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紫微宫,兴建于隋朝大业三年,女皇即位后,改名太初宫,与东皇的太一宫只有一字之差。而“一”便是初始之数,太初宫与太一宫的叫法不同,大义却是相同。即便是内里的装潢,也与当初的太一宫一般无二,只是少有人知。
太初宫正殿原是乾元殿,在女皇登基前便下令重建。重建的大殿下方上圆,分天地人三层,映春夏秋冬四季,纳十二元辰,镇九龙塑像,赐名“万象神宫”。
万象神宫作为举办朝会、庆赏、祭祀、选士等大典的用地,人来人往,守备并不严密。女皇更在大殿之内饲养了两只乌鸦。许多官员都因此进言,有人说万象神宫乃是议会之所,理当安静**,不能养鸟雀在内。有人说乌鸦乃不祥之物,需尽早弃之。甚至有人说女皇玩物丧志,要处死两只乌鸦。
无论群臣说什么,女皇对此充耳不闻,仍旧我行我素。好在这两只乌鸦被女皇放在了不起眼的地方,而且它们不但不鸣不叫,也没有什么异味,时间一长,群臣几乎忘记了它们的存在。
这一日,女皇独自一人在万象神宫逗弄两只乌鸦,眼中尽是慈爱之色,女皇把米粒丢入笼中,低声说道:“吃吧,不吃东西,怎么能长大呢?”
两只乌鸦扑扇着翅膀,从腋下发出丝丝火光,把米粒灼烧殆尽。
女皇淡淡笑道:“脾气还不小,想要吃人吗?现在可不行啊,现在神秀大师还在城内,朕也不好招惹到他。”
正说着,地面上的影子扭曲晃动,逢蒙的声音响了起来:“主人!您猜的不错,神秀老和尚确实有一件法宝,能把万物映入其中。”
“后准呢?”女皇不厌其烦的把米粒丢入乌鸦笼中,任由乌鸦把米粒烧光。
“他与平妖会的几人一起去了西天,看起来和神秀有些交情!”黑影晃动,显露出逢蒙的身影。
“……”女皇沉吟了片刻,道:“知道了。”她用丹凤眼瞥了下逢蒙,又问道:“五浊鬼军还给地府吧,朕欠阎罗王一个人情。”
“是!是!”逢蒙心中有鬼,不敢有任何解释,连忙答应下来。
“下去吧!”女皇又专注于逗弄两只乌鸦,不再理睬逢蒙。
等到逢蒙重新化为黑影消失不见,女皇捻起手边的小金锤,轻轻敲打侧方的一面小金锣。
“铛!”锣声清脆悦耳,万象神宫外待命的侍者忙推门入内,垂手听令。
“朕要去白马寺拜会神秀大师!”女皇端坐龙床之上,仅需说出自己的意思,如何安排,自有下面人操办。
“遵旨!”侍者令命而去,首先安排人手去白马寺通知查看,再排出女皇的出行时间,车马护卫等等不逐一表述。
西天事了,神秀大师回到了白马寺,薛主持早早得了消息,率领众僧迎接。神秀老僧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禅房,闭门不出。
未过多久,就听寺内钟鼓齐鸣,众僧鱼贯而出,列队两旁,薛主持沐浴更衣,精神抖擞的站立在前排,迎接驱车而来的女皇。
女皇此次没摆仪仗,未有护军,只带了两个侍从而来,惊得薛主持不知如何是好,忙吩咐大小和尚,驱散香客,看护院门。
“朕只是访友,勿要扰了佛门清净之地!”女皇示意薛主持不必惊慌。
火宅僧哪敢任由闲人靠近。朝中大臣本就厌恶他,到处找他的不是,女皇要是在他这地方有了差错,那些大臣非得拔了他的皮点了天灯不可。
好在女皇心中有事,并未在门前耽搁,径直去了神秀大师的禅房。到得门口,侍者前去敲门,女皇拦住道:“莫要扰了大师的清修,在此等候便可!”
