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正是青云节过去的第十天,丹崖宗对外承认宗主凌虚子和化神金东楼遭逢意外,双双殒落。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各大宗门一片哗然,若真是意外也就罢了,只能说丹崖宗气数将尽,更叫天下修士惶恐的是这片大陆魔修已经沉寂了数千年,竟然死灰复燃。
丹崖宗虽然遮遮掩掩地没有明说,可凌虚子的师兄孙幼公与魔修勾结的传闻还是不胫而走。
孙幼公,那可是道修中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怎么竟会与魔修有瓜葛?与他相熟的修士们反应不一,有像仙霞洞洞主那样严词谴责的,更多的人选择沉默旁观,只有小瀛洲的宗主乐游顶着压力公然表示孙幼公绝不可能做这种事,定是遭人陷害,将矛头直指丹崖宗现在主事的穆逢山。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丹崖宗宣布于三月二十七日在赤轮峰为本宗的两位大能举行三七大祭,如此一来,只要与丹崖宗有来往的道修宗门世家都会派人前往吊唁,场面注定十分宏大,不少人都预计待吊唁结束,丹崖宗会趁着人多宣布由穆逢山接任宗主之位。
这一下天下修士的目光都投向了小瀛洲,等着看乐游是不是会派人前往丹崖宗吊唁,如果派人的话,这个人会是谁?
转眼到了三月二十一日这天,位于大陆西方的修仙大宗门符图宗突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一位十分年轻的女修,风尘仆仆,似是赶了很远的路,她找上符图宗直接便要求拜见宗主戴明池。
守宗门的弟子若不是看她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筑基,还当是哪位名宿的高徒来符图宗办事,连宗门也不会叫她接近。此时听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登时便想将这痴心妄想的疯丫头赶走。谁知这小女修跟着便自报家门,说她是丹崖宗孙幼公的徒孙。
这个女修正是红笺。
孙幼公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他的徒孙突然现身符图宗,那弟子不敢擅自处置,连忙向上禀报。
化神戴明池和宗门几大长老外出未归,留在家里管事的是戴明池的弟子南宫久,他听闻有孙幼公的徒孙上门,十分诧异,抽暇接见了红笺。
等到见面,南宫久发现。若不去想这小姑娘的背景,单看她这个人,真是十分容易叫人心生好感。她很年轻。有着朝花一般娇嫩的容貌,神态恭谨,言谈举止既不显得天真不晓事,也不过于成熟世故,而是带有一股清甜山泉的味道。尤其是她的眼神,望过来时是那么得诚挚。
她说:“南宫前辈,青云节那天晚辈恰好在无尽海中修炼,亲眼目睹了宗门几位前辈的殒落,晚辈一个小小的筑基弟子,卷到这件大事中已经无力自保。加上水灵根弟子目前在丹崖宗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为活命计,晚辈只好前来投奔贵宗。哪怕是做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也好,还望前辈收留。”
南宫久有些失神,宗门出了事,做弟子的便贪生怕死转投别家,为什么这么无耻的事情。这个叫方红笺的女修能说得如此淡然?自她嘴里说出来就有一种天经地义的意味?
