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二更时分,叶昊天取出龟镜查明礼部侍郎黄文辉卧室的位置,叫上已经改换了容貌的兰儿,飘身来到黄府,轻轻松松找到了正在鼾睡之中的黄文辉。
等到天亮的时候,他已经化成黄文辉的形象,坐着轿子赶到政王府。
新修的摄政王府地基很高,门口有五、六级台阶。台阶边雕着数头石狮子,其中一个狮子的尾巴竟然雕成龙尾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怪异,不知道是不是摄政王想做皇上想疯了。
叶昊天迈步上前,正待递上名帖,就听有人笑道:“黄大人请进,您怎么来这么晚?其余几位大人都到了。”
他随便应付了两句,跟着那人一路往里走,沿途看见数个地方被白布围了起来,有的可以从白布下看到砖头瓦砾,有的可以从白布上看到焦黑的楼顶。很明显,那都是先前被“雷火珠”炸出来的,此刻来不及修缮,只能拿白布围上。
他看着那些残缺的楼阁想笑又不能笑,心中在想:“大宴未摆,先给人污了菜肴,不知摄政王有何感受,想来总不会很舒服!”
不久来到一处殿堂,名为“芳华殿”。
他迈步入内,一眼看见太师刘衡赫然在坐,边上坐着十余官员。
众人纷纷起身招呼:“黄大人早!”
叶昊天瞄一眼那些人身上的官服,知道都是三品之上的官员,于是拱手说道:“实在抱歉,下官家里出了点儿事,让诸位大人久等了。”
太师刘衡笑道:“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河东狮吼,如夫人寻死觅活呢?”
叶昊天道:“太师见笑了,下官昨晚在府中发现了这么个小玩意,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后来越想越担心,搞得一夜都没睡好。”说着他将手探入袖中,摸出一颗雷火珠,手指轻弹,将外面包着的牛皮纸脱去,递给众人看。
几个文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纷纷抢着道:“哪里弄来的黑枣?拿来我看看!”
却有两个武官纵身退后两步,大声叫道:“当心!那是雷火珠!千万别掉在地上!”
众文官被吓一跳,纷纷闪避。
叶昊天将雷火珠拿在手里晃了晃,双目紧盯着众人的面色,笑道:“这真是雷火珠?这么黑不溜秋的东西,能有多大威力?”
这一瞬间,他发现三人面色有异,心中明白那些人可能是自己请来的七仙假扮的。
太师刘衡从他手上接过雷火珠,找来丝绸包了一层又一层,故作镇静地道:“黄大人运气好,这东西落在你家竟然没炸,不然尊府只怕要像外面的楼阁一样了!楼阁倒塌还不要紧,伤了人就不好玩了。”说到这里,他面色一板,恨恨的道:“本以为控制了修真之士,从此天下太平,没想到还有人找上门来!那些人真是不知死活!且待摄政王身登大宝之后,我们再动用全天下的兵马,全力搜索,梨庭扫穴,将他们从老鼠洞里揪出来!”
叶昊天试着问道:“在下都等不及了!真盼着摄政王早日登基!可是还有那么多不开窍的大臣从中作梗,若是皇上坚决不退位怎么办?”
刘衡得意的笑道:“放心吧!保证没有一个人捣乱,今天所有人都会很乖!”
“太师都安排好了?”
“放心吧,再过一个时辰,就能看到好戏了!”