侍者不敢违背女皇的意思,退到女皇身后。薛主持忙使人搬来了藤椅,放上蒲团,抬来大伞,遮住烈阳。女皇任由火宅僧摆弄,却也不坐,仍旧立于门前。
站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薛主持已经满身大汗,倒不是他体衰力竭,而是怕累到了凤体龙尊,惹出事端。
“这神秀老僧竟能让圣皇如此抬举,究竟多大的福分,奈何竟不知好歹,还不开门?是了,定是他年老易乏,睡死过去,他这一觉春秋大梦不知睡到何时,我主龙体尊贵,怎能一直等待下去?不行,我得想个法,使个计,让他开门。”想到此,火宅僧悄然退后,绕出老远,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神秀大师的房后,轻敲后窗,低声道:“大师!神秀大师!快醒醒,有贵客来访!”
神秀大师并未入睡,而在盘膝念禅,听到声音,他打开了后窗,奇道:“原来是薛主持,果然是贵客,不过主持为何不走房门,反敲后窗?”
火宅僧平时不觉得神秀老僧声音洪亮,此时却感老僧底气十足,话音震耳,他忙竖起手指在嘴边道:“轻声!轻声!贵客不是小僧,贵客在门外,快去迎接!”说完,又悄悄的绕了出去。
神秀大师打开房门,看到了女皇,忙施礼道:“阿弥陀佛,贫僧不知国主前来,令至尊久侯,罪过,罪过。”
女皇知道神秀大师底细,却也不管神秀大师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只是还礼道:“扰了大师的清修,还望见谅。”
“国主请屋内说话!”
女皇当先进入禅房,火宅僧急急忙忙赶了回来,也想跟着进去,被两位侍者拦在屋外,只让女皇与神秀大师进入屋内。
房门没关,女皇站在蒲团之前,等神秀老僧上座后,躬身施礼,道:“佛祖分化亿万,守护人族,当受我一拜!”
屋外的侍者见女皇竟然给老僧礼拜,也不敢在门前呆了,干脆把所有人都轰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口守着。
神秀大师欠身还礼,道:“佛祖把血海交由人族承载,又舍身分化遁入人心,是功是过暂且不提,与老僧却是无关。”
女皇道:“自此之后,人人皆可成佛,此乃佛门之功,神秀大师为佛门领袖,六祖传人,当领此功。”
“自此之后,一念入血海,也是因此而成,孽业累累,当由谁承?”
“就如大师之言,暂且不论功过,此事撇过。”女皇思考了一下,又道:“朕于安阳山置度门寺,于尉氏置报恩寺,只求一个因果报应。”
神秀大师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因果循环,天道至理。”
“报来报去,总归苦悲。”
女皇道:“报也悲,不报也悲。报后即死也笑,不报死也难安。”
“阿弥陀佛,贫僧渡不了施主!”
女皇凤眼紧闭,深深呼了口气,道:“还请大师见谅!”
“贫僧无能无力!”
女皇转身出门,走到院外,侍者忙跟了上去,只听女皇说道:“传朕口谕,封神秀大师为‘两京法主,三帝门师’,于安阳山建度门寺,尉氏置报恩寺,皆赐予神秀大师使作法场。”
女皇声音不大,却刚好使神秀大师听到。虽然是出家人,但既然生在大唐,便是大唐子民,他不得不接受唐王的赐予。
何谓“两京法主,三帝门师”?
两京法主,指的是在西京长安与神京洛阳之内,所有问法修道者,需宗神秀大师为主。三帝门师,为过去,现在,未来三位皇帝的老师,周唐不灭,永为帝师。其身份之尊贵,地位之崇高,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薛主持闻言差点没栽倒在地,羡慕嫉妒之余,又暗自庆幸没有得罪老和尚。神秀大师却不喜反忧,这是因为此圣谕结下的因果太大,他此生怕是无法偿还;另外就是他深知万象神宫中两只乌鸦的来历,对于无法化解的这段恩怨,老和尚更是心忧不已。
“阿弥陀佛!”神秀大师口喧佛号,敲响脚边的木鱼,诵起法华经来。只是不知,他是为恭送女皇而诵,还是为规劝女皇而诵?或者,两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