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景末离和翊殊院子前的水榭里摆了桌椅,就着一池莲花吃这一顿跨越了五百多年的团圆饭。慕华和聆风看着似乎没有改变的景末离,心中是百感交集,当年风华绝世的末离终究还是他原本的模样。
漫天星辉,莲花池上流萤点点,清风拂面莲香悠悠,水榭灯笼明亮,景末离慵懒半倚靠枕,右手拈着酒杯一副风流姿态,半醉之间桃花眼媚,眼波微转唇角微翘是勾人魂魄。
酒杯轻扣桌面,随心而歌,“星移斗转,过眼千秋,叹明月啊何时圆,惜缘起啊缘又灭,聚散如浮萍,悲欢一壶酒。”绵绵歌声,是凤鸣清音,宛如敲金击玉,丝丝的愁浅浅的喜尽在这一字一音。
有公子夭若桃花,皎若明珠无瑕,清扬婉兮美如玉。席间不过五六人,目光都望着景末离,若衡突然有些明白了,如此绝世公子,又有谁能轻易忘却呢?
梵音望着景末离,目光温柔,如此率性潇洒,才是正正的景末离,他不曾见过初出栖梧林的景末离是如何恣意,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一笑一声动人心弦。
长泽看一眼景末离又瞥一眼翊殊,这个栖梧林真是好地方,能养出两个这么好看的妖。
翊殊执壶给景末离添了酒,“这可是存了百年的酒,容易醉。”
景末离仰头喝下杯中酒,“醉又何妨呢?”他轻声的笑着,“不是有你们吗?”
翊殊柔柔的笑了,“是,有我呢,醉了我扶你,累了我背你。”
景末离起身一歪靠在了他身上,“够兄弟。”
翊殊戳了戳他的头,“那就叫哥哥。”
景末离嫌弃的又歪了回去,“想得美,”小模样很是嘚瑟,“你都八百多岁了,我才十八岁,我若是叫你哥哥可太薄,不如叫你□□宗吧。”
“胡闹。”翊殊很是不优雅的撇头不理他了。
慕华夹了一片莲藕放到了景末离碗里,“末离呀是越活越年轻了。”
“还是姐姐疼我。”景末离毫不吝惜的朝着她灿烂一笑。
慕华被这笑容晃得眼花,聆风瞪了景末离一下,“收敛点,慕华现在是我妻子,不许你对她笑。”
景末离啧了一声,“小气死了,以前就是醋坛子,现在都醋缸了。”目光落到了若衡身上,“小城主,可别学你爹,要大度点。”
若衡有些无奈,这城主当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小孩,不过这末离一笑倾城,确实是动人心魄,他向来守正自持都有些恍然,更不用说那些热情的妖娘少女了。
醉意袭来,眼前的红色逐渐斑驳,朦朦胧胧间脑海里浮起了《莲峰》画上那道红影,唇角带笑,桃花眼却是清泪滑落,笑非笑,哭非哭,他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一片鲜红,突然间心痛如绞,脸色煞白,他紧紧的捂着心口。
“末离?怎么了?”梵音连忙伸手扶住他。
景末离努力的看向他,入目的是那一双凤眼,心似乎越发的要撕裂开,“凤、”话未说完,他再也坚持不住的晕了过去,倒在了梵音的肩膀上。
“末离!”梵音没有犹豫的一揽景末离,瞬间带着他回到了房间里,将他放在了床上躺着,右手搭住了他的脉搏,气息紊乱,脉更是时弱时强起伏不定,梵音握住了景末离的手,掌心相贴将自己的灵力渡了过去,一丝灵力与景末离的灵力缠住游荡在他的经脉之中,缓缓的平息他的沸腾起来的丹元。
翊殊他们已经跟了过来,看梵音给景末离渡灵力也没有靠近,知道梵音停下手,翊殊才急急的上前,“他怎么了?”躺在床上的景末离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唇瓣也是没有一丝的血色,脆弱得像是个瓷娃娃一样。
“梦魇,想不到末离的劫数竟然是在梦魇之中。”梵音估摸着以景末离的修为也达到半仙之境了,只需要再经过一次劫数就可超脱成半仙之体,可万万想不到这劫不在现实反而是入梦了。
这凡人修行和妖修行不同,翊殊只能是大概了解此劫是必经之劫,“如何破?”