叶昊天心中不安,不知道对方到底安排了什么诡计,然而此时又无法问个究竟,只好跟着众人东拉西扯,做起新皇登基、升官发财的美梦来。
宴席午时开始,然而刚到巳时,摄政王府就响起悦耳的丝竹之音和婉转的歌声。
叶昊天凝神听去,发现每首曲子都闻所未闻,无论是唱词还是作曲都具有很高的水准,看来摄政王组织这场大宴花了不少心思。
没多久,众位大臣陆续到了,被领进一个可以容纳两、三千人的大殿中。
大殿极为宽敞,从离开殿门两丈开始,向里摆了十排方桌和八百把椅子,桌上铺着藏青色的桌布,想来是为群臣准备的;往里有五张铺着紫色桌布的圆桌,看样子是为皇亲国戚准备的。再往里有一张很长的桌子,两头各放了一把龙椅,也不知道除了皇上之外,还有谁敢坐在那里。最里面是一个凸起的平台,上铺白石,光滑如镜,边上题着“黄金台”,看样子像是戏台。
叶昊天和几个摄政王的亲信被分散安排在众人之中。
大家一边儿喝茶聊天儿,一边倾听不断传来的美妙歌声,每个人都觉得十分新奇。
眼看午时将至,百官该来的都来了,只剩五、六张桌子没有坐满。空余的桌椅很快被撤了下去。
叶昊天大体算了算,估计来了七百八十人。
午时刚过,就听有人高声宣道:“皇上驾到!百官跪迎!”话音未落,老态龙钟的皇上从外面缓缓走进来。
一多半官员急忙离座,整了整衣服,欲待参拜。
也有一小半人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看样子都是心怀不轨的家伙。
皇上望着众人摆摆手:“免了,众卿平身,请入座。”
众人闻言停下跪拜,重新坐回座位。只有少数老臣一直站着,等皇上坐下之后才敢入座。
这时一位身着窄袖紫袍、两肩盘龙、腰束玉带的六旬老者从外面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起身施礼,先前端坐不动的人更是离座大礼参拜,呼拉拉跪倒一片,口中呼道:“摄政王寿比南山!摄政王鸿福齐天!”那气势比皇上进来还要壮观。
老者一直走到皇上对面,向皇上躬身施了一礼,高声道:“感谢圣上亲临本府,同时谢谢诸位王公大臣,前来参加本府的庆典。太子殿下身体不适,无法前来,不过他也写了贺信送来。”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抖了抖又放了回去,然后接着道:“过两天就要过年了。今天请诸位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大家聚聚,热闹一下。所以请大家不要客气,只管开怀畅饮,不醉不归。除了美酒佳肴之外,我还给大家准备了歌女舞姬,请诸位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精彩的表演。废话少说,盛宴开始!”说着一招手,大声道:“上菜,倒酒!”随后径自坐在龙椅上,连给皇上发言的机会都没有!
皇上心中憋闷不能发作,面色酱紫,一双手微微颤抖。
百官看得分明,有的生气有的欢喜。
六王爷坐在皇室专坐的桌子旁,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的茶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不一会儿,忽然从外面进来百十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每人单掌托着大盘,动作轻灵,整齐划一,片刻之间将所有桌子摆满了菜肴,又给众人倒满酒盅。
前台也传来一阵深沉的琴声,听来依稀是《汉宫秋月》的调子,却又有些不同。
随着琴声悄悄现出十余个女子,轻展云袖缓缓地舞着,好像是在表现妃子们身处后宫的深邃和寂寞。
开始时百官的目光主要集中在菜肴上,酒过三巡之后才渐渐停下筷子,欣赏起前台的歌舞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乐曲变得极为欢快,戏台上也换了一批少女,一律短装打扮,香肩、美腿暴露无遗,随着乐曲扭腰摆臀,举手抬足勾人魂魄。
众位大臣都没见过如此明快的异族舞蹈,不觉看得入了迷。就连皇上也看得两眼放光,后悔自己怎么没找到这样姿色出众的舞姬,也不知道摄政王是从哪里弄来的。
叶昊天心里明白,这么多美艳善舞的女子并非从外面请的,而是摄政王训练多年慢慢培养出来的。她们的曲子皆由专人谱写,当年陆詹就是被捉去谱曲的人之一。九阴教训练的女子绝不只是眼前这些,恐怕皇宫大内也有不少。说不定皇上宠信的妃子就是他们献上去的。
众女狂歌热舞了一会儿,正当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的时候,忽然从后台走出一位体态轻盈、纤腰袅娜的女子,只见她眼若秋泓,短褂长裙,腰间露出一圈白玉无瑕的肌肤,肚脐上镶嵌了一颗闪闪发亮的蓝宝石,细腰随着快速的节拍晃动不停,宝石也在众人眼前不住闪烁。她一边舞动一边轻启朱唇唱道: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虎鼓;皓齿发,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歌声飘逸得似乎有几分鬼气,特别是唱到最后一句时,曼妙的歌声带着几分无奈,令人抚膺长叹:“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
歌声方歇,忽有一人站了起来,走到距离皇上龙椅八尺开外,跪禀道:“微臣有事启奏,请皇上恩准。”
皇上勉强将目光从舞女身上收回来,看他一眼道:“护国将军张凯,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叶昊天定睛看时,发现那人正是先前在“芳华楼”见过武官之一,看来他是要猝然发难了。
果不其然,只听张凯道:“微臣酒已半酣,心里有话,如骨鲠在喉,不得不说出来,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当着那么多文武官员,只能故作大度:“爱卿平身,今天是大家难得一见的好日子,你尽管说,说错了朕恕你无罪。”
张凯站起身来,望了摄政王一眼,然后高声道:“过去两年之间,皇上久不临朝,奏折得不到及时批阅,已经耽误了很多大事。尤其是边关战事紧张,快马加鞭送来的战报不能及时处理,有时候甚至一压数月,众多将士的心都凉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皇上听着他毫不客气的指责,心中大怒,口中想说:“我又不是不想批阅,我是被挟持了不能批阅!”然而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来,只是双目瞪着张凯,过了好半天才道:“你说朕该怎么办?”
