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叶昊天和兰儿到城里买了些衣食用品带回雁荡,让三位大儒在雁湖边隐居著书,等待下山时机。然后他和兰儿跟三人道别,要去寻访其余大儒的下落,同时准备终南聚仙会。临行之际,三位老人将封闭监天尺的口诀细细解说了一遍,叶昊天听了牢牢记在心里。
天黑之后,两人下得山来直飞长沙,不久停在苏府旧址的一片废墟中。
看着眼前的断垣残瓦、枯草孤坟,叶昊天又一次潸然泪下。时间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年,灭门那一幕却仿佛犹在眼前。
他又一次回忆当初父母带自己到苏府拜寿的经过,耳边依稀传来母亲的声音:“唉,眼看又是腊八,老爷子那里还是要去的!”然后是父亲高兴的声音:“腊八全家一起去看老爷子,有这样的儿子,哪里都敢去啊!”往日的欢乐忽然涌上心头,益发彰显眼前的凄凉和苦楚。
忽然他感到手心里传过一阵暖流,回头看时,发现是兰儿用一双玉手紧握住自己的手,不由得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他一直在思索全家惨死的原由:“外公身为当世大儒,掌握易经一派的奥秘,或许正因为这一点,才给苏家带来灭门之祸!却不知他老人家有没有来得及将易派的秘诀留下来?”
府中所有的痕迹都被一场大火毁掉了。如果有什么留下来的话,也绝不会在地面之上。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动:“当初自己被外公推入地窖,随后得以从密道中逃生,不知道地窖中还有没有藏着别的东西。地上的东西固然全被烧没了,地下的东西却可能还保留着。”
他在废墟中走来走去,希望能判断出地道的位置。兰儿看他一言不发的来回走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然而她知道男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他,这时的他们就像钻进洞里的青蛙,等他们想通了自己就会走出来。所以她只是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同时替他留意周围的动静。
叶昊天仔细回忆当初进入苏府所走的每一步,然后原样从废墟边缘的大门处开始向里走,残留的断墙碎瓦给了他很好的参照。他一路走去,最后判断出一家人聚集的大厅位置,就在孤坟北边不足十丈的地方,那里堆积着大片的残瓦,残瓦的厚度明显高过周围的废墟,可见本是高堂正厅所在的地方。
他仔细辨认大厅门的位置,推测自己当时所站的方位,接着双掌轻轻发出一道风,将方圆五尺之内的灰尘瓦砾吹开。不到一盏茶工夫,他真的找到了地窖的入口。地窖上方盖了块薄薄的青砖,青砖上的蒲团早已化作灰烬。由于青砖所阻,下面的地窖还是完好的,并没有多少灰尘涌入。
直到这时,他才抬起头看了兰儿一眼,抱歉的道:“对不起,我做事太专心,竟然把你暂时忘了,请原谅。”
兰儿宽容的笑了笑:“我明白,有空的时间你可要补偿我啊。”
叶昊天点点头,纵身跃入地窖,回手接住兰儿,轻轻的在面颊上亲吻一记,然后扶她站在实地上。
兰儿手摸香腮,心中一阵温暖。
两人向周围看去,发现地窖很小,连着的地道却很长。他们仔细察看了很久,结果却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
出了地道,叶昊天面现失望之色。
兰儿安慰他道:“公子莫急。你再想想,或许府上还有别的地窖。”
叶昊天点点头:“外祖父有个书房,他经常在里面闭关沉思,一关就是几十天,或许那里另有玄虚。只是不知道书房在什么地方。我对苏府并不熟悉。这又不像天然的宝物,通灵宝玉也用不上。”
兰儿想了想道:“不如公子请人向官府买下这片土地,就说想建造房屋,然后慢慢寻找。”
叶昊天道:“如果别无他法,或许只好如此。待我再想想看,一般大户人家的书房应该在什么地方?你父亲的书房在王府什么方位?”
