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丸子的事件在各方势力的纠结之下,一如我们预料之中般地偃旗息鼓了。
对于归丸子,我并没有太大的愧疚心理,他是一个老流子,有过太多的罪过。所以,他落到现在这般下场,只能用那句老话:“出来混,迟早要还!”
而班长,虽然他最终成为了一个与我、与归丸子一样的流子,一个丧尽天良的毒贩,一个无耻肮脏的道友,但是我的心底却始终都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场景:他穿着一身虽然没有警号警徽,却也干净笔挺的警服,在一帮治安仔的簇拥之下站在我的迪厅门口,大声问道:“哪个是这里的老板?”
那时,尚且没有被毒品摧残的国字脸上有着几分做作、几分幼稚,但也有一些威严肃穆,正气凛然。
我一直相信,相信在他的心中,也曾经有过一些理想,一些如我一样永远都无法实现的青春理想。只可惜,他做错了事。在这条危机四伏的道路上,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果有一天,能够再见他时,相信“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两鬓衰”这句话将是一个很好的写照。
故事过去了,除了道上风起云涌般关于廖光惠与我毒辣手段的各种流言与猜测之外,一切变得平静。
在猫狗巷那次与子军见面之后没有多长时间的某天下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从来没有想过会再接到的电话。那天,我刚和父母一起吃完中饭,开车去市中心一家茶馆和一个朋友谈点事情的路上,手机响了起来。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手机号码,没有多想,拿起耳机戴上之后,我习惯性地说道:“喂,哪位?”
“……”
电话通了,但是我耳边除了电流发出的那种空寂而繁琐的嘻索声之外,没有人说话。
“喂,你好!是哪位啊?”
“……”
除了隐约的呼吸声之外,依然没有人说话。
这些年来道上的生涯、犯下的罪孽都已经让我的心灵背负上了极大的负担,这种奇怪的沉默一瞬间就让我的心开始狂跳了起来。我不知道这种反常现象之下隐藏着什么样的危机,来自哪里的危机。而这种慌乱所带来的不安全感也让我变得有些烦躁,我的语气随之凶狠起来,带着某种威胁的口吻大声说道:“是哪个?搞个什么鬼?没卵事,老子就挂了!”
我话刚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听到了一个恍惚相隔一生,却又时时可闻的声音响了起来。
语气急促、快速、胆怯,好像带着一种蓄积已久的勇气。
“别挂!胡钦,是我!”
如同是脑中响起了一道惊雷,又如同是自己在那一瞬间被人剥光衣服之后,扔在了马路中央。我手足无措,欲语无言。一种很难以用文字形容的情感从心中升起:快乐、伤心、愤恨、激动、委屈……更大的却是一种羞愧,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为何而来,却让我胆怯到无法面对的羞愧。
“胡钦,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没联系了,给你打个电话。”
“……”
电话里的声音依然响起,我也依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或者是做些什么。曾经无数次,我怀念着这个声音,怀念着这个声音的主人。但是那一刻,我却只有惘然。
“胡钦,你而今在哪里啊?还好不?说话唦。”
传来的话语慢慢显得轻松起来,最起初的那种沉默与羞涩、胆怯已经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老友之间的坦然。
“……”
“说话啊,你还在不在啊?”
我突然就感到了无比的痛恨,痛恨她轻松的语调,痛恨这种轻松语调下的水过无痕、若无其事。更痛恨,那种让我感到我们好像是两个多年不见老友般的坦然。
没有再答话,也没有一丝的犹豫,重重吐出一口难言的郁结之气,在她的说话声中,我按下了耳机上关掉对话的按钮,随即删除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省城的那个晚上,我给自己说的那句话:“我和你不是恋人,也永远不再是朋友!”
后来几天,虽然我极力控制着自己,但是却毫无办法,不用自主地期待着,后悔着。期待那个电话会再次响起,后悔删除了那个我再也记不全的号码。
可惜的是,每次期待、后悔之后,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傻逼,是个毫无反抗力、恬不知耻的傻逼。因为,电话再也没有响过。
直到月底,我回九镇,到周波看的场子收钱的时候,刚停好车,走在街上就遇见了高中的一个同学,也是君当年最好的朋友。
“胡钦!”
“哎呀!你好,陈芳,好久不见了。哈哈”
“是啊,你是忙人啊,难得看到你。”
“呵呵,忙什么,一条烂命,烂忙啊。”
“你还是烂命啊,这么多同学,你一个人买车买得最早。哎,说真的,十五号同学聚会,你怎么没来啊?是不是发财哒,和我们这些老同学玩没得意思啊?”
“啊?我不晓得啊!”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陈芳说道。
“我当时就交代了要曾君通知你啊。后来问她,她又没有仔细说。未必她忘记告诉你哒?”