众位大臣七、八百双眼睛盯着张凯,各自猜测他会说出何等大逆不道的话。
张凯目视皇上毫不退让:“微臣以为应该让太子早日登基,那样您也可以安度晚年,每天活得舒服一点儿,不必辛苦操劳了。”
众人舒一口气,暗道:“这话也算有理。”
皇上压下怒火,面色稍霁,道:“此事朕自有主张。太子身体不适,目前不宜接位。”
忽然有一人高声叫道:“皇上,摄政王德高望重,文韬武略,见解独到。他在过去半年摄政期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四海之内歌舞升平。皇上不如将大位暂时交给摄政王,待太子身体康复之后,再由摄政王将大位传给太子。”
皇上狠狠地瞪他一眼,喝道:“光禄大夫王翔,这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别人让你说的?你好大的胆子!”说着瞄了坐在对面的摄政王一眼。
摄政王面无表情,抬头望着远方,摆出一副吃定了皇上的架式。
王翔还没来得及回话,又一人站起来道:“皇上,王大人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问问众人,看看有多少人拥护摄政王?”
皇上站起身来扫视了众位大臣一眼。
所有人都被看得低了头,却没有一个人敢帮他说话。
皇上心下叹息,转头对摄政王道:“王弟,朕觉得好生奇怪,为何众位大臣好似都很怕你?朕听说京中有人传言:‘宁拒阎罗王,莫罪摄政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说着面带讥讽盯着对方。
摄政王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道:“皇上,那都是谣言而已。我可以指天发誓,从不用武力威逼大臣。皇上您应该明白,退位是百官期盼的,并不是我在逼您。”
皇上冷笑道:“好,朕倒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站在你这一面,如果支持你的人超过三分之二,我就将皇位传你!”
摄政王闻言哈哈大笑:“皇上金口玉言,希望您别后悔。不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您,今天支持您的人不会超过百分之一!否则我也不接皇位,以后也不会再提此事!”
皇上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双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这一刻,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认为摄政王牛吹得太大了!若说支持皇上的人连百分之一也没有,那怎么可能?
有的人早已暗下决心,准备站在皇上一边,闻言更是微微摇头。
叶昊天心中震惊,不知道摄政王会采用什么方法控制所有人。
摄政王双目如电扫视了百官一眼,回头望着皇上道:“本殿东西各有一个偏厅,可以命支持我的人进入东厅,支持您的进入西厅。为了让大家考虑清楚,不妨以一炷香的时间为准,线香燃尽时点数东西偏厅的人数。您请看看究竟还有几个人支持您,看了就会死心了。我要让您明白什么是众望所归,让您输得没有话说!今天一共来了七百八十二人,只要最后有八人站在西厅,就算我败了。”
皇上气得颜面铁青,颤抖着双手道:“好!朕就不信支持朕的人连八个也没有!若如此,朕又有何颜面留恋皇位迟迟不去?现在朕也郑重宣布:若是有五百人站在东厅,朕就将皇位传你!”说到这里他气得说不下去,停了片刻又恨恨的道:“朕自登基以来已有四十三年,前四十年呕心沥血,废寝忘食;仁义为怀,爱民如子;宽厚为怀,从善如流。在座的诸位老臣,你们不妨仔细想想,朕除了最近两、三年疏于朝政之外,可曾做过什么离心离德、暴虐杀伐、大逆不道的事?有哪位大臣含冤身死?何处发生过大规模的饥荒?是否有一言不合第二天就惨死街头,甚至满门灭绝的事?”