兰儿回答道:“这个不一定,跟个人的喜好和房屋的整体布局都有关系。不过一般来说,书房离卧房不会太远,或者就跟卧房连着。如果一家人子孙满堂,老爷、老太太的卧房应该在内宅正中的位置。既然老人家经常独自闭关,书房可能在离卧房不远的净室中。”
叶昊天十分佩服的道:“兰儿你说得不错,待我找找看。”说着循苏府正中线从南往北走,一直走到最北边后花园的位置,见到一些火后残存的花树根。他转身向回走。花园的南面有大堆的瓦砾,那里大概就是外祖父母的卧房了。离开卧房的附近只有东面有一片残垣断壁,别的都离得稍微远些。
叶昊天走过去站在那片废墟的附近,回头看看兰儿。
兰儿微微点头:“该是这儿了!”
叶昊天凌空一抓将破碎的瓦砾移开,然后一阵风将所有的灰尘吹了出去,露出一块块光洁的青砖。他挨个敲了敲青砖,发现只有墙角一块发出空洞的声音。掀开青砖,下面果然有一个洞穴。洞并不太深,同样连着一条甬道。两人下入洞中,沿着甬道向前走,大约走了五十丈,进入一个宽敞的石室。石室内通风良好,并没有憋闷的感觉。石室中间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
兰儿一眼看见桌上残存的半截蜡烛和摊开的纸张,连忙走过去点亮蜡烛,叫道:“这儿还有留言呢!公子快来!”
叶昊天过去看时,但见纸上浓墨写就四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大儒痴,书中自有百变‘易’。”
两人心中明白,那是说所有的秘密都在书中了。
叶昊天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有一排书架,藏书不下数千卷,随手抽出几本,竟然全是易经有关的书籍。他大体看了看,发觉一时之间难以破解,于是将所有书架标上号,然后原样装入乾坤锦囊里。最后他又将石室仔仔细细搜寻了几遍,却没有别的发现。
兰儿笑道:“公子,这些书就交给我整理吧。我在锦囊中慢慢找,要是弄通了,说不定就身兼儒家两派了呢!”
叶昊天“呵呵”笑道:“你要是不觉得头痛,身兼六派我更喜欢。”停了一下,他又道:“离家好几个月了,你想不想回去住几天?我跟你同去,顺便找找另外一位大儒杨士奇。”
兰儿立即高兴的道:“好啊,谢公子想得周到。”
两人将石室的入口封好,又将瓦砾堆了回去,看看跟周围差不多了,才转身向京城飞去。兰儿开始在锦囊中慢慢寻找那个所谓的“大儒痴、百变‘易’”。
到京城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两人在秦淮河边吃了早点,消磨了一会光阴,才慢慢走向王府。
进入内宅,兰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快步跑向父母所居的正房,发现父母正在屋内用茶,她一头扑在母亲的怀里,口中叫着:“娘,爹,我回来了!”
王爷和王妃刚刚用完早膳,忽然看见兰儿扑进来,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听到她欢快的声音,知道她没事才放下心来,立即捉住她嘘寒问暖。王妃将她撑开,上下打量了几眼,发现兰儿出落得更加美丽了,腰身还是一样的纤细,眼睛里的内涵却丰富了很多。
叶昊天随后进去,跟王爷、王妃见礼。一时之间屋子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几个人各自叙述了别后的经历。叶昊天道:“王爷!”话一出口,忽然想起自己已经跟兰儿定了婚,于是改口道,“爹,我升任九江知府一事您是否跟吏部打过招呼?”
王爷摇摇头道:“这事我没说一句话。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面的,一切全靠你自己努力。”
叶昊天点点头:“朝廷妖氛未除之前,爹千万不可出面。小婿若是见势不好,自有保命之法,请爹放心。”
王爷笑道:“自保之道我比你精明,生于王室之家,若不会这一手,还怎么立足了?”
