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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心亭中的这堂道法课直讲了一天,到了日头西斜时,江腾鹤才堪堪停下。很多内容是此时的赵然无法理解的,尤其是触及炼气以上境界的东西,对于他这个还处于练精一关的小道士来说如同天书一般晦涩。好在赵然记忆力向来极佳,虽然听不懂,却不妨碍将之牢记在心,等以后境界到了再去钻研,倒也不至于落下太多。
江腾鹤停下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之后忽然叹了口气,道:“为师入了炼师境,按照华云馆的规矩,不能再逃避了。后山已经新建了一座长老楼,为师明日就要迁入后山。”
师兄弟四个连忙齐声唱贺:“恭贺老师荣登长老之位!”
江腾鹤道:“每月初八,为师都会在经堂中传授道法,只是听的人多了,便不能再像今日这般教导你们。当然,你们若是有什么疑问,可以到后山寻找为师,不过要掌握火候,免得旁人说我偏心。”
升为长老后,实际上等于入了华云馆的最高一层,按照规矩是不能偏向某派——尤其是出身的流派。
“……致真,今后我楼观一脉,便由你来担当传功法师,平日里也该出去走动走动,若是有了根骨资质俱佳的好苗子,便收下来,也好让我楼观一脉传承不绝。致川、致清、致然,你们三个今后要多多帮衬大师兄,我楼观一脉人丁不旺,切记抱团才好取暖的道理。”
“是。老师放心。”
江腾鹤转向赵然道:“你既入我门下,从此便是华云馆的正式弟子,不须再受每年一月入馆学道的制约,今后可以迁入馆中修行……但修道不仅是功法,心性也是极重要的。我仔细了解过你这一年的经历,协助庆云馆破案、关心君山百姓疾苦、救助江油受灾难民……按照修行的惯例,如此一门心思沉浸在俗务之中,修行上本应是困难重重的,可你却法力近乎圆满,致然。你的道是什么?”
赵然想了想,干脆坦白了一半:“老师,弟子原本为农家子,生计困苦、衣食无着,后来觅得机缘。入了谷阳县无极院。弟子从火工居士做起,受牒入道,而后为经堂静主,迁方堂方主,再往君山建庙,与俗世瓜葛甚多,看多了百姓疾苦、阅过了世态炎凉,是以弟子对俗务很是上心。总是想尽自己之力,为这方土地的百姓做些实事,实在是抛不下、舍不开。说来也怪。弟子每做成一件事,便觉心头清明一分,于道法的领悟便多一分,修炼时的进度便快一分……老师,弟子有时候也在想,或许我之道便是世间之道、俗务之道。注定是学不来三位师兄的逍遥无尘、仙风道骨了。”
江腾鹤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道心,大道万千。又有谁的道是和别人一样的呢?你能找到自己的道,单凭这一点,为师便对你多有期许,只要你能坚持下去,别看根骨不如你三个师兄,但将来成就绝不会比他们差。”
赵然汗颜道:“老师谬赞了。”
江腾鹤道:“为师刚才说过,修道不仅修的是功法,修的更是道心,你既然生了自己的道心,便顺其自然,忙于俗务有时候并不一定是修行上的耽搁,或许反而是一种积累。所以我也不强求你留在华云馆中,顺着你自己的道心,想怎么修行就怎么修行,有了难处,便回来向你三位师兄请教,若他们不能助你解惑,便来问我,若我还是无法解答,自会为你另寻高人。”
赵然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他原本存有一份担心,生怕成为正式弟子后要受华云馆规矩拘束,不至黄冠不得出谷,如果真是那样,他的功德力修炼就会出现重大问题。今日既然得了江腾鹤的允许,那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江腾鹤又取出一柄半尺长的金黄玉剑,挥手送到魏致真面前。这柄玉剑悬浮在魏致真头顶上方,散发着柔和的气息,将魏致真笼罩在金光之中。
江腾鹤喝道:“祭血!”
魏致真忙伸出左手,将无名指凑到玉剑剑锋上,剑锋轻轻一颤,几滴鲜血自指尖渗出,旋即立刻被玉剑吸了进去。
一道血红的游丝在玉剑上游走一周,然后没入剑柄之中,玉剑随即在空中划了半个圈子,倏忽向下一闪,隐入魏致真额间。
只听江腾鹤道:“太和真人下界时,曾传我楼观师祖梁谌经书三卷,其中《日月黄华上经》和《混元圣经》为梁祖师炼为飞剑两柄,以为镇派之宝。适才授你的,便是日月黄华剑,你务须勤加习练,不可懈怠。只需发挥此剑一二成效用,大炼师境下,便足可自保。今后楼观一脉若有不轨之徒,亦可以剑斩之,以肃门规!”
江腾鹤这番举动,等若是将楼观派交到了魏致真的手中,若是几百年前,这相当于传让掌门之位。
魏致真连忙恭恭敬敬向江腾鹤拜了三拜,口中道:“谨遵老师教诲!”
江腾鹤沉默片刻,向赵然道:“玉皇阁发来飞符,征询为师意见,说是找到了玄甲龟的精血,想要为你炼药。”
赵然大喜,随即心思又沉了沉,想了想问:“老师,不知发来飞符的,是哪位?是蔡师叔还是东方师兄?”
江腾鹤摇头:“既非蔡云深,也不是东方致敬,飞符是以玉皇阁的阁台名义所发,为公而非私。”
赵然愣住了,皱着眉道:“这却奇怪了……不知飞符中说了什么,是有什么事情要弟子去办么?”
江腾鹤道:“你见事也算机敏,知道其中的蹊跷……究竟什么事情,飞符中也没有说,只是询问为师是否可行……你且在谷中修行一段时日,待为师探明后再说。你放心就是,有什么难为人的事情,为师自会替你挡着,实在不行的话,蔡老儿与为师还算有些情面,到时候向他打探玄甲龟的出没之处,他蔡云深能取得,为师便取不得了?”
赵然感激涕零,深深伏下身子,向江腾鹤拜了一拜。
江腾鹤离开了灵剑阁,迁入华云谷后山之中,成为了华云馆的第八名长老,其中也少不了一番动静极大的仪轨,赵然等灵剑阁弟子自是全程参与其中。
四月初八,适逢新任长老江腾鹤头一次讲授道法,经堂中坐满了前来听讲的华云馆弟子,赵然粗粗数了数,竟然有一百多人,足足占了华云馆修士的近八成,除了闭关的、外出未归的、确实有事的,几乎能来的都来了。其他七位长老一个不缺,十八个流派的传功法师到了十六个,由此可见江腾鹤在华云馆中的地位和名望。
江腾鹤讲授的是剑术。飞剑一道是修士们最爱的道术,但会者众、精者少,一般人还真不敢当众讲授这门道术——诘难的问题会把人淹死!
但在华云馆十八流派中,灵剑阁就是以飞剑见长的,光看剑阁中满满当当的各种飞剑,就知这一派的人剑术造诣如何——赵然除外。
一堂课下来,江腾鹤立即赢得了极高的赞誉,同时也巩固了他华云馆剑术大家的名号。
与此同时,新任传功法师魏致真也开始向赵然讲授灵剑阁——楼观一派的道术。
“如今道门的修行,以正一和全真为主,正一未符箓,全真为内丹,当然这是主次之说,并不是正一就不修内丹,全真就不授箓职……但我楼观一派却不同,其实是不分符箓和内丹的,或者换句话说,既修符箓,亦修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