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我是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不知道这个手术究竟用了多长时间,我感官上只觉得很久很久,阿生从最初的哀嚎到悲鸣再到后来的□□, 最后都此处无声胜有声了。

手术终于结束了, 阿生疼得又晕了过去, 南希白色的手套上沾满了血污, 那晕染一片的鲜红, 乍一看触目惊心,阿生此刻的情况不用看也知道有多么狼狈,我是最见不得血腥场面的人, 他们都围了上去,就连一向不对付的八戒也殷勤地上下打点, 只有我不敢回头看。

南希将手套和口罩脱下随意地仍在地上, 攀附在地上的绿色茎叶像贪嘴的猫碰上老鼠似的迫不及待, 争先恐后地朝着染着血污的垃圾奔去。它们大概好久没有尝过血的美味了,闻到一点血腥味就抑制不住贪婪的欲望, 为了满足欲壑难填的嗜血欲,它们不再绅士地潜伏,而是像一群没有理智的疯子似的,将手套和口罩紧紧地裹住,很快那几件小布料瞬间被□□的不成样子, 上面的血迹被吸附的一干二净, 而发出了几簇新鲜的嫩芽, 它们的繁殖能力实在大大地超乎了我们的意料。

南希若有所思地盯着混成一团的植物, “你听, 它们在叫。”

刚才视觉上的震撼使我们忽略了听觉系统的作用,南希这么一说, 才发现这些植物居然在叫,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挤在一个窝里的耗子似的,有些吵,有些燥。这种高频的叫声不但折磨着我们的耳朵,还影响着大脑的正常运转,据南希判断它们是在利用音频来试探我们,并且试图干扰我们的意识,也就说它们已经在筹划着准备向我们发动进攻了,现在的情势对我们是大大的不利。

“这可怎么办呀?”八戒双手扣拳,急得像热锅的蚂蚁似的胡乱转。

南希想了想,最后深吸一口气,“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问道。

我们大家伙围着阿生的病榻简单地开了一个小会,会议主要内容就是阐述解决眼前危机的方案。我们几个老爷们基本都是听众,作为这里唯一女性兼发言人的南希向我们阐明她的想法,一番长篇大论后,刚才还喜出望外的大家瞬时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南希的办法其实就是围魏救赵兼苦肉计,顺便暗度陈仓。

由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割开身上的皮肉,将高坛上的绿色植物吸引到一处,其他人再利用老办法,怀抱着冰块逃离地游的包围圈。这办法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我们除了冒险尝试真的就别无他法了,可问题是那个做引子的人就会永远地被留在高坛之上,再也下不去了。

也就是说我们当中必须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做这个伟大的牺牲者,这个计划成功了,他的牺牲就是有价值的,若是失败了,他的牺牲就是无畏的,可是不管是哪种,必须的死亡还是令人望而却步的。

一时间,场面寂静得有些尴尬,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命运的考验。作为南希忠实的拥护者,阿达和阿莱似乎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们沉思不是害怕和担心,是思虑如何使计划变得更加周密完善。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下,阿达依旧面不改色,“南希小姐竟然想到了这个计划,对这个做诱饵的人心里也一定有了谱儿,不管怎样,我都支持你的决定,现在必须当机立断,再拖下去,时间一长,一旦这些植物摸清了我们的根系,事情就难办了。”

我和八戒都不约而同惭愧地低下了头,大家都在努力想办法逃出生天,只有我们俩在这唧唧歪歪地算计个人生死,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思虑,南希这伙人会不会人多势众,从我们几个人里面随便拔一个倒霉鬼充冤大头。为了表示我的悔恨之意,我鼓起勇气,斩钉截铁地问:“南希,你就说出你心中的人选吧!”

八戒见我如此也颇受鼓舞,一副江湖人士豪气盖天的模样,“在选出这个人之间,容我胖子说上几句,不管这个是谁,其他人若有幸逃出生天,必须善待这人的家人,没娶老婆的跟说门阴亲,要把他父母当成自己亲爹亲妈一样,把他老婆孩子当成自己的……”

“打住打住。”阿莱打断了八戒的话,不赞同地说:“爹妈当成亲的就够了,人家老婆可不能当成自己的,那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南希眼看着这两人又要掐起来了,轻皱着眉头,将他们的争论就此打住,“行了,你们俩都消停一会儿吧,这个人选我做不了决定,我没有权利决策谁该死谁该活着,还是让老天爷决定吧!”