再者说她去投哪家不好,小瀛洲乐游和丹崖宗死去的几个尤其孙幼公相交莫逆。她去小瀛洲不是比来符图宗看脸色要强得多?南宫久隐隐知道师父和宗门长老们做什么去了,深感这件事不寻常,便安排了方红笺先住下,他则立刻传信给戴明池。
戴明池回音很快,命令南宫久即刻带上方红笺前往桐城齐家。
南宫久心领神会,桐城距离丹崖宗不过三百余里,而齐家是本宗长老齐天宝的家族,师父不回宗门,选在齐家落脚,肯定是丹崖宗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
南宫久以飞行法宝带上红笺星夜赶路,不过两天时间便赶到了桐城。南宫久眼见齐家远远在望,想着这小姑娘马上就要过师父那关,忍不住问道:“你这个年纪便已筑基,足见资质不错,水灵根的话……武技修的是什么?”本命武技对修士的实力有着重大影响,这一点在攻击性本就较弱的水修中体现的尤为明显,南宫久想着若这小姑娘筑基后修炼了一个不错的武技,说不定师父会爱惜人才,不计较她的过去,将人收下。
红笺恭恭敬敬地道:“回前辈,晚辈修的是‘万流归宗’。”
“咦?”南宫久一瞬间竟产生了风太大自己没有听清楚的错觉。他古怪地望了一眼红笺,再没有多言。“万流归宗”,学了这么一个偏门的武技,今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这时他到不由地同情起红笺来,暗忖:“丹崖宗搞什么,这么一个好苗子生生糟蹋了,简直是误人子弟,难怪树倒猢狲散,门下弟子对宗门全无感情,一出事便想着改投别宗。”
齐家是桐城排名第一的修真世家,占着近半个城的土地,家主同时也是城主。这些日子因为接待化神戴明池一行在家中暂住,每天来往出入的都是元婴金丹高手,齐家上下早得了吩咐,远远避开不敢打扰。所以南宫久带着红笺未费周折便直接见到了戴明池。
戴明池不是一个人在等着他,身旁还有元必简和齐天宝两位长老。南宫久有些惊讶,没想到师父对这个丹崖宗的小女修如此看重。
红笺一进屋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对此她早有预料,令她微觉诧意的是这故意叫她难堪的人不是戴明池,而是坐在戴明池左右的两个人,这两个人红笺当时在师祖孙幼公遇袭的时候只来得及远远看了两眼,不过她依旧在心里对上了号。
红笺脸上没有表现出异样来,心中暗道:“陈载之,这三个就是你宿命中的敌人。”
元必简和齐天宝自然也认出了红笺。没想到跟在孙幼公身边的这条小鱼竟漏网活下来了,她主动送上门来是想做什么?元必简轻轻“哼”了一声,他根本未将这刚筑基的小女修放在眼里,身上登时涌起了一阵杀意。
南宫久见这架势没有多做介绍,上前给师尊行了大礼,又同两位长老打过招呼,便退到了一旁侍立。
戴明池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他记起来了,九年前在寰华殿,季有云出人意料的开口要收这个方红笺为徒,却被她当众拒绝。
可惜季有云现在人去了北方,一时联系不上,九年了,他再没有提过收徒弟的话,若是可以戴明池真想叫季有云看看这一幕,不知他又会做何感想。
元必简乃是金灵根的元婴后期高手,他的杀意有如无形的锐器侵蚀神识,不要说红笺才刚筑基,就是意志脆弱些的金丹修士不小心着了道也照样要出丑。
可叫几人意外的是这方红笺只是脸色苍白起来,行止丝毫不见失态,她先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在座的三人,向着中间的戴明池屈膝跪了下去,语气恭谨有礼:“末学后进方红笺拜见戴宗主,前辈半步真仙世无敌手,德隆望尊,更是叫我辈高山仰止,心向往之,只盼着能追随于前辈的身后。”
元必简和齐天宝不由地对望了一眼,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二人联手击毁了孙幼公的肉身,他的徒孙不思报仇,竟然跑了来对着罪魁祸首阿谀如潮,现在道修的年轻人已经堕落如斯了吗?
不过看这小女修只冲着宗主献殷勤,有意回避了他们两个,不知是惧怕呢还是终究留了些芥蒂。
戴明池也觉着心里多了些说不出的感觉,九年真能将一个人改变如此?
他淡淡地道:“方红笺你当年非要留在丹崖宗,如今已有师承,且已筑基,为何又要转投我符图宗?念你千里迢迢跋涉不易,本宗主便抽出空来听听你真正的想法。”
红笺抬起头任由符图宗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坦然道:“前辈,丹崖宗重男轻女严重,我这些年并没有得到师父闫长青太多的指点,师弟陈载之入门之后,我二人的关系十分紧张,这些事在丹崖宗尽人皆知,晚辈并没有丝毫的欺骗。”
戴明池听着红笺直呼师父姓名眉毛微微动了动,元必简和齐天宝都露出了不悦之色。
一旁的南宫久悄悄垂下眼:符图宗最讲究辈份等级,师父坐中间,元、齐二位长老坐两旁,他这做弟子的虽亦是元婴,却只能站着,这方红笺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戴明池没有开口打断,其他人再有意见也得憋着,只听红笺继续又道:“青云节那天师祖带我在无尽海中修炼,”她望了望边上的两人,“出事之后我在附近一条鱼腹里找到了他的元婴,当时他自知无救,便将传宗玉简给我了。”
此言一出,众人顾不得再瞧不起红笺,一齐动容。他们这些人包括戴明池在内不顾种下心魔大开杀戒,却始终没有找到丹崖宗的传宗玉简,不料这小女修却说孙幼公将玉简给了她。
齐天宝道:“不可能,玉简是在那个陈载之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