很多人心头雪亮,知道他说得不错。更多人被他问得面现愧色,低头无言。然而众人都碍于摄政王的淫威不敢开口。
摄政王“嘿嘿”冷笑道:“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就别说了,大家要的是今后的不朽盛世,皇上您已经老了,到了换人的时候了,您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接着他转头目视群臣高声道:“焚香计时!文武百官请注意!支持本王的请到东厅,支持皇上的请到西厅,选择弃权的可以坐着不动。”
有人立即在戏台边早已备好的香炉内插了一根两尺长的线香,点燃起来。
皇上见了心头愤恨,看来摄政王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也不知道安排了什么阴谋诡计。
叶昊天有些奇怪,不明白摄政王为何用了特长的线香,全部燃完恐怕要一个多时辰。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往西厅走。
东厅倒是很快站了三、四十人。
绝大多数人坐在原处没有动,有的想支持皇上又不敢领头,有的想支持摄政王不想太露骨,也有的根本不想介入此事,所以打定主意坐着不动。
皇上看见西厅没有一个人,不觉有些伤心,可是东厅也不过三四十人,心里又有些欣慰,暗自盘算只要东厅无法达到五百人就行。这样想着,他奋力高呼道:“你们都是朕亲自点选的官员,读了那么多圣贤之书,应该知道‘威武不能屈’的道理,大丈夫处身于世应该能顶天立地,要做到无愧于心!”
听了这几句话,群臣再也忍不住了,有几人站起来向西厅走去,后面跟了一大批人。叶昊天定睛看时,领头的赫然竟是摄政王麾下的“七龙八虎”中的三人,也就是自己找来的几位帮手。
不一会儿西厅一下子聚集了四百多人。
皇上看了满心欢喜,望着摄政王“嘿嘿”笑道:“王弟,不要再看了。这些不止八人吧?”
摄政王看到自己的几个心腹竟然领头走到西厅,不觉心中一愣,接着“哼”了一声,很快恢复胸有成竹的样子,冷笑道:“现在为时还早!等到一炷香燃完,说不定他们全都改变了主意呢!不信您等着瞧。”然后他转头对着众人,朗声道:“我一向不喜欢沉寂,所以准备了精彩的节目。诸位不要紧张,但请安心欣赏,等下再做决定!奏乐!有请‘汉宫飞燕’!”
话音刚落,丝竹之音再度响起,戏台上走出一位身着宫装的女子,高髻长袖,面蒙纱巾,长裙拖地,雍容大度,左手上扬,右臂下垂,袅袅婷婷缓缓起舞。动作不大而体态婀娜,凌波微步大有乘风欲去之势。
舞了一会儿,她忽然揭开蒙面纱巾,露出极其美艳吹弹可破的面容,顾盼有情,神采奕奕。清纯里透出妖媚,妖媚中又带着空灵。她的舞姿新颖别致,姿态优美独具匠心,挥动的手臂像柳丝一样娇美无力,飘起的舞裙如白云一样柔和轻盈。画眉流盼说不尽娇美之态,舞袖飘飞道不完万种风情。
这时众位大臣不觉都站起身来。进入西厅的人也不由自主的走了出来,东厅却有一个非常宽大的窗子,不用出来就能看到。每个人都想凑近前台看得清楚些,可是又不想丢了面子,所以只好远远的看着,可是眼睛却再也无法移开。
又过了一会儿,那女子似乎跳得热了,双手用力,娇躯陡转,将长裙和上装扯了下来,顺手一抖化作一条数丈长的彩带,随着乐曲一边舞动,一边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圈,每个圆圈都仿佛天上的彩虹,又像是一个个迷人的梦境。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此时再瞧那舞女,只见她骨肉匀称,不能增减一分,秋波明媚,微一顾盼便足销魂,尤其是彩带环绕中娇靥上的那一分微笑,更是令人目眩神迷。
她一边舞动一边脱衣,渐渐的,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露出纤若无骨的手臂,细致修长的美腿,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毫无瑕疵的婀娜身材,隐约可见高耸的双峰,圆浑有致的粉臀,端的是世间罕见的尤物,再配以活泼闲逸的舞曲,热情洋溢的舞姿,仿佛化作一只蝴蝶在天上飞来飞去。
台下所有人全都呆呆的看着,每个人的心都随着女子曼妙轻盈的身躯上下起伏,但觉一世中从未见过这么优美的舞姿。
按照常理来说,女子此时的舞蹈早该被定为伤风败俗,根本不能在这样百官云集的场合表演下去。然而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阻止,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美丽的胴体不是一种罪恶,因为其中的人体美、艺术美和音乐美揉和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比完美的图画。如云的秀发突出了女子的典雅,欢快的舞步又那么的活泼自然,轻盈的旋转像雪花飘舞,矫捷的前行像受惊的游龙。
文武百官心中都无比震撼,不觉对摄政王增添了几分崇敬之心。
叶昊天心下佩服,摄政王培养的艺人能将舞蹈演绎到这种境界,说明他本人也是才华横溢的天才。这样的才智若是用来治理国家,理应治理得很好,可惜他竟然是九阴教的青冥真君,看来九阴教中也是藏龙卧虎!
