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面容清瘦的舜州郡守禹大人轻咳了两声,抬起稍显沉重的眼皮瞄了大楚使者一眼,淡淡开口道:“堂下之人前来所为何事啊?”。
那位儒生使者微微一笑,挺胸抱拳答道:“奉大楚定北王关羽之命,前来拜见舜州府郡守大人及各位守城将官。如今我大军已兵临城下,形势一目了然,本无需多费唇舌。怎奈我家王爷心系天下苍生,不忍城中黎民百姓遭受炮火之苦,更不愿看到几位大人一条道走到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特命在下前来送上几句金玉良言,望各位大人仔细斟酌之后,再做打算。”
禹大人冷冷一笑,抬手将一只手掌轻轻放在面前的桌案之上,俯身说道:“哦,是何等金玉良言,不妨大胆讲来,本官倒想听听。”
那位使者并不在意禹大人的态度,自顾高声说道:“临行之前,我家王爷赠我三句话,望我转告各位大人:
其一,日出东方,海纳百川,天道使然,非人力所能更改。顺应天道,遵从民意,乃君子之所为。螳臂当车,蜉蝣撼树,除了贻笑大方,自毁前程,于事无补。
其二,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大楚对大齐各州府官吏会区别对待:作恶多端,民怨极大者,严惩不贷;爱民如子,廉洁奉公者,待为上宾。我家王爷已着人暗中查访过了,堂上的几位大人恰巧归入后者,望自珍自重。
其三,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城中数万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都捏在几位大人的手心里,是将他们推入火坑,还是救他们脱离苦海,全在几位大人一念之间。如今我大楚平州城方圆百里之内,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耕者有其田,税赋极低,黎民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相信几位大人也希望自己治下的百姓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吧?
言浅情深,望各位大人斟酌再三,再行决断!”。
说完,那位使者冲各位深深一揖,便直起腰杆紧闭双唇,不愿再多说一句废话。
堂上的禹大人及贺人龙皆沉默不语,一旁的郭将军早已按捺不住,脸色涨红地大喝道:“一派胡言!大楚贼寇祸国殃民,嗜血成性。如今却来这大堂之上巧舌如簧,巧言令色,着实可恶!”。
郭将军转身对禹郡守抱拳施礼道:“大人,切勿受匪寇蛊惑,乱我军心。末将恳请大人准许末将即刻斩杀贼人,以示决心,振我军威,我严老将军报仇雪恨!”。
话音未落,不待禹大人首肯,他便“仓啷”一声拔出佩剑,咬牙切齿地迈大步走了过来。
面对如此威压,那位儒生模样的使者丝毫没有表现出怯懦退缩之意,而是哂笑道:“郭将军此刻如此豪迈威武,战场之上却未见这般勇猛,否则怎会带着残兵败将,退守舜州城中?果然是败军之将,不可言勇!”。
郭将军双目圆睁,面红耳赤,彻底失去了控制。恼羞成怒之下,爆喝一声,举剑朝使者头上砍来。
一旁的杜仲年跨前两步,抬手一把抓住了郭将军持剑的手腕,冷笑着从牙缝里说道:“郭将军,你也算久经战阵之将,如今情急之下却要出手杀掉一个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这要传扬出去,岂不是让我等这些行伍之人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郭将军转身咆哮道:“好,我却不杀他,那你就先来替他受死吧!”。
一边嚷嚷着,他一边猛然发力挣脱了杜仲年的把持,挥剑向其前胸刺去。
杜仲年顿时也心头火起,苦无兵刃在手,只好施展拳脚,赤手空拳与其打斗起来。
因为双方的冲突爆发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完成的,堂上的禹大人及贺人龙脑袋一时还没来得及转过弯来,只能大张着嘴,圆睁双眼傻愣愣地看着。
只见杜仲年闪转腾挪,一面小心躲避着对方挥扫过来的剑锋,一面伺机还以颜色。
郭将军一来仗着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二来自己手持利剑,对方却赤手空拳,故而底气十足,步步紧逼。
十几个回合过后,杜仲年主动卖个破绽,待对方手中长剑有恃无恐地长驱直入之时,突然身形一转,挥掌如刀,狠狠剁在对手持剑的手腕上,同时另一只长臂一挥,一拳重重杵在郭将军的胸膛之上。
郭将军大惊失色,急忙想要变招,却已然来不及了。
他“噔噔噔”倒退了几步,还是没能站稳脚跟,“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宝剑也脱手而去。
“啪”的一声,怒不可遏的禹大人猛拍桌案,跳将起来喝道:“大胆贼寇,竟然如此嚣张!敢在本官的大堂之上出手伤人,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呀,即刻将此二贼给我拿下!”。
屏风之后早已埋伏好的刀斧手“呼啦”一拥而上,将大楚的使者一行团团围住。
见此情景,杜仲年双眉倒竖,紧握双拳,正打算拼尽全力,抢夺一把趁手的兵刃,不顾一切地护着那位儒生使者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城去。忽然想起关将军临行前的再三交代:切记,无论遇到何等凶险,一定不能心浮气躁,先保住性命要紧!