叶昊天跟着笑了笑:“我想向爹请教两件事。第一件是关于吏治的,我想大力整顿九江的吏治,又怕得罪官员被别人诬告,不知吏部哪位官员较为清明?我想提早结识一下,疏通好关节。另一件事是关于兵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的,我想知道这个人的情况,请爹帮我查查。”
王爷却不以为意:“一个小小的九江府,不过是六品、七品的小人物,告上吏部也不可怕,不用太放在心上。你若想未雨绸缪,可以找找吏部尚书孙文善,那人还算不错。”顿了一下他又道:“至于少傅杨士奇,你就不用找了!他的下场比你们苏家还惨!”
叶昊天吃了一惊:“他怎么死的?”
王爷叹息道:“杨少傅百岁高龄仍然精神矍铄,五年前才从兵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之职退下来。不久有人告他私藏贡品,理通藩国,皇上盛怒之下将其收监,交大理寺审问,家中物品悉数抄没。据说派去抄家的有六、七百人,每一寸地皮都搜过来了,结果查出了十几件禁品!杨少傅矢口否认,说自己从未见过那些东西,不知道是谁栽赃陷害。大理寺审问三月未见结果。其间多名官员为其求情,皇上也想放他一条生路,于是并未治罪,只是降旨将其赶出京师,让其返回故里。后来,杨家乘了一只大船沿江而上,欲返四川,没想到途经汉口,船竟然沉了,三百余口全被淹死!没有一人活下来!”
叶昊天闻之气愤填膺,怒道:“这又是一桩血案!肯定有人暗下毒手!长江之上行舟甚多,如果是自然沉船,总会有几个人被救上来。不知当时是谁告他私藏禁品?谁力主陷害杨大人?”
王爷道:“宦官王希及其死党刘衡!自那以后,王希将两位国师迎进宫中,朝中气氛才日坏一日。”
叶昊天愤恨的道:“又是这个王希!”接下来,他将九江通判吴之晴的事讲了出来。
王妃听了连连叹息:“那位吴夫人也很不幸,王希不会是她的兄长,恐怕是她的情人。她被情人抛弃,所以才性情大变。”
王爷沉思片刻道:“宫里的太监大多是自幼净身入宫的,而王希进宫时已经二十六岁,已是举人之身,见解不凡,所以入宫之后提升飞快,不几年就成为皇上面前的红人。十年前还默默无闻,如今已是只手遮天了!”
叶昊天问道:“不知当年跟杨大人相熟的都有什么人?他出京的时候有哪些人为他送行?”
王爷想了想道:“跟杨大人相熟的人极多,他是朝廷重臣,出事之前哪个人不争着跟他结交?更兼他为人豪爽,见面即熟,所以满朝文武多半认识。虽然出事之后多数人跟他断了来往,但出京时还是有五位大臣为他送行。可是后来,那五人也被王希编织罪名收入监中,结局都是极惨!自那以后,满朝文武噤若寒蝉,谁不看王希脸色行事?”
叶昊天摇头叹息,心中不忍,最后又问道:“杨大人的府第是否还在?”
王爷道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道:“当年抄家的时候搜查极细,杨府不可能留下任何东西。”
叶昊天听了心中惆怅,不知道如何寻找春秋派大儒的传人。
在座诸人一时沉默下来。
叶昊天考虑半天道:“爹,有没有办法查出三十年来所有进士的名单?我有些用处。”
王爷答道:“这个容易,我叫人跑一趟吏部就成了。”说完拍手叫了个年轻人进来,吩咐道:“张玄,你去吏部将四十年来所有进士的名单抄一份来,慢慢抄,别漏了。”
年轻人答应一声去了。
此时叶昊天才简单叙述了大儒会的由来,说杨士奇是上代六位大儒之一,只有找到他的传人才有可能找到监天尺,至于其余几位大儒是谁,目前还在寻找之中。
兰儿只是在旁边面带微笑看他瞎说,没有透露自己就是新一届大儒会成员之一,生怕父母为自己担心。
王爷一听到监天尺就兴奋起来,连声道:“监天尺!中流砥柱!匡扶正义!当此危难之时,多少人在翘首期盼着它!没想到监天尺的背后还有这么多的隐秘。”顿了一下他又微微摇头:“三十年来的进士,总计不下八百人,那么多人你怎么查啊?你想将所有进士查一遍,还不如去庙里抽签算卦呢!”