转头看摄政王时,但见他浑身笼罩着一层金光,人仿佛骤然高大了许多,面目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众人也发现了这一点,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道:“我应该支持他,他才是真正的王者!”这样想着,已经有很多人迈步向东厅走去。
不一会儿东厅聚集了三百多人,西厅的人数降到不足两百。此外还有两百人坐在中间的大厅中没有动,其中包括了叶昊天和六王爷。
皇上很是焦急,眼看众人一个个走向东厅,却没有办法阻止。
摄政王面上的微笑越来越盛,一炷香的时间才过了一小半儿,他已经初步控制了众人的心神。由于每个人的定力不同,控制的程度也有深有浅。相信用不了多久,所有都会乖乖地走到东厅。
台上的女子依旧舞动不停。
又过了一会儿,摄政王忽然高声道:“为了感谢诸位的厚爱,我来为大家击鼓助兴。‘吹龙笛,击虎鼓’,我让大家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虎鼓!”
话音未落,有人抬来一面直径六尺的大鼓,放在台侧的鼓架上。
叶昊天听说“虎鼓”两字,陡然吃了一惊,难道四大仙音之一的虎鼓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面大鼓,希望能看出与众不同之处。
那鼓比他以往所见的任何鼓都要大,鼓面彩绘着一只斑斓猛虎。由于离得太远,他无法看得清楚,吃不准是不是真正的虎鼓。
众位大臣的目光还盯着舞女不肯稍移。少数神智未失的人已经将目光转移到摄政王身上,好奇的看着这位王爷,没听说他竟然还会击鼓。
摄政王缓缓走近大鼓,接过旁边递过来的长达三尺的鼓槌,一槌击打在鼓的正中。
众人见他用力不小,本以为会听到一声惊天巨响,有些人甚至下意识的掩了双耳,没想到入耳却只是低沉圆润的“咚”的一声,不觉有些失望。然而那声音并没有完,后面的余音极长,直到两息之后都没有停下来。众人但觉心中一紧,仿佛被人抓住了一样,半天还不放开。这一下,所有人都惊醒过来,数百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摄政王。
摄政王双手不停,鼓声不住响起,浑厚低沉,声声入耳,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人心里。
鼓声密如春雨,绵绵不绝,众人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
众大臣听了没一会,就觉得心神摇曳,呼吸渐渐急促,心里生出一股冲动要向东厅走过去,好像有人在招魂一样。
片刻之间就过去两百人。此时东厅已经有五百多人了。西厅只余百余人,剩下的每个人都勉强收摄心神,面色严峻地站在那里。
片刻之后,摄政王双手一轻一重,错落有致;鼓音也一清一浊,仿佛好友一问一答,又像是情人低低私语。
此时的摄政王宛如闺阁女子在轻巧地绣花,双臂优雅而富有韵律地挥动着,用起伏不定的旋律将鼓乐推向一个又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高潮。
在叶昊天的印象中,鼓音向来是惊天动地、金戈铁马、慷慨激昂的,没想到这人竟然能将如此大鼓打得那样小巧,不知道是由于拥有仙器的原因,还是他本身的功力和音乐造诣极高的缘故。
又过一会儿,东厅的人数渐渐达到七百,西厅只剩下二三十人还在苦苦支撑,中央大厅也还剩下四、五十人。
有人用双手掩上耳朵,可是还是不管用。鼓音仿佛能穿透一切,一下又一下的敲在身处西厅的众人心里。身处东厅的人则面色如常,不知道那里有什么防护设施,亦或鼓音能辨明方向。
叶昊天心知不好,要是让摄政王这样一直敲下去,只怕没有人能够坚持得住。因此他不得不站起身来,走到距离摄政王不远处,说道:“王爷独自一人击鼓未免有些寂寞,可否允许微臣助您一臂之力?”
