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言一出,三人脚下的地面陡然传来轰隆隆沉声巨响,宛若有远古巨兽藏在地底深处,即将破土而出,森口獠牙,吞噬一切。
宁枫尚未回过神来,又觉下方的泥土瞬间裂开,腥臭的乱石四散乱飞,轰击在铁壁之上,发出雷鸣声响。他本是御风当空,边抵住神农鼎耳,便默念法诀控制鼎身。此时一旦失去依托,地动山摇,顿时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又听到叮的一声,那拳头大小的神农鼎剧烈震颤,嘤嘤嗡鸣,瞬间从缝隙飞出,撞在玄冰铁上,火光四溅,来回弹射。又数次击在三人的护体气罩之上,荡漾起丝丝涟漪,渐渐变薄,消散不见。
宁枫情急之下,生怕神农鼎误伤仙子和公主,急忙顾不得自身安危,遥遥虚握,费尽最后一点灵力,将神鼎收在怀中。随即又被乱石击中,闷哼一声,向下方出现的黑黝黝洞穴跌去。
忽觉右手触碰到一丝温滑,奇香袭人,紧接着整个身体都似被包裹在一片柔软之中。宁枫俱意尽消,惭愧道:“仙子……”
玉蝉仙子关切道:“公子,莫要讲话,屏息凝气,疗伤要紧!”宁枫依其言,默默运转定灵珠,依据九鼎之灵的规律,源源不断的生出灵力,抵御四下激散的飞石玄冰。
迷糊中,只听得太平公主惊声道:“汪达,原来……你们目的是在九重天门!当真大胆……”过了片刻,也似乎气息不畅,再也叫不出声来。
隐约中,头顶上那汪达的狂笑声也渐行渐远。宁枫只觉自己仿佛跌入了地心深处,虽有仙子在身侧护佑,但仍是不时的撞在石壁上,百骸震散,头晕目眩,连天地都调转过来了。
他奇经八脉被损毁一半,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但心中却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即使自己身死,也不能连累仙子葬身在这幽暗的深处!”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荡,裂痛欲死。宁枫大叫一声,也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猛地手臂伸张,衣衫鼓舞涨大,将身侧那耀眼如仙女一般的人儿抱在怀中。
温香软玉,柔弱无骨,迷人幽香直冲入脑中。宁枫嘴角溢出一丝微笑,恍惚中,怀中的人儿似在惊叫,又似在哭泣。他眼中迷蒙,忽而漆黑一片,忽而又泛起赤红,渐渐的,连那绝世容颜都已看不清,仿佛化作了另外一个人。
宁哥哥……宁哥哥……悦耳的声音似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白玉婵心中如被火烧,周身滚烫,甚至比上一次在赤炎火山更为炽烈。那一股本不分清的感觉,这一次却变得无比清晰,如岩浆一般跳跃摇曳,随时要喷薄而出。
左右乱石纵横,打在身体之上,剧痛难挡。白玉婵内心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安宁,一丝莫名的喜悦更是充盈胸膛,飘忽忽的如在云端。
这是她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
正自神魂迷糊时,忽听到身侧太平公主冷冷道:“玉蝉,小心了!”声音喘息急促,却镇定无比,仿佛前方面对的不是黑暗不见天日的地狱,而是此行的出口一般。
白玉婵嗯了一声,紧紧的抱住宁枫,感受着男子别样的气息。她挥舞流云袖,飞向四周,将杂乱的裂石击开。忽听的铛啷啷的连声狂震,玄冰铁牢笼似乎已经触底,到了最深处。
三人收势不及,同时撞在上方铁壁上,剧痛无比。一丝温热的鲜血从额头流了下来,索性之前已有预料,早已运起护体灵力,倒没有受太大的伤。
太平公主强忍剧痛,缓缓爬起身来。四下一看,但见坚如磐石,无可摧毁的玄冰铁也在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下扭曲变形,露出角落缝隙,已容一人可过。
她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娇躯微颤,慢慢的沿着铁壁走了出去。
白玉婵心底微微奇怪,也转瞬跟上。
玄冰铁壁被大力震开,形成一道长长的裂缝,锋芒毕露,闪烁寒光,瞧起来极为锋利。白玉蝉小心的穿过缝隙,转头四顾。
热风呼卷、飞沙走石,触目所及,尽是荒凉无垠的赤黄焦土。寸草不生,只有不知相隔几许的远方天际,升起黑烟滚滚,偶有一缕红色的火光窜向天空,炸裂开来。
头顶之上也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浓烟在游走飘荡。
四周炎浪似火,酷热难耐,就连不时掠起的狂风,也像是火焰扑面。目光所能看到的,都是荒无人烟,飞鸟走兽也看不见半只,三个人仿佛来到了一个灾难之后的世界。
东南西北,九州万里。白玉婵见过的恶劣环境也不在少数,但是像这般空空如也,荒凉似地狱的,却是见所未见。她心底不由得生出浓浓的孤独和恐惧感。
突然想到还有公主在侧,她回首一望,却见殿下目有所思,怔怔地看向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未来得及相问,已听公主说道:“玉蝉,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白玉婵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妙眸中闪过惊疑神色:“怎么公主看起来像是来过这里似的?”