听到抽签算卦,叶昊天不禁心中一动:“动用先天神卦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只是起卦并不容易,要想弄懂外公留下的那些卦书,只怕不是朝夕之功!”
他看了兰儿一眼,兰儿对他微微点头,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
又聊了好大一会儿,叶昊天起身对兰儿道:“你陪爹娘坐着,我想出去走走,看看有没有运气找到线索。天黑之前我会回来的。”
兰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王爷挥手道:“去吧,找监天尺最重要,兰儿就留在这里等着。”
兰儿只好笑着答应。
叶昊天出了王府,改变形貌化成一个年约四旬的文士,在大街上不急不徐的走着,眼睛盯着的不是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也不是路旁鳞次栉比的店面,而是屋顶上数丈高的天空,盼着能找到冒着淡淡紫气的宅院。
如果说杨少傅常住京城,他的传人留在京城的可能性也比较大,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他从城东开始,走过一条条大街,一个时辰后到了罗开山的府第,想想好久没见了,不如去找他聊聊。
来到门前,发现大门紧闭着,不似往日人气旺盛的样子,他不禁有些担心。上前扣动门环,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个老家人出来开门。
叶昊天招呼道:“老人家,请问罗大人在家吗?”
老人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他一眼,沙哑着嗓子道:“罗老爷改任福建副总兵,三个月前已经去赴任了。”
叶昊天心中一震,止不住替罗开山高兴。以他的才华,放在外地多做点实事,异日出将封侯大有可为!总比困在翰林院一辈子好。
离开罗府,他继续沿街而行,又走一个时辰,眼见已经看了大半个京城,仍然一无所获,脚步不禁渐渐加快。
眼前是一条幽静而深邃的长道,街道两旁全是雕梁画栋的深宅大院,开向街道的大门极少,每扇门都十分宽大,门前蹲伏着硕大的石狮子,门上的金漆和兽面锡环很是醒目,似乎全是达官贵人的住所。
正走之间,长街忽然在一所府邸前止住了。抬头看时,却见大门上方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大的金字“宋府”。
他朝院子上空看了看,没有看到自己要找的紫儒之气。正准备离开,忽听院内传来隐隐的哭声,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响,变成呼天抢地的声音,不久大门忽然开了,好些人身着白衣抬了副棺材走出来。
叶昊天急忙闪在路边,眼见棺材后面跟了好些人,哭声一片不绝入耳。其中一个老妇人一边跌跌撞撞的走一边伤心的哭道:“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怎么走到娘的前面了啊……”又一个老妇人高声哭道:“我那孝顺的儿媳啊,还有那没出世的孙子啊……,我们宋家是作了什么孽啊……老天爷,你睁睁眼啊……”一个年轻人在棺材后面跟着,面色凄苦,双目无神,痴痴的看着前方。
叶昊天摇头叹息,看样子这家人的媳妇难产死了。没有办法,这年头生孩子不容易,就像闯鬼门关一样,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棺材从他面前经过,没有一个人转头看他,每个人都沉浸在悲伤痛苦之中。他看着那娇小的棺木,心中正想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忽然看见一滴鲜血从棺中滴下来,他心中一惊,凝神静听良久,竟然听见棺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心跳。
棺中人还活着!竟然没有死透!
叶昊天一下醒悟过来,急忙走上前去拦住众人:“且慢,请将棺材抬回,里面的人还没死!”