此时他感到胸前的通灵宝玉明显热了起来,看来那鼓真的是四大仙音之一的“虎鼓”了。
摄政王击鼓不停,转头瞄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凝重,神态跟往日不同,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当下毫不在意地道:“人说黄侍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难道你也想凑个份子?行啊!你要能奏出与此相合的音乐,请不用客气。”
叶昊天探手取出龙笛,凑在唇边不急不缓的吹奏起来,吹的是先前跟兰儿演练多次的《渔歌》,河水洋洋,橹歌矣乃,潇洒自然,心旷神怡,瞬间将催魂鼓音消弭于无形之中。
众人终于缓了一口气,眼前仿佛现出一派山水田园的景象,好像回到了当年身为书生的时候,悠闲自得,何等有趣!再一想:“老皇上也算不错,早些年做官很是轻松,哪里会像如今每日勾心斗角你杀我砍?”
随着笛音的不断变化,好些人渐渐醒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跑到东厅来了,于是急忙转头向回走。
笛音一响摄政王就觉得不对了,等到鼓音被压下去时,他更是被吓了一跳,欲待提聚功力将笛音压下去,却怕将文武百官震死当场,官员死光了,他得到皇位也不好坐,即使勉强坐下去也很难堪。因此他只好尽力加强鼓音的高低起伏和节奏变化,希望能由此将笛音压制下去。
鼓音一变再变,时而慷慨激昂,时而轻轻低鸣,笛音也跟着忽高忽低,始终将鼓音控制得服服贴贴。
又过了一会儿,两尺长的线香已经燃了一半,摄政王还是无法摆脱笛音的控制。眼见西厅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五百,他心中大急,不觉微微加了两成功力。
鼓音骤然加强,厅中百官忽然如受重击,心中一痛,好多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扶胸口面色惨白。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惊惶之色,就差夺门而逃了。
叶昊天心中大急,不由得替他们担心。
摄政王显然也看到了,忽然停下击鼓,口中大喝道:“且住!我有话说!”
叶昊天闻言止住吹奏,静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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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台上跳舞的女子早已退了下去。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摄政王身上。
皇上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哆嗦着道:“你这是什么魔音?干脆把我们都杀了算了!哪用这么麻烦?竟然能想出鼓乐杀人的诡计!”
摄政王没有理他,怒目瞪视着叶昊天道:“好啊,黄侍郎!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笛艺,看来以前真的埋没了才华啊!”
叶昊天嘻嘻一笑,接口道:“这只是雕虫小技,哪能跟王爷您?可以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我对您的击鼓之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说的时候,他的心里确实很佩服对方,恨不得上前交个朋友,可是对方却是九阴教中人,实在令人遗憾。
摄政王听在耳中,直道对方在讥讽自己,心中着恼,口中道:“雕虫小技已然如此不凡,你可真牛啊!等下我们好好合奏一曲,看看你还能不能凭雕虫小技跟得上催魂鼓音!”接着又高声对众人道:“距此两百丈,本府大门外有一片空地,请皇上和文武百官都到那里去,支持我的站在南面,支持皇上的站在北面,所有闲杂人员一律撤出两百丈外!”
刘衡忽然凑近前来问道:“王爷,要不要过一会儿请大家再回到殿内,重新进入东西偏厅?”
摄政王摇摇头,傲然道:“不用担心,两百丈外一样能听到鼓音!”
太师刘衡又问道:“那,要不要换一根香?”
摄政王看了看还剩一尺的线香,摆了摆手:“用不着!只需盏茶工夫就足够了。我不信黄侍郎能坚持那么久!”
叶昊天故作害怕的道:“王爷,我不想再吹了。吹笛我不怕,可是怕吹完之后被您老手起刀落喀嚓了人头,那可就惨了。”
摄政王阴笑道:“刀兵相加未免落入下乘,你放心,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动刀动枪了,今天也不会开戒。”
众人眼见就有血光之灾,不由得心中害怕,纷纷退出大殿急急向外走去。眨眼之间七八百人还剩下二十余人。
摄政王扫视一圈儿,发现剩下的全是自己的心腹,可是竟然有七人站在黄侍郎身边。他心中狐疑不定,不知道那七人是不是吃错了药,于是怒喝道:“不想死的给我滚!明天我再收拾你们,看你们哪根筋出了毛病,竟然吃里扒外背叛本王!”
