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汪世华和烈炎文鸯呈僵持之态,以圣阳元髓阵为中心互相掣肘,不能动弹。当下心头大喜,只待伤势稍复,便上前重伤汪世华,让其自食苦果。不想正调气凝息间,听到他突然说出这样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皆心头暗凛,不知他又在酝酿什么阴谋?
太平公主端坐在芈灵薇之前,双手结印,周转灵力,忍不住道:“宁枫,莫要被这妖人蒙骗了,赶紧上前一剑结果了他。”
白玉蝉也柔声道:“宁公子……”
宁枫内心冷笑,暗想:“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余光所见,这圣阳元髓阵虽是汪世华所列,但烈炎文鸯所修火灵庞博无比,直如将赤炎火山的力量封在体内,凡人难以抵挡。怕是再过小半个时辰,他便可以完全控制阵法,重伤汪世华。
烈炎文鸯虽为魔教赤炎殿主,但他本性单纯,只是为了继承父母遗志,一心想要光复南诏国,断不会对身为凤凰阴身的赤天国师多加伤害。陈硕真落在他的手中,总比落在魔教要好的多。
当下暗暗催动定灵珠,流转九灵,道:“越国公,你有什么秘密便说出来吧。我便将它当做是你的遗言。”
汪世华淡然微笑,话锋一转道:“本公当年起兵反抗前朝时,曾和妙应仙有过数面之缘,心底一直对他老人家倍加崇敬。虽然对他的无为修行并不太认同,但那份仰慕却始终未曾减退。后来听说他临终前收了一位小徒弟,原以为也当是一个聪慧倜傥,卓尔不群的人物,想不到今日一见,却是愚昧不堪,助纣为虐。”
宁枫暗皱眉头,忍不住道:“你什么意思?”
汪世华神躯微微颤抖,隐隐中已有几道无形的赤浪汹涌袭来,虽转瞬消散,但他接连对敌当世高手,灵力已消耗大半。当下暗暗固守本元,又道:“难道不是吗?自从你师父死后,你一直口口声声说要报仇,但今日面对仇人,却心思糊涂,甘愿相助,这不是愚昧又是什么?”
宁枫冷笑道:“我的仇人就是青叶妖道,你若是将他交给我,我倒是愿意再让你多说几句?”看到汪世华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底一动,又讥讽道:“你是想说我的真正仇人是武皇和朝廷吗?只可惜我不像你这等妖人,可以为了一己私利,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当年在万象神宫之时,他曾有机会帮助秋泠仙子控制大佛,以雷霆之势击杀武皇。但宁枫心中牢记师父的教诲,一直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及至后来,驱使他的动力已不是报灭族之仇,而是揭穿魔教的阴谋,化解道佛两派的隔阂,完成师父心底未竞的心愿。
不想汪世华淡淡一笑,叹道:“迂腐不堪,你口口声声心系百姓,却不知你自己也是百姓之一,又有何人曾心系于你?”说罢顿了顿,又道:“也罢,青叶道人这厮被击落山下,生死不明。若他侥幸未死,本公可以将他交给你。不过此刻光明顶上,还有一个是你的仇人!”
宁枫心底微微疑惑,虽早已打定放下仇恨,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是谁?”
话音刚落,太平公主已是高声道:“宁枫,不要受他蛊惑……”
汪世华截口打断,笑道:“看来公主殿下也是知道了当年的往事。”又对宁枫说道:“小子,当年太原羽人炽火云军团扫荡太行山时,有十几个村落在村中男人的带领下,躲进了地窖逃过一劫。即使不幸被发现了,也靠着家里隐蔽之处留下了血脉存活于世。百余村落只有不到十个村子被灭族,其中就有你们宁家村……”
宁枫不由想到当年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只觉一股怒火从胸膛中喷薄而出,沿着喉咙直入头顶,越升越高,将欲纵声狂啸。他双足颤抖,手中的云歌剑绽放出夺目的缤纷光华,忽听耳边传来仙子的传音之声:“公子,意守丹田,不要被鬼灵占据了神识。”
他如聆仙音,脑海中走过一丝冰凉之气,瞬间冷静下来,暗暗后怕。最近几个月,他体内被封印的鬼灵之力又蠢蠢欲动起来,每次遭受重击,或是情绪波动,总有一股邪恶的力量自丹田生出,虽靠着神丹和意念强行压制,但那力量一次强过一次,他生怕有一天按捺不住,彻底被鬼灵控制了身躯,成为行尸走肉。
这一次若不是仙子及时提醒,后果不堪设想。
宁枫呼出一口气,催动九鼎之灵剿灭那丹田中的一丝黑气,但汪世华所说的话却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当年他们宁家村的男人都去往了太行山,所以村中才无一个男丁。直到临死前,他还以为父亲和其他叔叔伯伯们是被火云军团抓住杀死,但此刻听汪世华之言,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汪世华见宁枫神情,反是调转过头,面向被封住经络的陈硕真,笑道:“国师,你当年领导的摩尼教叛变,幸存的叛军驻扎在何处?”