众人正在极度伤心之中,都奇怪的看着拦在棺前的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跟在棺后的年轻人跌跌撞撞走上前,泪流满面的道:“恶鬼滚开,让我娘子静静的上路,别打扰我们!我要陪她走完最后的路!”
叶昊天加重语气高声道:“人还有救!快抬回去!再晚了就难说了!快!”
大家都停在那里,几个抬棺材的汉子回头看着走在最后的一位五旬儒士。
儒士盯着叶昊天望了片刻,看到叶昊天不怒而威的面容,真诚和期盼的眼神,还有那一身浩然正气,不由得心中一震,吩咐道:“抬回去,先抬回去!”
众人掉转头,又将棺材抬进府中。两位老太的哭声并没有停下来,只是不由自主减低了一点。
叶昊天跟着棺材经过前厅七间、中堂七间,进入后堂,入目是房上的黑瓦、屋脊上的花样瓦兽以及彩绘的栋梁、斗栱,心里明白这家人决不是普通人家,而是位极人臣的公侯之家。进入内宅,他吩咐无关人员走开,只留下年轻人和几位老人在旁。
年轻人手扶棺材不肯退开半步。
儒士面容严峻地望着叶昊天,问道:“先生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还有救?”
叶昊天不愿多言,却又不得不说一些话来让众人相信,只得道:“我乃祖传的神医,只要一息尚存,就有救活的希望。”
看着众人怀疑的目光,他忽然向旁边横跨数步,来到一株碗口粗的松树旁,左手轻轻发了一掌。片刻之间松树就枯萎下来,松针哗哗的落向地面。
众人无不大吃一惊,接连退后几步,怕他暴起伤人。
叶昊天望着众人,抬起右掌发出“春风化雨”,眼瞅着松树一会儿工夫枝叶返青,不多时恢复了勃勃生机!
年轻人和两位老妇见了,无不跪在地上,口中呼道:“请仙长救命!救救他们母子!”
儒士心中也燃起希望,躬身道:“请仙长施术。”
叶昊天上前将棺木打开,入目是一个面色如纸的少妇,身上盖了一张白色的毯子,毯子下部已经为鲜血湿透。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少妇的脉门,良久才感到寸脉微微搏动了一下,那是心脉尚存的表现。
儒士看着他道:“儿媳向来身体健康,因为胎位不正,生了三天生不下来,才将活生生的人折磨成这样!宫里的太医都来看过了!如果仙长没办法,我们也不怪你。”
叶昊天沉吟片刻道:“我有办法可以救活夫人,但是有个小小要求,希望你们能答应。”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目注众人道:“若是救活了,你们不得四处宣扬,不能说出我救治的方法,能做到吗?”
儒士郑重地点点头。年轻人和两位老太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口中叫着:“请仙长搭救,我们记住了,决不敢在人前提起!”
叶昊天听了,从乾坤锦囊中取出一株不死草,覆盖在少妇面上。
几个人都惊奇的看着他,不知道那兰草一样的东西有什么用。
叶昊天知道少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但腹内胎儿的位置必须校正过来,于是站在棺材旁双手虚抬,微微发出一点功力,透过少妇的身体托住腹中的婴儿,想将婴儿转个位置,结果却没有成功。他放出神识探查了一下,原来是脐带将婴儿的头颈缠住了,于是小心地解开脐带,才将胎儿转了个方向,成为头下足上的胎位。
刚刚弄完,就听见少妇口中“嘤咛”一声。不出所料,她果然苏醒了。
叶昊天迅速将不死草收回锦囊。
周围几个人一下围了上来,年轻人将少妇扶着坐起,泪水滚滚而下。
少妇气息微弱的道:“相公,我对不起你,这孩子怕是生不下来了。我好命苦啊!”
叶昊天从旁说道:“夫人请放心,我已经将胎位正过来了,请您再坚持一会儿。”说着取出一颗补中益气丹,递给年轻人道:“夫人失血过多,中气极弱,请将这颗丹药给她服下。然后抬入房内,再传稳婆来!”