“只能是末离自己堪破,从梦里走出来。”梵音微皱着眉,可看着刚才末离的模样,这个梦只怕不是简单的梦。
翊殊也已猜到了,“他执著的从来都只有那位,刚才他说凤,难道他想起来了?”如果想起了过往,那此劫对末离来说就太难了。
这个梵音也不敢保证,“先等一等,末离也许做得到。”
守了大半夜,景末离也没有醒来,慕华、聆风先回去了,若衡和长泽留了下来,翊殊自然是寸步不离的,梵音努力的静心清修了一会,旁边烛花一声脆响,梵音睁开了双眼,时间差不多了,景末离还未醒来,那就不能不插手了。
梵音走了过来,“在梦中越久只怕末离越难堪破。”
“要怎样才能帮他?”翊殊问道。
“入梦,进入末离的梦境里,帮他破解梦境。”
“我来。”
“不急,想要入梦也要经过末离,只有他的梦中有的人,才能够代替掉梦中的自己去破解,否则无法进入。”
长泽凑了过来,“那我也可以试试。”
梵音也不废话,直接说出了方法,“剑指以灵力点住末离眉心,若不被他灵力反弹,那就是他的梦里人。”
长泽率先试了,灵力未触及末离,一股强大的灵力就冲撞了过来,直将他吓了一跳,“看来我不行。”
翊殊随即伸指去试,剑指轻点末离眉心,像被闪电打中了一样一阵酸麻让他立即撤了手,他有些失落,末离的梦里没有他。
剩下的也没有谁值得试试了,梵音伸指一触,灵力相缠并未被反弹,他在末离的梦里,“如此,就麻烦五长老护好这里,我必将末离带回来。”
“有劳仙君。”
梵音躺在了末离的身边,两人手心相叠,灵力为引刹那将梵音神魂牵入了末离的梦境之中。
神魂仿佛穿过了层层迷雾,飘飘然间一阵水雾扑面而来,梵音恍然睁眼,只见得眼前细雨迷蒙,山清水秀竟是在莲峰之上,他一身华丽红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就站在山崖边上,观赏着眼前锦绣山河。
“好一处莲峰二十四,藏尽山河七分秀色。”身后传来了一声赞叹,梵音认得这是景末离的声音,“不过这锦绣山河,又怎么比得上你红裳袅袅。”
梵音缓缓的转了身,入眼果然是景末离,只是和他熟悉的景末离有些许的不同,这位景末离白裳羽袖多逍遥,是为妖的景末离。
乍然看到梵音,景末离双眼瞪大了些,“哎,我们巧遇了这么多次,你都不肯转身看看我,今日可算是见到你的模样了,你果然是俊美无双。”
梵音有些诧异,在末离的梦里,竟然不认得他吗?不认得又怎么会有他?
景末离笑吟吟的凑近了些,“我叫末离,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让梵音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知在这个梦里他应该是谁?
他的迟疑让景末离以为是不想说,“算了,你不用说,当我没有问吧,不过你要记住,我是末离,凉风起天末,千秋厌别离。”
眼前末离双眼似乎藏着星光,被他这般认真注视着,轻易的就让人有了好感,“末离。”
“对。”景末离很是欢喜的笑着,“你这声音也好听,他们都夸我好看,现在看来是人外有人,你就比我好看许多。”
山峰上的雨似乎更大了些,景末离没有撑伞,梵音将手里的伞移了过去,“雨大了,天黑了,该回去了。”
“这么早就回去?”景末离很是惋惜,以为梵音要回去了,“你若是不急,到我那里喝杯茶好不好?”
不舍得他失望,梵音点了点头,“好。”
景末离立即就又是笑得开心,伸手也握住了伞柄,往前一步眼前景象一变,这是在沧灵的栖梧峰上,“只有我自己住这里,很是清净,在这里煮一壶茶看雨,海边的雨和莲峰上的雨是不一样的感觉。”
步上走廊到了花厅,这里靠海的一整面墙都是透明琉璃做的,清晰的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和如今的栖梧峰很像,可养在桌上的不是芍药而是鲜红的牡丹花。
“你喜欢牡丹?”
“对啊,我最喜欢牡丹了,特别是红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景末离悄悄的看了梵音一眼,就像是他一样,一身红装遗世独立的。
景末离请梵音坐下,自己添水煮茶,一整套动作是行云流水十分优雅,“那你有喜欢的花吗?”
梵音点头,“雪花。”
“雪花?飞雪若羽,皑皑冰霜,天地皆茫茫。可惜,雪花落地即逝,不能养在这玉瓶之中。”景末离有些可惜,“不如过段时间再来这里,这里的雪天也很美的。”
梵音没有应下,他垂眸看着身上的红裳,腰间流金带,发带坠明珠,想必头上戴着的是累珠红玉冠,是凤归奚的穿着,在末离的梦里果然有凤归奚,可自己怎会替代了凤归奚呢?
“你不认得我吗?”
景末离摇头。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景末离沉默了一会,“末离,栖梧峰长老末离。”
“还有呢?”
景末离倒茶的手停顿了下来,他微蹙了眉头,不懂梵音为什么这么问。
“你说有许多人夸你好看,那是谁夸你?”梵音试图唤起景末离的其他记忆,唯有清醒过来,那才能知道末离究竟是在做怎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