赤天国师神情一愕,叹息一声,道:“驻扎在太行山。”
其言一出,白玉蝉顿时娇呼出声,目光在宁枫和国师身上来回扫动,心头却骇然惊讶。关于国师的那些种种传言……竟然是真的吗?难道宁枫的父亲和族中的男丁,竟是被国师以前的属下所杀?
宁枫双目通红,双拳紧握,指甲如利刃掐进肉里,鲜血滴滴渗入土中。他沉默良久,才道:“你所说的话,有何凭证?”
汪世华一笑,道:“本公何等身份,岂会欺骗你一个黄口小儿?你也算是聪慧思敏,稍一细想,即可知晓。当年你父亲和族中男丁若是被火云军所抓,为何你在白绝山谷中未曾看见他们?青叶道人和羽人炽为了破解冤魂封印,正要抽取凡人的生命灵力,又怎会暴殄天物,随意杀伤人命?”
宁枫闻言,心头震骇到无以复加。其实以他的聪明才智,个中关窍一想便知。但他以往将一腔仇恨尽数归于青叶道人,从未想过其它。即使偶然有所疑惑,也无暇验证。今日听汪世华娓娓分析,才终于恍然大悟。
他自小便一直听说玄宗皇帝乃是一代圣主,所以对陈硕真反叛之举颇不以为然。而她归顺武皇,却依然纵容麾下叛军胡作非为,最终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这等仇恨,又岂能一笑泯之?宁枫心头的愤懑和怨怒寸寸拔高,直冲泥丸,化作长啸冲天,震的梧桐木漱漱作响。
太平公主见其模样,心底一沉,道:“宁枫,即使汪世华所说全然属实,但国师早已归顺了朝廷,和那些叛军早无一丝关系……”
话未说完,却被汪世华冷笑打断:“国师若真心归顺,为何不将叛军一网打尽,却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太平公主勃然而怒,却自知理亏,无法辩驳。她又想要上前阻拦,但身受重伤,经络俱毁,一丝力气也无,唯有暗自焦急愤怒,束手无策。
白玉蝉的妙眸却始终注视着宁枫,一颗芳心似在狂风中跌宕起伏,难以平息。她心思敏锐,洞若观火,稍一查探,便知宁枫体内的鬼灵之力又在一丝一丝崛起,若待它控制了宁枫的神智,恐怕他真的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当下连连传音,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宁枫握着云歌剑,喷薄而出的剑灵放出斑斓色彩,丝丝环绕周身。他一步一步踏前,瞳孔中泛出黑绿色的异样光芒,令人瞧之生畏。
“陈硕真,汪世华所说的事情,可是真的?”一字一句从牙缝中蹦出,带着透彻心扉的寒意。
赤天国师端坐原地,毫无惧色,淡淡道:“不错。虽然其中颇多原委,一时道不分明。但你的父亲和族人们确实是被本座以往的属下所杀。”
宁枫森然道:“那好。你既然承认,就要付出代价。”说罢怒啸一声,云歌剑发出难以想象的沛然之灵,五彩霞光,迸射汇舞,朝陈硕真所在的位置疾射而出。
一侧的太平公主对陈硕真颇为敬仰,见状失声呼道:“不要……”
却听叮的一声,剑灵震颤,冲击波动而出,轰的落叶缤纷,乱石迸裂。李令月凝神一看,只见宁枫停在相距国师大约三丈的距离处,而他的正前方,却是一袭羽衣霓裳迎风飞舞,道道流动的荧光环绕在周围,宛若九天仙女下凡,莫敢直视。
宁枫冷道:“让开!”
白玉蝉听其冰冷的话语,莫名的心头剧痛,眼眶滚烫,将欲落下泪来:“公子……”话刚出口,却已经说不下去。她以往一直将内心的感情藏匿在深处,不敢表露,但自从经过了蓬莱仙山和天心冰斗的地底暗流,她的一腔热情似是压抑已久的火山,瞬间爆发出来,比她想象的更为强烈灼热。
她隐隐中已经认为,宁公子对自己也并非无动于衷,即使比不过上官雨儿,比不过那道身着黄衣的,似精灵一般悄然可爱的女子,但在他的心中,自己一定是有一处角落,任是旁人如何,也无法夺去。
但此刻白玉蝉直视宁枫的目光,在那里,却没有看到一丝热度,没有一丝犹豫,仿佛自己只是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随时都可能会被除去。
刹那间,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痛楚和寒冷,仿佛坠入了地心深处,不管是喊叫还是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任自己的身体在冰与火的双重冲击之下,化为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