年轻人千恩万谢的接过丹药放在夫人口中。
少妇听说胎位正过来了,立即有了点精神,眼睛里透出期盼的神采。
随后年轻人将她抱入房中,稳婆已经被叫来了。
叶昊天眼见儒士在院子里焦急的走来走去,笑着安慰道:“恭喜先生,您要有孙子了!”
儒士愈加惊奇地看着他,心里的焦虑却未有稍减。
毕竟人已经死过了一次,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不到半个时辰,一个老太太走出来,拍手叫道:“生下来了,是个大胖小子。母亲平安,就是小孩不太好。”
叶昊天道:“胎儿在腹内停留太久,缺血少气,只怕已伤及脑络,请将孩子抱给我看看。”
老太太道:“天太冷,怕孩子受了风,不如请仙长进去看吧。”
叶昊天跟着进去。
这时候少妇已经斜躺在床上,身上盖了被子,将婴儿抱在怀中,正在暗暗垂泪。
年轻人跟她说了句话。她泪流满面地将婴儿递给叶昊天,眼睛里透出的全是绝望。
叶昊天接过婴儿看时,发现婴儿面色红得发紫,不哭不叫。仔细探查,果然有两条入脑的经脉和一条入肺的经脉堵住了。他运起春风化雨大法将婴儿的经脉疏通了一遍,稍停片刻,婴儿忽然“哇哇”大哭起来,面色也渐渐变成淡红的颜色。
听见哭声,每个人都面上一喜,知道婴儿已经好些了。
叶昊天笑道:“孩子的脑脉已经通了。放心吧,将来不会留下隐患。”
夫人挣扎着要下床给他磕头。
年轻人和两位老太已经跪了下来。
叶昊天赶紧将他们阻止。
儒士将他请入正厅,命所有人都退下,躬身一揖道:“仙长救了我家两条人命,敝人感激不尽,不知如何方能报答?”
叶昊天将手一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要看着他们母子平安,我就很高兴了。”
儒士取了张银票在手,道:“区区薄利,不成敬意,望仙长笑纳!”
叶昊天一眼看见票上写着五万两,急忙道:“先生不要如此,我说不用,就真的用不着。告辞了!有缘再会。”说着就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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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士道:“仙长且慢,我这里还有下情容秉。”
叶昊天停住身子看着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
儒士犹豫着没有开口,只是在厅中不停的走来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对着叶昊天大礼参拜!
叶昊天吃了一惊!他早知对方非是普通人物,这一拜只怕有些原因!
果然,只见儒士面色沉重的道:“我这一拜,并非为了儿媳和孙子,而是求仙长大慈大悲,出手救治一个病入膏肓的人。那人非比寻常,就算拿我全家人的性命跟他比,也是断然比不上的!”
叶昊天心想:“说话的儒士定然位居公候之列,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那人大概是皇亲国戚了!”这样一想,他不禁来了兴致,说道:“先生不用顾虑。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我都愿意伸手救治。另外,请先生莫要呼我仙长,不如叫我‘田天’好了。”
儒士看他一眼,沉吟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管您是什么人,有这身凛然正气就够了。那好,从现在开始,我就叫您田天。请您装作我的手下,跟我去一趟。路上可能会有人盘问,您不用回话,一切有我!”