想到这里,他强压怒火,松开了紧握的双拳。
此时一旁的贺人龙有些沉不住气了,紧走两步行至禹大人身前施礼道:“大人切莫动怒,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望大人慎之又慎!”。
禹大人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未曾答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转身挥手道:“先把这些大胆的贼寇押入死牢,待贼军前来攻城之时再斩首祭旗不迟!”。
禹大人又上前几步,伸双手搀扶仍坐在地上的郭将军,脸上堆笑道:“将军没有大碍吧?”。
郭将军借势连忙爬起,讪讪笑道:“一时疏忽,令贼将钻了空子,让禹大人见笑了。”
禹大人摆手道:“咦,郭将军何出此言!舜州城的安危今后还要仰仗您与人龙两位兄台齐心协力呢!”。
入夜,月朗星稀。
贺人龙带着三五个心腹大摇大摆地进了牢城营,狱卒们望见是熟识的贺将军,便都微笑着冲他点点头,任他自由出入。
行至关押杜仲年的牢房附近,贺人龙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个心腹退至一旁替他把风,随后独自来至牢门前,东张西望之后,低声唤道:“仲年兄,贺某来看你了。”
正独自躺在草席上生闷气的杜仲年闻声一轱辘跳起来,凑到近前施礼道:“人龙兄,白日里给你使眼色却见你无动于衷,还以为兄台早将某家给忘至九霄云外了呢!”。
贺人龙连连摆手笑着低语道:“岂有此理,白日里只因形势所迫,不便相认罢了!上次途径兄台防区,我还曾前去探望,方才从他人口中得知仲年兄手刃总兵之子,只身亡命天涯了,却不料能在此地重逢!令贺某心中悲喜交加啊”。
说到这里,他又停住话头,警惕地东张西望了几眼,复回头低语道:“仲年兄稍安勿躁,且忍耐两日,贺某一定想方设法救你逃脱樊笼!”。
杜仲年微笑答道:“无妨,洒家此次只身犯险,便是为兄台而来,期盼找机会说服兄台弃暗投明,免去血光之灾!”。
贺人龙闻言一愣,迟疑道:“你说……我若设法打开城门,迎贼寇……不是,迎义军入城,兄台能保证我一家老少性命无忧?”。
杜仲年拍着胸脯道:“凭你我多年交情,你还信不过在下吗?统兵围困舜州城的主将定北王关羽与洒家肝胆相照,情同手足。不但能保你一家无忧,还能帮你谋一份好的前程。”
贺人龙紧盯着杜仲年的面庞端详了半天,这才咬牙道:“如此甚好,实不相瞒,老子早就不想为这个破朝廷卖命了,一来苦无良机,二来受郡守禹大人压制,不想即刻与他翻脸罢了。”
话音未落,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贺人龙连忙冲杜仲年使个眼色,自己闪身退至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悄悄蹲了下来。
火把熊熊,舜州府郡守禹大人板着脸倒背双手走了过了。陪同的牢城营头目微笑着点头哈腰道:“大人,你所要贼寇武将就关在这里,此贼凶悍异常,大人您千万当心!”。
面容清瘦的禹大人目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挥动袍袖示意其他人等先行退下,自己则挺身站在了杜仲年的牢房门前。
躲在阴影里的贺人龙心中一颤:这深更半夜郡守大人不安生歇息,跑到这大牢中意欲何为?莫非要提早对仲年兄不利?若真如此,某家该如何是好?此次前来,我只带了寥寥几个心腹弟兄,突然动起手来未必能够得手,反而有可能害了仲年兄!
却说贺人龙心内正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忽听得郡守禹大人轻咳了两声,冷冰冰地开口问道:“大胆逆贼,如今你死到临头了,尔等可有悔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