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万法,由清浊二气,金木水火土五行构成。
按照郁华教授的修行典籍,修士之所以能够飞遁,便是借助了清气,一切飞行之法都是清气所为,反之,遁地是借助了浊气。
更进一步,任何具备美容功效的法门都是清气,任何能勾起修士欲望的都是浊气。
顾温所见的绝大部分人都是混沌的,清浊二气,五行皆有。在这个残魂上,他看到了纯粹的浊气。
他猜测道:“你来自地府?”
“圣尊慧眼识珠。”
“我想问些事情,不知能否为贫道解答一二?”
“圣尊请说。”
残魂这次不再保持沉默,之前的逃跑是得到顾温默许,而现在一位圣人开口询问自己再跑就是自寻死路。
天地间大能可欺,仙人可瞒,圣人不可辱。
或许是天地二圣成道太久了,这天底下的生灵已经忘记了圣人的威光。八百年前一场寿元灾,让无数大能灭亡,人妖两族一下子少了一半的高阶战力。
而这只是府君大道显现,圣人只是吐息,都能决定众生生灭。
顾温问道:“人死后成鬼,可贫道极少看到鬼,只有被阴邪之气裹挟的执念。三魂七魄一散,就彻底魂归天地了,这是府君所为?”
残魂回答:“府君执掌众生轮回,曾经还需要三百万阴神帮助维系阴阳,如今大道显化则不需要。”
顾温又问:“我有一位故人在无妄城,她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死了,纵然保留三魂七魄也比轮回要坏得多。轮回至少还有万分之一恢复前世记忆的可能,在无妄城就是永死。”
残魂话音一转,没有把话说绝,道:“不过这也并非坏事,在无妄城或许活得比寻常仙人要长,只是过得没那么好。”
“为何?”
“这个地方原本是阴曹所在,府君恩泽下能阴寿不尽。但由于阴曹不在,无人会安排她轮回,只能在无尽的岁月中等待意志寂灭。”
残魂话语中带着微不可查的颤音,为了避免顾温深究,他继续透露道:“在下本是一名阴神,在阴曹崩塌之际跑了出来,又以秘法沉睡至今。”
“现在清醒过来,只为了再塑一具肉身,重新好好活一世。”
顾温看到了对方魂魄之中存着一缕神光,应是某种宝贝,什么只求重好好活一世恐怕另有图谋。
话语间也隐瞒了很多事情,对于地府如何崩溃只字不提,自己的身份也只是阴神。
阴兵是阴神,阎罗也是阴神,乃至最初的府君也是阴神。
不过无所谓,跟他没有关系。顾温不关心这些,只要确认人还健在就好。
其他的去了三清道宗,一切谜题都解开了。
“圣尊可还有其他事情要问?”
“没了。”
顾温摆摆手,残魂所操控的少年由衷松了口气,随后微微拱手退下。
少年王力恢复身体控制权,又磕了三个响头。
他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察言观色的能力并不差,通过自己师傅对于顾温那种近乎恐惧的恭敬,已经知晓看似平平无奇的道人绝不能招惹。
兰永宁开口道:“小友,你要的东西需要一段时间,成仙地开启也还有几十年。我不建议你现在进去,拿不到好宝贝不说,也没有护法会答应在里边耗几十年。”
“全听前辈安排。”
王力也给兰永宁磕了一个头。
兰永宁气定神怡,显然早已习惯了他人的跪拜,思索一番,他转头看向城主,问道:“不如让他就留在太一城,也算是结个善缘。”
太一城主拱手道:“谨遵天尊法旨。”
“最后一件事情,小友可还要参加天璇大会?”
“若是能参加,自然还想参加。”
“贫道有一个不情之请。”兰永宁气定神怡的喝了一口茶,“小友筑基期的修为能够逆伐金丹,不日就是天璇大会擂台赛。我希望小友能在擂台上打赢本尊传人,给他一个教训,磨一磨他的性子。”
“啊?”
王力挠了挠头满脸困惑,确认道:“您要我去教训您的弟子?”
