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很不好听的话:“人生在世,吃喝玩乐。”
这句话不全对,但绝对有一定道理在。
“玩”,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可以供人遮体挡羞的衣服之时,这个字就已经存在了。
伴随着人类文明发展史所涌现出的众多玩法当中,赌,无疑是最古老,也是最深得人心的一种。只要人类还继续存在,赌就不可能消亡。因为,它的背后,直接体现出了最真实、最本源的人性。征服、好斗、投机、贪婪,这就是赌的根源。
混黑道,可以不杀人,可以不沾毒,甚至可能不打架,但是绝不可能完全不碰赌。
赌,也是偏门生意中当之无愧的天字第一门。
前段时间,闹得轰轰烈烈的那场打黑行动中,被捕获的几位头号大哥,没有一个不是从赌场出身。
涉赌的方法有很多。几个小混混在街边摆个残局、死牌套,混吃骗喝,虽然低级,也可算是其中之一。那几位大哥大姐背靠大树乘凉,光明正大地设赌场,光招客源,日进斗金,当然就可以算作是涉赌的高境界。
但是在历来戒赌的中国,这并不属于聪明的行为。
“搬坨子”虽然没有那么风光,却绝对是高级之中的高级。
据我所知,搬坨子的历史非常久远。大概在三百多年前的明清时期,不知道是外地传来,还是乡人自创,它就已经在我们当地的民间流行了起来。
历时数百年,到清末民初达到。新中国成立后,迫于种种现实环境,完全消失了一段时间。直到改革开放后的九十年代末期,随着经济腾飞,它的魔踪重现江湖,并于二十一世纪初再次达到了另一个巅峰。
最初,人们用的是元宝,各种各样的金条、金元宝、银元宝。法币、光洋等不值钱的东西,一概上不了台面。
现在,人们下注的注码,照样舍弃了西方传过来的筹码牌。而是继承传统,只用更加直接、更加刺激、更加诱人堕落的现金。
在用元宝、金条的时代,下注的多少不用单个的数量来计算,而用秤;现在,下注的多少用的也不是普通计量单位,而是尺。
每人手上一杆尺,将现金叠整齐,压踏平实,用尺一量。一寸、两寸、半尺地这样下。
无论是用秤盘称的元宝、金条,还是用尺量好的人民币,最终都是一坨一坨地搬到桌子中央下注。由于这个沿袭传统、颇具特色的下注方式,历朝历代,道上的朋友和够资格、懂行情的赌客们称之为:搬坨子。
明清民国时期用秤称的元宝、金条也好,还是现在袋装尺量的纸币也罢,都已经从根本上导致了搬坨子的客户群体不会太广。口袋里只装几万元钱,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来玩。
所以,它不可能像赌场一样不管什么人都能进,下注大小悉听尊便。搬坨子的往往都是当地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大贵人。
这些参赌人员的身份也就直接导致了搬坨子与众不同的特性。
如果说如同澳门以及重庆那几位大哥的旗下生意,选择一个地方,广开门庭,设施周全,纳八方来客的是高级赌场,那么,搬坨子完全不是类似的定义。
我想,用一个现代的词汇来形容,各位对于它的初步了解会要更加清晰。
那就是:私人俱乐部。
搬坨子的赌资巨大到让人瞠目结舌,而这些参赌人的身份,往往又都是绝对不能被抓,不愿被抓,不方便被抓的。
今天随着科技高度发展,执法部门的执法手段越加高明、神奇的同时,搬坨子的流程也相应更加隐秘、复杂起来。
首先,并不是有钱就能过来玩,没有可靠的人介绍,不是当地有头有脸,能打听到的人,你口袋就是装了一座金山,也绝对无法得其门而入。
其次,地点往往选在一个极为偏僻、荒芜的深山野岭当中,同时还必定是个地势甚高、四通八达的地方。
这样的穷乡僻壤,人们居住的房子不像城内那么紧靠,通常都相隔很远。重金租赁下来,不用担心有哪户人家会不同意。因为,虽然在那几天里,房东出门的自由得到了一定限制,但是“重金”二字里头那个重的意思,就是当地人在地上刨一年都刨不出的那个重。
如果实在没有民房,也没关系,几顶宽大、舒适的帐篷一搭,发电机、空调、防潮垫、厚地毯,都有赌场老板安排人带着,冷不着、热不到。
再次,出发之前,不会通知任何人具体地址。赌场老板往往会先告诉大家一个集合地址,某时某刻,在哪里集合,不论是谁,过时不候。
所有不是赌场方面的人,都会安排集中坐在一两张车上,不是知根知底的熟客老人,必须蒙上眼睛。
你自己开了车?没关系,如果你要开过去,有人帮你开;要停在市内,有人帮你看。任何损坏,原价赔偿。
一切停当,所有人再一起出发。
又次,到了地点,你如果有些累,那么尽管休息;如果想玩,马上开玩;如果要吃东西,稍候,请来的厨师马上就做,菜式酒水不用担心,无论什么,只要市内酒店能吃到的,当地人喜欢吃的,一概齐全。就算万一没有,一个电话,市内马上有人会送过来,下一顿绝对让你满足。
女人?