我想起了那个电话,突然之间不晓得应该说些什么来。
陈芳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估计看出了我脸色的不对。一瞬间我们之间变得有些沉默尴尬起来。
对着陈芳一笑,我正准备开口告辞,陈芳却抢在我的前面说话了:“哎,你们两个啊……好的时候像什么似的,那个时候,我还真的以为你们会结婚的。”
我依然挂在脸上的笑,干涩到连我自己都想收回来,但是面部的肌肉却是那样的不听话,那抹笑依旧固执坚强,毫不退让。我看到,陈芳望着我的眼神里居然有了一种同情惋惜之色。
“曾君走哒,出国哒。二十五号到上海,二十七号的飞机。”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响了起来。
“其实,你也莫怪她,你自己也是的。那个时候如果把她当回事,也不会这个样子唦……”
陈芳当初与我和曾君的关系都相当不错,所以虽然她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但是我也只能站在那里听,直到我听她口中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你和曾君刚分手的时候,她哭得要死。给我打电话,她讲她不管怎么样都还是不后悔和你在一起,她只想你莫怪她。”
我再也没有听进其他的话了,怎么和陈芳告别,我也完全不曾记得。
在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那些积聚在心底的恨,那些刻意去伪装的坚强,那些念念不忘的报复,那些努力维持的决绝,都如同水边的沙堡一样,消失一旦。
相思已是不曾闲,又哪得功夫怨你。
君走了,险儿也在千里之外,元伯魂飞邈邈,胡玮身陷苦牢,三哥如同路人。
除了孑然一身,我得到了什么?
我得到了一个称呼。
大哥!
流子的大哥。
无论我有多疲惫,无论我有多后悔,这个称呼背后所蕴含的意思都清楚而残酷地告诉我:人在江湖。所以,事情永远都不会完结。所以,在这漫长而艰辛,走向最终归宿的旅途中,我又遇到了一件事。
这件事让我们兄弟继三哥事件中与武昇、袁伟的分道扬镳之后,几乎再次四分五裂。但是最后却也让我拥有了出道以来最大的一份产业,而这份产业就是日后我们兄弟足以跻身市内几大势力的根源所在。
以此同时,一桩埋藏多年的危机随着一个几乎让我心胆俱裂、魂飞魄散的消息也终于来到了眼前。
上帝创世纪用了七日,在第六日的时候,用泥土按照自己的形状捏成了一个泥人,并吹了一口仙气于其中,泥人就有了生命,上帝取其名为“亚当”。所以,我们死之前要吐出最后一口气,还给上帝;我们死后要埋于泥土,回归本源。
上帝对这个泥人宠爱有加,不但让他做世间万物的主宰,还为他建立了一个“乐事、愉快”的乐园,叫做伊甸园。但是时间长了,这个泥人觉得很孤单,于是央求上帝再造出另一个来,可以每天成双如对,共度时光。
于是上帝施展催眠之术麻醉了亚当,取出他的第七根肋骨,塑成人形,遂成“夏娃”。
千百年后的后来,男人们和女人们都在穷尽毕生去寻找,寻找自己的肋骨,和自己的归属。只可惜,这个世界上的男女太多,自从潘多拉魔盒打开之后,诱惑也太多。所以,很多人头破血流,心碎千片之后找到的也只是一个错误的苹果,而肋骨却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个浑浊的俗世。
这就是一个关于错误苹果的故事。
众所周知,流子身边往往都会有着很多懂事的或不懂事的,纯洁的或不纯洁的,天真的或不天真的女人。我们是流子,还是那种混得算不错,长得也算不错的流子。所以,我们也不例外。
对女人最有手段、最有办法的袁伟和险儿就不必说,武昇因为天生英武,无论他有意还是无意,前前后后也都经历了好几段恋情。从与君分手之后,我没有再谈过恋爱,但是这不代表我没有女人,相反,我有过为数不少的女人,但那不是一件值得光荣的事,也不是这个故事的主题,所以略去。
不过,我们兄弟里面也有两个人,两个从来就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地儿、小二爷。
自从刚出道的时候,犹自青春的地儿被春花骗去了第一次之后,就开始了游历花丛、片叶不沾的浪荡生涯。但是他没有恋过爱,一次都没有。除了春花之外,我甚至都没有看过他和其他任何一个女人牵手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过。
他说,他爱不起来。虽然他不承认,但是我想他的心也许留在了春花的身上。那个土气、肥胖的小女孩。
小二爷与地儿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没有谈过恋爱。一次都没有。
读书时,他的学习成绩相当不错,尤其是数学和物理。除开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他所有的时光都几乎放在了这两样的上面。那个时候,他没有时间恋爱。正式打流之后,我们所有的生意都由他来管理,大小事计亲力亲为。我们能看到他在底下的出谋划策,能看到他在背后的魅力无边,可是外人面前,出风头的往往却是我或者险儿、武昇。
除了喝酒喝多之外,平时的小二爷不喜欢多说话,脸上总是挂着一种很憨厚温和的笑容,根本就不像地儿和袁伟一样,见到美女了会主动去追,去侃,去装逼。
美女是要哄的,是要装逼去哄的,他不屑装逼,也不屑去哄。所以他没有女人。
但是,这次他开窍了,所以他有了女人。从我这个背时鬼手上抢过去的女人。
我们迪厅位于廖光惠夜总会的二楼,我们楼上的三层都是KTV,龙袍管理的KTV。
大家知道,KTV除了老板、经理之外,还有服务员、收银员、杂工、保安等等职业。
不过还有两种绝对不会写在公司名册上,但是每个高档KTV都一定会有的职位。一个是台姐,一个是妈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