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之内,德皇端坐于正中,除此之外,便只余下两人,行云于左,唐逸于右,分侍两旁。望之,不禁令人心有疑惑,倒似这二人是德皇的弟子一般。也更令人暗惊,这唐逸竟与行云并侍德皇,这是何等的荣耀。
行云神色肃穆,久居人上的气势自然不同,便算他的年纪才只二十余。
再观唐逸,仅过了不到两个时辰,虽然少年仍是那个少年,也仍是那么的俊洒出众,可眉目之间比之早先平增三分成熟沉稳,一双锐目熠熠,满是自信,竟然隐生大家气派!
以慧剑、萧亢等人的修为来看,竟难看透唐逸如今的深浅,只觉这少年眼下的武功绝不会逊于自己!常天赐的眉头更是皱将起来,暗道:“这短短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他的武功一跃而上,我竟看都看不透?眼看两盟争杀在即,西盟又添一位年轻高手,是否与德皇前辈有关?难不成德皇前辈秘藏了什么灵丹相赠?行师弟方才应是一直在场,亲眼目睹之下,又为何没有阻止?”
除非唐逸已被拉至东盟,否则西盟得此助力,中原一战岂不更是艰难?德皇生前所要两盟平衡,是为了自己好从中牵制。可如今身殒,再保持两盟平衡,除了让这场即将到来的争杀更加酷烈外,全无一丝的好处!
但常天赐却是知道,德皇绝不会临终之前突然昏聩,此为必有原因,只是自己想不通透罢了。一念及此,常天赐再望向德皇,一时只觉得这老人面上的微笑不只雍容,更显得莫测高深。
常天赐此刻所想,其他的年轻俊彦多少也有念及,惊讶唐逸修为大进的同时,也是不解德皇的打算究竟为何。这些人中,也惟有唐月全无此等的顾忌。她方才担了许久的心,此刻见到唐逸无恙,终于放下,再见情郎武功大进,更是又添了十分的惊喜!
唐逸一跃而成高手,唐月怎不高兴?要非是德皇新丧,唐月早便奔将过去庆祝。
强将心中的欢喜按捺,唐月上前恭恭敬敬的朝德皇行了大礼,这一礼,唐月行的真心诚意。虽然论智慧,唐月不及常天赐,但她却熟知内情,知道唐逸的修为大增,必是德皇倾囊相赠,如此,又怎不满心感激?
这江湖中并无传功一说,便算习的是同门功法,也会因人而异,难以传递下去。否则待等门中长辈将死,便传功于后,这江湖中的年轻高手可就绝不会只有十余人了,这江湖上的高手也绝不会这么稀少。
“不过他习的可是玄天神功,可炼化万功,德皇前辈再是重伤,可根基犹在,那身惊人修为也定会余下许多,一意相赠之下,助他一跃可与魂级高手相抗,绝非难事!”
心下想的通透,唐月这礼行的也就十足的真心。
唐逸侍在一旁,心中感念德皇于自己的恩德,便算如今武功终究有成,却也没露出半分的喜色,便连唐月进来,也只是点了点头。不过好在这二人早已心意相通,自也不必多言。
年轻高手们礼毕,虽然心头满是疑惑,但身后还有些其他的年轻人等待祭拜,只得将疑问俱都留在腹中,纷纷退去。
便如此,待等所有人俱都拜过,天色已黑,众人又自发为德皇守夜,直到转天天明。虽然众人有心多留,可毕竟德皇有言,一切从简,无奈之下,这才陆续离岛。
如来时一般,名门各乘轻舟先一步离开,其余人等则乘巨船而行。只不过巨船虽然起步的晚些,可吃饱了风,却是比轻舟更快,竟后发先至,头先到得登州。
待等巨船到岸,那登州城内外早已哀声一片,更有数千人众于水港旁隔海遥望。却是昨晚便有飘渺天宫门下过海发了丧。
这万人本为贺寿而来,却不想中原武林的擎天一柱轰然而倒,就算普通的江湖人看不透江湖未来结局如何,但心下也知,这纷乱之下,如自己般的人单力薄之辈,根本便似蝼蚁。念及德皇过往之恩德,念及自己未来之难测,又岂不悲痛?
德皇之死,武帝自是首先被众人想起,只不过他早由那勒护送,自比武结束便即远遁,众人一时哪里寻得?正一腔悲愤无处发泄之际,载了剑竹岛上贵客的巨船驶到。
等那船上之人陆续登岸之时,不知谁猛然间高喝一声:“莫要放过天山和昆仑这两个胡人的走狗!”不错,武帝师徒虽走,可却将濯星仙子与唐星母子二人留了下来!