七人不理不睬,只是将叶昊天围在中间,仿佛众星捧月一般。每个人站在一定的方位,隐隐然构成了某种阵法的样子。
叶昊天环顾四周,见七位仙人已经布好了“七曜七星北斗阵”,心里更加有了底。由于阵法的保护,己方的防护能力骤然增强数倍,哪怕对方功力再高也可以支持得住,于是对着摄政王笑道:“王爷,请开始吧。”
摄政王瞪了他一眼,走到鼓边,口中默念了几句,六尺大鼓忽然缩为三尺大小,鼓槌也相应缩短了一半。
他凝集八成功力高高举起鼓槌,重重击打下去。
这次鼓音再无低沉圆润之感,仿佛九天轰雷落于平野,又好像天河倾斜现于眼前。
他双手连挥,炸雷般的鼓音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一浪高过一浪,又好似百万雄兵冲杀于战阵,铁蹄踏碎万里山川。
叶昊天不敢大意,急忙提聚五成功力继续吹奏《渔歌》,笛音仿佛一把尖锐的长枪破空刺向迎面而来的鼓音黑幕,一下子将黑幕刺了个窟窿,然后在空中拔了一个高,试图将鼓音压制下去。
摄政王提聚十成功力,仰天长啸一声,鼓音一转,密如暴豆,急如豪雨,如奔如驰,犹如亲驾轻舟,飞流千里,又好似身化鲲鹏,振翅长空。
叶昊天一直将功力加强到七成才略微占了上风,到八成的时候才将鼓音彻底压制住。
鼓音被压得呜呜咽咽,摄政王的心里极度憋闷,不由得奋起神威变了又变,仿佛困兽在牢左冲右突。蓦地,他凄厉地大叫三声,宛如临死前的哀鸣,又好似在求救一般。
叫声未落,长啸之音从殿外传来,开始时声音不大,眨眼之间变为惊天巨响,于此同时殿门开处走进一人,白衣白冠,形神修励,面目阴森,十分可怖。
入得殿来,啸音轻轻一转,将笛音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阵狂风吹散了天上的浮云一样。
叶昊天大吃一惊,冷汗淋漓,不由得心中狂叫:“太上神啸!这人竟然会太上神啸!”
他熟读百万经书,对“啸”知之甚多。
王嘉《拾遗记》记载:“西方有因霄之国,人皆善啸。丈夫啸闻百里,妇人啸闻五十里,如笙竽之音。啸能感阴动阳、招魂返魄。”
《啸旨》云:“神啸之术,太上老君授南极真人,南极真人授广成子,广成子授风后,风后授务光,务光授舜,舜授禹。自后或废或续。晋太行仙人孙公以能啸得道,而无所授,其后不复闻矣。”
现如今,千年不见于人间的太上神啸骤然响在耳边,怎不令叶昊天悚然变色?
而且白衣人的功力看似极高,大概已经进入神仙榜万名之内,不知道是不是前天脚踏红云的那人。如果是他,七仙只怕要凶多吉少了。
事实确是如此。啸音入耳,七位仙人如受重击,胸口仿佛压了万斤巨石,若非阵法的保护,只怕有人要吐血而亡了。
叶昊天也是心头狂震,但觉肺脉一滞,顿时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情急之下,他骤然提聚十二成功力吹奏出《黍离曲》。
《诗经黍离》本来就很忧伤,被他加了很多“商”音之后弹奏出来更是极其悲凉,轻弹已让人潸然泪下,重奏更有撕肝裂肺之痛。可是此时,他凝聚所有功力吹出的笛音却如大海中漂浮不定的孤舟,波涛翻滚中只能看到一点桅杆的影子,随时可能被大海吞没进去。
白衣人的功力远远在他之上,啸音已然如汪洋大海,鼓音更似海上刮起的狂风,二音相合将他吹出的笛音死死地压在了下面。
摄政王“嘿嘿”冷笑着,一边击鼓,一边不时转头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还能坚持多久,想看他临死前挣扎的样子。
身处乾坤锦囊的兰儿早已通过开着的锦囊口看到了外面的一切,此时见大势不好,急忙双手急挥,弹出伤人心脏的《蜉蝣曲》。
只见她素手飞扬,宛如一对穿花蝴蝶,在凤琴上来回飞舞,琴韵忽而婉转悠扬,忽而幽怨呜咽,忽而高昂如鹤鸣,忽而低回如鸟啼,琴音反反复复,曲折变化,一浪又一浪,回旋荡漾。
琴音骤起时,白衣人未有丝毫提防,但觉胸中一痛,心脉已然受创!随即悚然惊醒,急忙加强了功力,放声长歌,想把琴音也同时压制下去。可是琴笛之音相合得亲密无间,防守得风雨不透,竟然使他有无法下手之感。