叶昊天答应道:“好,请先生这就上路吧。”
儒士看了看叶昊天的身材,回头吩咐下人:“去拿一套本府师爷的长衫来。”下面有人立即跑了去拿,片刻之间就拿来了。
那是一袭青衣,袖口有两个金丝织成的字:“宋府”。
叶昊天换上长衫,觉得大小倒也合适。
儒士叮嘱道:“要去的地方检查很严,身上不要带有铁器,否则无法通过。另外这东西你拿着,进门用得着。”说着递过来一块牙牌。
叶昊天接过牙牌,却将乾坤锦囊取在手中,道:“我身上只有这么个小小的荷包,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儒士随手捏了一下道:“没问题,这么小的东西,连最短的匕首也藏不下。”
说完便出了门,乘着四人官轿上路。
叶昊天则捧了些字画在后面跟着。
一路行去街道越来越宽,宫殿越来越高大,走了不久竟然到了承天门外。
儒士下了轿子,吩咐轿夫等着,仍旧让叶昊天跟在身后,迈步向前行去,过了端门来到午门前。
叶昊天殿试的时候曾经入宫一次,今番再次来到这里,仍然感受到午门的森然威严。看着高大的五凤楼,面对两侧凸出的阙形成的相对围合的空间,任何人都会有压抑感。
守门的黄门侍郎上来问候:“宋太傅,今天怎么来得晚了一个时辰?”
宋太傅从怀中取出一块牙牌道:“太子让我找齐了字画再来,不论时间早晚。”然后指了指身后的叶昊天道:“此人是我府中师爷,下得一手好棋。太子学棋甚切,想知道什么是上乘棋道,让我请高手来当着他的面对弈。”
黄门官看看叶昊天道:“你的牙牌呢?”
叶昊天忙将儒士备好的牙牌取出来。
黄门官接过去看了看,点了点头,对儒士道:“宋太傅,依例检查,请多包涵。”
儒士没有说话,只是伸开双臂任其检查。
叶昊天这才明白面前的儒士竟然是当朝三公之一:太傅宋九龄。由于他心中早已有了底,所以也没怎么吃惊。
黄门官略略检查了宋九龄,便将他放过,接着十分仔细的检查了叶昊天手中的字画,又在他身上拍了拍,最后道:“检查完毕,两位请入宫。”
两人刚欲迈步,忽见从宫内走出一位六旬老者,人还在三丈外,笑声已经传了过来:“太傅好生了得,不单自身棋艺天下闻名,府中随便出来个师爷也是围棋高手!”
宋九龄拱手道:“原来是刘太师,今日已晚,我们急着要见太子,容后再拜!”
叶昊天心中一震:“原来他就是权倾朝野的太师刘衡,正是此人跟太监王希里应外合、把持朝政,弄得满朝文武敢怒而不敢言!”想至此处,他不由得多看了刘衡一眼。但见对方五短身材,大腹便便,一双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偶尔不经意瞄过来却又满含神光,似乎身上练了某种功夫,看来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刘衡拦住两人道:“太傅且慢。我刚刚去看过太子!太子神色极差,刚刚入睡,你就算去了也要在外面等着。不如让他多休息一会儿,过一个时辰再去不迟。”接着话语一转道:“太傅,请给介绍一下贵府的师爷,我想结交高手,有空时切磋棋艺!”
宋九龄看了叶昊天一眼,心里有点不安,面上不动声色的道:“田天,来见过当朝太师。”
叶昊天尽力收摄自己身上的浩然正气,急忙上前施礼道:“久仰太师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刘衡紧盯着叶昊天道:“田师爷何方人士?来京多久了?我与京城棋界高手颇为相熟,为何没听过阁下大名?”
叶昊天不慌不忙的再度施礼:“晚生青海人,来京三年了,总觉得棋术乃是小道,从未想以棋扬名,所以很少跟棋界中人来往。”
刘衡“哦”了一声:“想不到田师爷竟然多才多艺!却不知你心中的大道又是什么?”
宋九龄有些焦急地看着叶昊天,不知他如何回答。
叶昊天“呵呵”笑道:“晚生盼望着有一天能金榜题名。这也是我拜在太傅门下的原因,实指望近水楼台先得月,异日图个方便。今日见了太师,还请多多提携。”
宋九龄在旁听得真切,禁不住暗暗点头。
刘衡一摸短须道:“好!这也是读书人的本色。老夫考你两个问题,若能答得好,我帮你打点上下,保你不用科举就能入仕。”
宋九龄的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拱手说道:“太师,我们还要入宫面见太子,能不能日后再考?”