“没错。”
兰永宁点头道:“我会告诉你他的命门与弱项,以及他所学的一切法门,这也是报酬。你出生寒门,虽有一尊大能师傅,可他显然没有传授你适合人类修行的法门。”
“流云宗不是道门圣地,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宗门,相信能很好的帮助到你。”
王力还是有些不明白,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拱手应下,随后被太一城修士带走,安排洞府,准备参加天璇大会。
待到外人离开,只剩下顾温,兰永宁,太一城主三人。
太一城主好奇问道:“文尊,您的弟子也不差,至少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天骄。为什么要专门找个野路子来打压他,便是磨炼心性也太过了些。”
“过了?若他因此道心崩溃,那么就不配修行。”
兰永宁嘴角含笑,言语却无比冰冷现实。
可这也是对自己弟子的一种爱护,修行是很残酷的,没有人能够一直一帆风顺。兰永宁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少年心性,他走过见过太多人与物,当年也经历过被顾温击碎道心。
如果将目光放眼整个天地,那么自己的弟子也是一个庸才。
像他这样的人或许真君已经是顶点,可自己的身份给了对方多余的幻想,以及祸害他人的能力。
前段时间敢因为争风吃醋找他人麻烦,那么往后就有可能害人。若自己与顾温不是朋友,或许淳玄已经死了。
子不教,父之过。
“在下重病缠身许久,这些年有些疏于管教,弟子蛮横无理,再不管管,往后恐成大祸。”
“我倒觉得没那么坏。”
顾温持相反的意见,因为他在龙桥的时候真的见过畜生。
“要你这么说,当年我和赤羽子可以被打死了。”
“不一样,你有本事。而赤羽子道友只对事,别人不招惹她,她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其他人。”
——
三日之后,天璇大会经过休整重新开始,依旧是甲乙丙丁秘境。
顾温进入一片荒芜的甲级秘境,他在一旁既看到了当代剑狂‘不收徒’的力压群雄,也看到了类似淳玄这种比较典型的宗门天才,还有王力这种草根天骄。
“前辈,可否与我比试一番?”
谢雨楠传音顾温,她八尺高的身段鹤立鸡群,站在一众天骄之间,向他投来了灼热的目光。
好战,好强,好胜,她固然待人温柔,可骨子里还是一个剑修。
顾温眸光好似能眺望未来,看到了自己落地一剑胜出,回首间又看到参赛者却不是现在的人。
站在台上的是一个冷峻的男子,站在台下的人群中有一位玉清派女弟子。
愣神片刻,他回过神来,摇头道:“不必了。”
谢雨楠面露遗憾,随后目视四方,此刻整个秘境已经成为了她的车轮战,各路天才目光汇聚于一人。
她收敛女子的柔和,笑容猎猎,道:“各位,这一届的天璇大会第一,应归折剑山。”
各方无言,忽然一个草头少年跳上台。
王力拱手道:“王力,请教谢仙子。”
二人过了十招,低一个大境界的王力被碾压,紧接着第二,第三,第四个人不断挑战谢雨楠。无论来多少人,无一例外都落败于她剑下。
这些年轻人朝气蓬勃,力争第一,明明是极其拙劣的斗法,可还是让顾温看得津津有味。
最终,百人决出,秘境结束。
出了秘境后的谢雨楠更是众星捧月,人们已经从她的容貌离开,并来到了大赛主办处,递交了令牌。
“你好,我要退赛。”
“请您稍等。”
太一城女弟子检测了一下令牌,有些诧异问道:“前辈,您才进初赛,如此退出可就只能排五百名了。”
“足够了。”
“好的,您稍等,我给您敲定一下名次。”
一炷香后,顾温从办事处里走出来,兰永宁等在外边,见状问道:
“当年天女好像也五百名,三清道子还未崭露锋芒,萧云逸一枝独秀。你现在也没过一千二百岁,为什么试试拿个第一弥补一下遗憾?”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但能够弥补的还叫遗憾吗?”