他连变数调,将啸功从第二重的《流云》依次提升,经《深溪虎》、《高柳蝉》、《空林鬼》、《巫峡猿》、《下鸿鹄》、《古木鸢》一直提升到第九重的《龙吟》,才刚好挡住琴笛相合的杀伐之音。
此时他脚踏天罡北斗,头上白气蒸蒸直上,每踏一步都提升一分功力,因此啸音还在不断拔高,随后经《动地》、《苏门》达到第十二重的《命鬼》,至此啸音终于将琴笛之音完全压制下去。
他一边缓缓迈步,一边放声高歌,词曰:“啸傲遗世罗,纵情在独往。中有冥寂士,静啸抚清弦。宴咏三晨宫,唱啸呼我俦。啸歌彻玄都,鸣玉叩琼钟。”歌声过处,如同疾风摇树,众鸟群鸣,冥雾四合,零雨其濛。又如天雷警世,初则发声调畅,稍加散越;须臾穹窿砰磕,声如霹雳。使人听之莫不倾悚。
叶昊天拼尽全力苦苦抗争。
兰儿也奋力演奏,力求自保。
两人奏完《蜉蝣曲》和《黍离曲》,随即又换作伤人脾脏的《考盘曲》和伤人肾脏的《谷风曲》。琴笛之音连绵不绝,忽而急密如雨打芭蕉,忽而悠长如长虹横波,忽而泛音如歌令人柔肠百转,忽而划弦沙哑而婉转凄怆,使人闻之动容落泪。两人奋力演奏之下,勉强护住自己和周围七仙,但要想反击显然是无能为力了。
此时线香已经燃得只剩一寸。摄政王心中焦急,连声招呼白衣人快下杀手。
白衣人闻言提聚十成功力,将啸功从第十二重的《命鬼》继续提升,经《逸韵》、《华章》直到最高境界第十五重的《毕章》。《毕章》之意就是一曲之后必见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毕章》乍起,顿时招来一阵狂风暴雨,整个京城煞时间飞沙走石,日月无光。身处两百丈外的大臣们先前就已经听得极其难受,早就逃散了一多半,此刻更是撒腿就跑,能跑多远跑多远,没有一个人敢留在原处。
此时此刻,摄政王的手下全部撤至殿外,留在殿中的只剩下他和白衣人。
叶昊天的身边却依旧围绕着七位仙人,个个盘膝坐地,面色铁灰,嘴唇几乎咬出血来。每个人都运起无上玄功奋死抵御啸音的压力。
兰儿身处乾坤锦囊还没觉得什么。叶昊天却很憋闷,胸口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看一炷香只余半寸,他却有一种再也无法支持下去的感觉。
危急关头,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神器来,于是蹲下身躯,盘膝坐地,单手抚笛吹奏不停,另一手探入乾坤锦囊,取出地藏王首座弟子金乔觉给他的佛磬。
他将佛磬置于地上,一手吹笛,一手击磬,加上兰儿的琴音,琴笛之杀伐与佛磬之慈悲交织在一起,威力非但未减,反而骤然加强了数倍。三音相合终于一挽颓势,逆境之中勃然奋发,宛如一座宝塔巍然屹立在海岛之上,刺破青天直入云际,刚才波涛汹涌的大海刹时间变得平静下来。
佛磬传出的梵音似乎有伐毛洗髓的功效,五音相持了不到一盏茶工夫,白衣人但觉有一种心灵受到洗礼的感觉,身上的戾气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如午夜梦回良心复返,停了啸声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之后忽然仰天长叹:“天呐,我少康都做了些什么呀!死后有何面目去见老父?”
叶昊天和兰儿不敢松懈,怕他故作此态骤起发难,依旧三音齐鸣,铿锵而出。
没了啸声的支援,击鼓的摄政王再也无法支撑下去,身躯扭了几扭,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口鼻之间鲜血不住溢出,显然已经身负重伤了。
白衣人也如受重击,身躯颤抖了几下,面现苍白之色。
七位仙人一跃而起,纵身向两人扑去。此时摄政王已经人事不知,白衣人不知何故也未作抵抗,所以眨眼之间被点了周身三十六处大穴。
这时,叶昊天见七仙中的南宫铧还待下杀手,连忙道:“且慢,这两人留着还有用。”说着将虎鼓收入乾坤锦囊,一手提了摄政王,另一手提了自称为少康的白衣人向殿外走去。
七仙紧紧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