叶昊天却神态自若的道:“既然太师有此雅兴,便请出题。”
刘衡略一沉思道:“这两个问题都是关乎棋艺的。第一题较为简单,若是答不出,你今天就不必入宫了!”
“太师请出题。”
刘衡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问道:“常用的围棋手法都有哪些?”
叶昊天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棋经十三篇》有云:‘夫弈棋者,凡下一子,皆有定名。其之形势,死生、存亡,因名而可见。有冲,有干,有绰……有盘。用棋之名,三十有二,围棋之人,意在万周。’”
听到这里,宋九龄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暗自庆幸今天运气真好!这位仙长果然非同一般!
刘衡也不得不鼓掌:“好!太师所言非虚,田师爷果真是当世国手,这么个小小的问题当然难不住他。接下来,我要问第二个问题了:邵壅曾经写过古今围棋第一长诗,不知田师爷是否听说过?能否背上来只言片语?”
“邵壅?”宋九龄想了半天没有印象,抱怨道:“太师这是强人所难了!这诗我都没听说过,你是从哪里看来的?”
刘衡颇为得意地笑道:“这是我从国子监的书库里翻出来的!我拿这问题问过八个人,结果没一个答得出!”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看看叶昊天道:“你只要背得出二十句,我就奏明圣上,保你做宫廷‘棋待诏’,官居六品,可以出入翰林院、公候府第,还可以陪王伴驾!”
叶昊天心中暗喜,口里却问道:“太师不用考察我的棋艺吗?或许我只是棋艺平平而口才上佳呢?”
刘衡哈哈笑道:“不用了!如果你真能背得出,可见对棋道确实用过心,更兼智力超群,博闻强记,棋艺不会差到哪里去!”
叶昊天不忙背诵,又问道:“太师是否相戏尔?”
宋九龄看他显得那么有信心,心想:“有门!说不定他真能背得出!”于是故意呵斥道:“朝廷三公,怎会相戏于你?你若真会,就些快背出来!不会也没人怪你。”
叶昊天抬头望天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我好像还记得几句的……二十多年了,忘得差不多……”
刘衡看着他那痛苦的表情,得意地笑道:“背不出也没什么。莫说是你,就是翰林院大学士也没听说过!要说背得全,普天之下没有一个!”
叶昊天装模作样好大一会儿,看看差不多了,忽然开口背诵起来:“人有精游艺,予尝观弈棋。算余知造化,着外见几微。好胜心已无,争先意不低。当人尽宾主,对面如蛮夷。财利激于衷,喜怒见于顽……”
开始时还结结巴巴,随后逐渐加快,一句接一句,如同江河之水滔滔不绝,整整一顿饭的工夫,一直背诵到:“上兵不可伐,巧历不可推;善言不可道,逸驾不可追。兄弟专乎爱,父子主于慈。天下亦可授,此着不可私。”最后嘎然而止。
旁边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呆住了。
宋九龄长叹一声道:“天呐,这么长的诗竟然有人花精力背诵!而且竟然真能背诵下来!这人是傻瓜还是神仙啊?”话一出口,忽然想到背诗的人就在眼前,于是连忙改口:“太师,‘棋待诏’的事您就看着办吧!”
刘衡诺诺连声说不出话来,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太子该睡醒了,两位请进吧,棋待诏的事待我秉明皇上再说。”
叶昊天和宋九龄刚刚走了几步,背后忽然传来刘衡的声音:“不知田师爷是从哪里看的这首诗?”
叶昊天转身答道:“时间太久,晚生记不太清了,或许是敦煌石窟,或许是白鹿书院。”
刘衡听了未再追问,这两处地方每处藏书都不下几十万卷,或许真的收藏了那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