顾温反问,兰永宁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世间无人圆满,修行越久经受的磨难就越多,但顾温显然是有些超乎常人的。
单纯的八百年前,众人飞升,独留他这个天下第一在成仙地等死,这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我不是在抱怨,只是在阐述。”顾温自问自答道:“我本想取个第一,但她不在台下就没有意义,你们不在台上就很是无趣。”
“人就是一滩烂泥,修行筑基就是夯实根本。如果一开始就坚如磐石,那么又何必筑基。”
言罢,顾温举目望天,在太一内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无数人群进进出出。
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顾温看到了许许多多少年人,无一例外都朝气蓬勃。而他们之中最多的便是筑基,最重要的也是筑基。
有人以秘法强行筑基,有人以丹药寻常筑基,有人以天资圆满筑基。
他悟了,人为烂泥,筑基稳身。
他悟了,修行界筑基之法,气满任督开,十二脉通窍则成筑基。
故此,筑基成。
顾温吐出一口浊气,他恍惚间仿佛过去了万载,实际只过去了一息。
筑基期的气息显露,兰永宁自然无法察觉明悟圣人之道,有些困惑问道:“顾兄,你这是做什么?”
“筑基。”
“筑基?你如今才筑基?”
兰永宁愣然,随后神色大变,转而传音入耳道:“你既然实力未到巅峰,为什么不直接去寻擎苍仙人庇护,这要是被人阻击怎么办?”
便是能杀妖圣,可天底下有比妖圣更厉害的存在。
顾温摆手解释道:“非圣人者,伤不了我。而且你们如今的样子,我恐怕没办法安心修行,不如就先治好再说。”
“当真无事?”
兰永宁有些不放心,紧接着顾温轻轻拍在他肩膀上。
扑通。
他跪下了,确切来说是瘫在了地上。
周身法力无法施展,足以搬动山脉的伟力如今连站立都做不到。身上的障眼法也随之接触,周围一些人投来目光。
兰永宁连忙说道:“顾哥儿,赶紧收了神通。”
这要是传出去他堂堂一代天尊的脸面何在?
天大地大脸面最大!
顾温手掌离开,好似一座太古神山脱离肩膀,一下子法力又恢复了正常。
兰永宁站起来不再质疑,神情惊疑不定,看向顾温的目光多了一分敬畏。
他明白一件事情,小圣也是圣。
许多事情,没有切身体会过,人是无法理解的。如果说半仙与天尊之间差距只在寿命,那么小圣与仙人之间就是蜉蝣与日月。
顾温道:“天璇大会结束后,我随你去流云宗,学习你流云宗之法寻找玄月,同时也学习一下炼丹。”
“当真?!”
兰永宁顿时喜笑颜开,方才的惊恐抛于脑后。
与一位小圣共处,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三日后,天璇大会正式开始。
第一天,王力就对上了淳玄,越阶斗法勉强战胜对方。
作为文尊传人的淳玄一下子难以接受,姿态极其难看的质问王力作弊,随后被兰永宁亲自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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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永宁阐明一切,淳玄知晓王力并非取巧胜出后,当场直接晕了过去。
又过了一个月,天玄大会正式结束。
谢雨楠成为了无可置疑的第一,正如曾经萧云逸一样。
当晚,太一城举办了盛大的宴席。
宴席上,谢雨楠找不到顾温的身影,四处找寻了看不到人。
她只觉得顾温这个长辈神出鬼没的没有太在意,转头被门内师弟师妹裹挟,去见了许多手下败将,认识了许多天才。
一个圈子渐渐形成,新一代的天才圈子。
次日,谢雨楠昏昏沉沉的醒来。
“.昨晚喝的太多了,这些灵酒药性真强,太一城也是真舍得。”
她起身打算洗漱,忽然发现窗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红色的纸鹤,正歪着头看自己。
“万里传音鹤,谁送来的?”
谢雨楠一手抓住纸鹤,紧接着一道冰冷无情的嗓音传入耳中。
【三日后,我便到太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