那个人可是满头的白发却长了一张永远不老的脸蛋,听月五这样一说,萧墨凌才算是真的放下了心来,舒出一口气坐到了床边。
“不要总是这样吓我啊。”说罢轻轻的握住了项柔总算有些回温的手,心疼的贴向了自己的脸上。屋内的其他人在月五那里得到了放心的答案后也都跟着松了口气,看了看床边那人便都自觉的退出了屋去。
“你确定不后悔吗?”在所有人都离去时,唯有月五发现了走在最后的梁初尘,由于阴阳术的束缚,项柔刚刚遭受的一切在他身上同样奏效,以他如今的状况,无疑是致命的一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