这一声喊,便似一瓢冷水落进油锅里一般,本就群情难泄,这一声喊,登时便将所有人的矛头转了过来!
那本是登到岸上的高手宿老,见势不妙,实是不想被殃及,当下便是一退。如此一来,却是更将那六人显现出来。便见身后是海,身前满是愤怒的人群,濯星那母子并昆仑派这六人愈加显的孤伶。
就听人声喧天,就见人头齐攒,数千人黑压压的围拢上前,声势浩大已极!
骆颜君头一个被吓的呆住。莫说是她,便是他那师兄伊客松亦不知所措,这对师兄妹虽都不俗,可二十多年来,一直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骤被这数千愤怒的人群逼住,哪还能处之泰然?
便是许南清也有些忙乱,他在岛上虽也有想过自己与武帝同来,此番归途怕要有些难过,可怎都未料到只一登岸,便被数千人围了住!
要知眼前这些人可都是江湖人,单论起来武功可能远远不济,但数目实是太多,便算自己能突破重围而出,自己的妻子,自己身后的两个弟子也定是难逃!尤其此刻群情激愤,最是不可理喻,对自己这几人下狠手,那几可肯定。
许南清一念及此,还未来得及打算,便见眼角里人影一闪,却是唐星猛里跨上一步,手中如墨出鞘,随即横剑立于濯星仙子身前。这黑硬的年轻人面对数千倍的敌人,竟然仍是面不更色,虽口中一语不发,可心志坚定的很,稳稳的将母亲护在身后。
“星儿。”
濯星仙子轻呼一声,望着儿子坚定的背影,面上满是欣慰。
数千人于前,如此阵仗,自己的儿子却是毫不畏惧,挺身为己,濯星仙子的脸上不仅半分都没露出对如今危局的惧色,反还将头扬的高高,似要向这数千人炫耀一般。
伊客松在旁也是见到,心下忽是一惭,随即也便要上前,却不想被戴一妆扯了住,轻道:“你之心意,我们自知,此刻却不需出头。”说着,又朝早便呆住的骆颜君一笑,待这两个徒弟心神稍安,这才再道:“今日之势,绝不可力敌,只能见机行事,你们出去,反更惹了众怒。”
戴一妆并没有将话说的全了,那便是此番昆仑派到底还算次要,他们最多是与武帝同来而已,至于背里同盟,却还不被人知。但濯星仙子可就不同,她那残缺了的天山剑派已经并入武帝手中的沙海天山,这却是毋庸置疑,更不说其本人的行为也颇是恶了。
所以此刻那数千人的矛头多是针对濯星仙子,昆仑派实是不必强自出头硬抗,那只会对自己不利。
许南清此刻也稍退了半步,随即点头道:“一妆所言甚是,我们且稍做退后,且看事态发展,才做定夺!”
昆仑派四人这一稍退,更将濯星仙子这对母子显露出来,也正如许南清夫妇所想,愤怒的人们多是朝了濯星仙子而去,虽也有人朝自己这边怒目而视,可终究是少。
“但我们与沙海天山为盟,就这么退了,却是,却是……”
骆颜君虽然清醒过来,可见唐星孤身独对数千人,就如钉子一般的钉在那里,那份坚定不移,那份慨然决绝,不禁令她的心头大震,也暗对自己的退却有些不满。
“却是怎地?”
许南清眉头一皱道:“今日之险,全因武帝而起,他伤重先走,却令我们受险,便算日后回转关外,我也定要寻他理论!那濯星仙子既是身属沙海天山,武帝惹下的麻烦,自要去寻了她去。”
似是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许南清缓口叹道:“武帝先走,不义在前,我们退后一步并不为过。更何况便算是错,也自要以我昆仑安危为首要,逞一时之勇,毁万世之基,可万万要不得。”
骆颜君闻言,眨了眨眼睛,又望向自己的师父,便见戴一妆虽然眉头紧皱,可也只是轻叹一声,没有多言。骆颜君一时大觉失望,实是不知自幼所听的侠义之道为真,还是如今现实才对。
戴一妆无言,当下只得将骆颜君拉到自己的怀中,紧紧的抱住,心下却是暗叹,实是不应带了自己这徒儿入此江湖。
相比骆颜君,伊客松要镇定不少,可心中也纷乱的紧,只恨不得早日脱身,也好静下细思。
再看那数千人,此刻距唐星已不过五六丈,群情激愤,眼看便要动手!便在这时,忽然身后一声长啸声起,随即一声喝道:“你们中原人有云,冤有头,债有主,若是真有不忿,大可来寻我那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