太平公主淡淡道:“这里是天门山的九重天门,更是传说中的凤凰涅槃之所。当年母皇和国师二人就是在此地得道,掌控天下的!”
白玉婵闻言大惊,妙眸圆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道:“殿下你是说……”
她在神宗为青玉女之徒,精修太阴真经,终日闭门不出,潜心修炼。但她更是玉门嗣主,未来的玉门门主,更极有可能是望月神宗宗主的候选人。所以对于这些神秘往事还算知之一二。
据说武皇和国师两人在得掌天下大权之前,都是极为失意之人。武皇先为玄宗皇帝的妃子,却不得宠。先皇死后她便被贬入寺庙出家为尼。而国师当时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被贪官豪强压迫,奋起抗争后却举家被杀,逃亡在外。
不知为何,这样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竟于某一天同时出现在天门山。一见之下,心心相惜,结为金兰姐妹。又不知为何,两人在天门山中待了数月,待到出山之日,已是具有无上神通,几近仙人。
白玉婵起先听到这传闻之时,一直以为是武皇陛下用来蛊惑人心的故事。此刻听公主一说,好像确有其事,难道这天门山真的这么神奇,能够让普通人数月之内便能够得道成仙?
太平公主见白玉婵愕然神色,反是面无表情,喃喃道:“天门,乃是人间通往仙界的大门。赤天国师大人,就在天门的最高处,光明顶修行。玉蝉,我们快些通过九重天门,找到国师吧。”
白玉婵心中将信将疑,却不敢反驳,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但四周炎热如火山,只是动上一动,便汗出如浆,灵力难以为继。况且白玉婵所修的乃是太阴真经,与此地的炎阳之力相冲,体内的修为更是发挥不出十之三四。
两女御风飞掠,冲出十数里,便又返回原地。前方烟雾越来越大,且焦臭扑鼻,喘不过气来。太平公主虽修习双灵,实力高过白玉婵一重,但终究不是水火神英之体,片刻后也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白玉婵气息不畅,原地打坐。忽的想到宁枫尚在玄冰牢笼里,也不知伤势如何了。她心中担忧,便建议道:“殿下,四周环境恶劣,我们体内又有伤,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太平公主看了玉蝉仙子一眼,神色古怪,突的讽刺道:“玉蝉,我看你是担心宁枫那小子吧?”
白玉婵被戳穿心底,本就被火光炙烤的红扑扑的玉容更添霞光,俏丽无比。支吾道:“我……殿下……”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道:“宁公子三番两次救我,对我有大恩。此时他身受重伤,又是因我而已。玉蝉怎么能弃之不顾?”
太平公主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淡淡笑道:“也罢,不过玉蝉你要记得,姓宁的这小子,终有一天是母皇和望月神宗的敌人!”
白玉婵神色一暗,缓缓站起身,走到玄冰铁笼旁,将宁枫缓缓扶了出来。此刻铁壁和宁枫的身体都变得滚烫无比,如被火炙。她微一犹豫,便挥出流云袖,和宁枫一起盘坐其上,运功疗伤。
过不多时,宁枫终于缓缓醒转过来,周身奇痛,脑中昏沉,口鼻呼吸的都是焦臭灼热的烟雾,难受之极。他眉头微皱,体内经络伤势极重。但背后却有一股纯净冰凉的灵力自穴位涌入,汇至经脉之中。
似春雨甘霖,不停的滋润那干涸已久的身体。
丹田内的定灵珠也受其感召,缓缓流转起来。带动九鼎八灵互相激生,源源不断的化出灵力,疗伤伤势。
又过片刻,神智终于清晰起来。宁枫口鼻滚烫,背后汗如浆下。隐隐中却有一个温润柔软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身上。他还以为仍在玄冰铁壁之中,心中焦急,也管不了那许多。
急忙转身握住白玉蝉的玉手柔荑,慌道:“仙子,你尊贵之身,护住自己要紧。莫要因为我一个粗野之人徒费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