大部分人在赌博的时候不会碰女人,当然也有少数天赋异禀的哥们儿例外。那么好吧,这位木字辈的大哥,你有情妇吗?有,帮你接;没有,帮你安排,保质保量,货真价值。
当然,不管是不是阁下的情人,来的时候一概都要受点委屈,蒙住眼睛。
毕竟,除了宾至如归之外,还要考虑到其他客人的安全问题。顾客是上帝,人性化经营,是服务行业立身的根本宗旨。
最后,当客人们开始休息、玩牌的同时,往往不会发现,一同前来的几张车已经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因为,坐在那几张车上的人,都是赌场老板手下的小弟。
客人享乐的同时,他们也就开始了工作。
他们的工作很简单,通往赌博地点的所有方向的所有道路上,一般四个人负责一条。
距赌场四五里左右开始,每隔两公里的高处站两个人,轮班倒。什么事都不用做,只是死死盯着前方。
任何意外情况,马上电话联系。
对了,他们用的不仅仅只是手机。一般都另外配备警察叔叔们经常用的对讲机。也许还要更高级,通话范围还要更广。
什么是“三高”产业?这就是!
玩得就是高风险、高投入、高产出。
投入有多高大家知道了,那么产出有多高呢?
每次参赌,无论多少,只要出现在桌面上所有流通资金的百分之五!
百年传承,明标实码。概不还价!
风险呢?只有一个:人!
不管是闻风而动的白道扫荡,还是伺机已久的黑吃黑,更或是其他不黑不白、见钱起意的人,甚至是输到疯狂的客户。
这些都是你巨大风险的来源。
一次搬坨子的钱,绝对可以让大部分的白道变黑,黑道变更黑。
不管如何,只要出了一点问题,等着你的不是赔偿。
而是完了。
彻底的完了。
所以,自古以来,做这行的只有两种人。
大哥!
白道的大哥,和黑道的大哥。
现在,张总要我做。
摆在我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做——败了,一无所有;成了,飞黄腾达,跻身市内流子最顶端。另一条是不做——继续借着廖哥余荫,坐在迪厅养家糊口,不上不下吊在半空。
没有丝毫犹豫,我选了第一条。
决定之后,我也就马上发现,在这条路上,有着两块虽然大小体积有差,却同样坚硬的石头挡在了前面。
对了!我刚说过,做这行必须是要有实力、有人脉的大哥。
而我们市,搞搬坨子生意的就是两位大哥。
一位是几乎统一了全市赌盘,也理所当然占据了搬坨子市场大半壁江山的超级大哥,外号财鱼,真名皮春秋。负责帮他看这个生意的人是他最好的兄弟,老师转行当流子的金子军。
而另一位是占据了小半壁生意,却多年屹立不倒的人。出道多年,也许实力比不上皮财鱼和其他几位正在当道的大哥,但是江湖辈分却比廖光惠、皮春秋还要高。是与当年头号大哥李杰拜过把子的老流子,外号叫做和尚。
和尚姓吴,负责帮看这个生意的人也姓吴,人称吴总。
和尚的亲弟弟,橙橙的新老公!
就在之前没有多长时间的某天晚上,我和我的朋友茄子,于我市最有名的夜宵一条街上喝醉之后,被橙橙和她的新老公带人打了一顿。
事后,和尚专门找到廖光惠求情,还托龙袍给我送来了两万元钱,以及摆酒向我道歉的邀请。说老实话,当时我有心就这么了结算了,毕竟没有多大的事,受了点皮肉小伤而已。
小二爷不同意!
一直被橙橙玩弄于股掌之间,依然无怨无悔的小二爷死都不同意。夺妻之仇在先,打伤兄弟在后。向来都不惹是生非的小二爷终于爆发了出来,他要找吴总报仇。
可惜后来省城之行,黄皮归来,等等一系列突发状况接二连三,焦头烂额中,也导致这件事被慢慢搁置了下来。甚至在我的脑海里,都已经开始淡忘了它的存在。
但是,这次却又毫无例外地印证了那句老话:“出来混,迟早要还。”
当答应了为张总安排搬坨子的事情之后,我立马就意识到,彻底清算这笔老账的时刻已经到来。
前面的介绍中,想必大家都已经明白搬坨子可以带来的利润是何其巨大。
那么,为什么这么大的利润,多年以来做这个生意的却始终只有皮财鱼与和尚两个人?
雄踞一方的皮财鱼势大财雄,人手众多就不用说了,如果他都不能做,那除了廖光惠,也确实再没有其他人能做。
至于和尚,他能做下来,诚然是因为他根深蒂固的江湖地位、广泛人脉,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有自知之明。
他明白,虽然“和尚”两个字在我们市绝对算是响当当的名号,但之所以李杰倒下了之后,他却依然能有这么一口安稳饭吃,能过这样的好日子,并不是因为他和尚的势力多大,智商有多高。而是各位大佬念在往日恩情,在所分出的利益也不多的情况下,睁只眼闭只眼,赏的一口饭吃。
所以,他始终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不贪!
廖光惠有着自己的算盘,没有染指这个行当,而其他的流子为什么进不去,答案就很简单了,四个字而已——肉少狼多。
在我们全市范围几百万人当中,能玩得起搬坨子,又喜欢玩搬坨子的,算来算去也就是那么一批人。在皮财鱼与和尚多年间的苦心经营之下,这批客源早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与他们两个人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稳定可靠的供求关系。
其他的人先不要说很难再找到玩得起的客源,就算真的找到了,又有几个能扛得住这两人的合力打压?
而现在,我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