“什么意思?”我糊涂了。

南希从兜里拿出一把纸条,说:“咱们抓阄,这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写着字‘死’,谁抓着了这个,谁就认命吧,这么做对大家最公平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们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一来,被选中的那个人不会埋怨任何人,要怪只怪天要亡他。二来,这是最快捷最让大家心服口服的办法,要不一来二去的,没能选出合适的人选,大家伙不是成了绿色植物的繁殖基地,就是地游的盘中餐。

这个主意得到了全体人员的认同,南希将纸条揉成团放在地上示意大家取。看着地上静躺着的八个纸团,忽然觉得可笑,我们的生死居然单凭一张纸条就决定了,命比纸贱啊。

围棋讲究个执黑,先下子的总是站一些优势的,抓阄也一样,先抓的生的几率要比之后的大一些。但眼前的形势,谁还有心思计算这些,虽然面对生死大家显得大义凛然,可是抓阄时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他们的真实情绪,原来所有人都怕,这时候才真的意识到死亡的恐惧。

我手握着抓来的纸阄,心里暗自祈祷,不是单纯的怕自己死,更怕有人死,尽管事到如今死亡是必然的,但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时候我的大脑还在高速运转着,企图能找到一个不用死亡的主意,可事实证明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哆里哆嗦地打开纸阄,眼睛闭了闭再睁开,那一片空白似阳光一番直射到心坎上,此刻的心情就好比一个被押到刑场上的死囚,在准备行刑时突然一道赦免的圣旨从天而降,然后立刻释放。

握着那张白纸条我有些激动,或许在场的人都是这个心思吧。八戒和小叔抓的都是白纸条,我这心上的大石头像被挪开了一个角似的,轻松了不少,之后是常迎春、阿达和阿莱,最后只剩下南希和阿生了。南希让阿生先来,阿生也没有推辞,随便选了一个握在手里,虚弱地说:“南希小姐,你先打开吧,我浑身哪里都疼,实在没力气了。”他说着没力气,紧握着的拳头似乎在消耗他身上最后的一丝气力。

南希抬头望着阿生,眼神复杂,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打开了纸阄,是空白条。阿生突然笑了,说:“我的纸阄就不用浪费力气打开了,这样也好,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逃出去了,往后也会连累大家。南希小姐,阿生跟你也有五六年的光景了,一直也没为你做过什么,还常常拖累您,这次阿生终于可以为小姐做一件漂亮的事了,阿生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阿生这话着实令人感动,就连粗枝大叶的吧八戒也为之动容,“这小子关键的时候还真是一条汉子,有胖爷想当年的气概。”

南希握着阿生的手,说:“假若这次我能出去,一定会好好地安顿你的家人,你放心的去吧,我们大家会永远记住你的。”

我诧异地看向南希,原以为她会说一些舍不得之类的感性话,没想到都这个时候她还能理智地安排阿生的后事。阿生似乎对这样的结局很是满意,气虚微弱地勾着嘴角笑了笑,“那阿生就在此谢谢你们了。”

阿生注定是我的生命中短暂的过客,但他最后疲惫的笑将会永远地刻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永远都会记住曾经有一个人很怕死,但在最后他为了大家的生命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生存的希望,所以说一个人的伟大并不是他有多成功,而是他能为了大局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这原本是电影里俗套的情节,看多了,已经麻木了,然而当它真实地发生在身边时才觉得这种伟大不是没有,只是太少了,也正因为少有才会觉得异常的珍贵。

阿生朝我们摆了摆手,说:“你们赶紧准备吧,趁我还有点力气,你们看那些植物已经上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直都沉浸在生死离别的悲伤中,都没有注意到那些植物正在朝着我们的方向蔓延着,它们的动作很快,四面八方一起进攻,想将我们包抄在这高坛之上,彻底地将我们一网打尽。

南希当机立断,从行李里找出冰块和一桶汽油,将冰块分给大家,她手提着汽油看着阿生说:“你的尸体我们没法带走了,但也不能让这些植物糟蹋了,死后就火葬吧,虽然骨灰洒在这么鬼地方,但总比面目全非好,你说呢?”

阿生点了点头,说:“就按你说的来吧,我阿生死后还能举行这么大的一场火葬也算是不枉此生了,总比仍在荒山野地被野狗野狼啃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