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旭日刚露面,就被翻滚的墨云遮住,大风吹扫朵朵桃花,紧接着天边闷雷滚滚。
大乾·武侯府。
偌大的院子中,一老一少正在对弈。
老道士身穿靛蓝道袍,眼角有着些许皱纹,头戴莲花冠,神情凝重,正举棋不定。
棋盘上,黑子被白子杀得片甲不留,场面着实有些惨烈。
而让徐老道难以接受的是,他的对手是位年仅十七的少年郎。
再想着前些日子夸下海口,要教导少年棋艺的话,老道尴尬的脚趾几乎把鞋底扣破。
对面的少年身穿一袭青衫,笔直的坐在椅子上,他面容不算俊美,但轮廓立体,颇有些阳刚之气。
牧知白把玩着一枚核桃,淡笑道:“徐道长,你又输了。”
“这个月连输四十九局,一局未胜,这棋,不下也罢!”
徐老道一巴掌拍在棋盘上,黑白棋子顿时凌乱,这才觉得舒服几分。
“有我倾囊相授,道长这个月可谓是进步神速,何必半途而废?”
牧知白转动着核桃,慵懒的依靠在椅子上,“坚持下去,不出三月便可成棋道大家。”
“老道自小天赋过人,学什么都快,年纪轻轻就成就四品,确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听到进步神速,徐老道神色颇为自得,而后似乎想到什么,好奇问道:“赢你需要学多长时间?”
牧知白嘴角微微翘起,道:“想赢我,你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老道被噎了一下,而后目光转向牧知白的双腿,叹息道:“若非你双腿残疾,先天元脉不显,定可接替你爹的位置,成为大乾名将之一。”
“我乃是大乾小侯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牧知白目光有些暗淡,否认道:“朝堂非我所愿,江湖逍遥才算得上人生快事,可惜,可叹……”
“可惜无法行走,无法修行,踏入江湖便是送死。”徐老道摇头,怒而指天骂道:“贼老天,可惜了这么好的天赋!”
牧知白眼角微跳,想起了前世的某人,捏紧了核桃,肚子里生蛆的奸商,别让我再遇见你。
牧知白与常人不同,他带有前世记忆,脑海深处,至今有颗蔚蓝星球难以忘却。
前世的他是名大学生,家底殷实,还未毕业便找好了工作,有个黑长直的女朋友。
可惜周末去郊外游玩,一奸商给他推销核桃,说是秦始皇盘过的,有帝王之气,而且只要998。
牧知白自然不信,但见核桃卖相确实不错,于是砍价到三十块,在奸商肉痛的目光中成功拿下。
谁知他把玩不过几分钟,却见核桃往掌心里钻,而后眼前一黑,昏迷前只听路人在喊,“有人掉井里啦~!”
也不知道掉井里的视频有没有被发到网上,千万别被女神看到……牧知白揉了揉眉头,回过神来。
这方世界与古代相似,但却有妖族、蛮族、荒人……而他所在,乃是大乾王朝京城。
大乾323年。
女帝登基,天下大乱。
北方荒人趁机南下,荒人骑兵骁勇,射手精准,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如今已占据一洲之地。
大乾大厦将倾,只能堪堪抵挡,屡战屡败,北方战事吃紧,再过不久,恐怕又得失去一州。
而南方的妖国亦是虎视眈眈,这些年国内四品高手尽出,发动大小战争无数,若非镇南侯用兵如神,妖族早已攻破澜州。
大乾国内然明面上以女帝为尊,实则早已四分五裂,朝堂纷争不断,大臣们各自为营。
牧知白的父亲便是镇南侯,赫赫有名的大乾国柱,若没有他的支持,女帝甚至无缘帝位。
早年间,画道大家徐万山曾做“破军”画,卖出黄金万两的高价。
其所画之人,正是镇南侯牧渊。
牧知白曾见过那幅画,黑压压的乌云在天空涌动,男人身上鳞甲反射寒芒,枪尖刺破一只蛟龙的头颅,杀得数十万妖族节节败退,无人敢撄其锋芒。
青云书院大儒陈仁曾言,“我大乾有镇南侯,妖族便不敢踏入澜州半步!”
“说起来,北方传来消息,赤阳军大败,大乾已然准备议和,荒人使团不日便要入京。”
徐老道捋着雪白的胡须,道:“老道昨夜为你卜卦,乃是大凶之兆,你近来需得注意些。”
牧知白听出徐老道言辞间有离别之意,蹙眉问道:“道长可是要离开了?”
徐道长乃是受了父亲的嘱托而来,与他脾性相合,乃是不可多得的忘年交。
徐道长笑起来,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老道要去解决一件事,日后还会有相见的机会。”
牧知白拇指摩挲核桃粗糙的表面,遥望翻滚的乌云。
“听说三十年前,青云书院大儒送好友离京,做了首《赠柳符》,闻名京城,至今仍是一段佳话。”
徐老道瞥了眼牧知白,旋即摇头,“你小子棋艺不错,作诗却是为难你了。”
离别诗写的好,那是送行,写不好,便是送葬……
徐老道自认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打趣道:“老道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你小子手中。”
大乾诗词之道,发迹不过七十余年,比得过唐诗三百首?牧知白嗤笑,不屑与老道士争辩。
徐老大见牧知白不屑,道:“听说今夜你们书院的学子在临仙楼办了个诗会,没邀请你?”
牧知白不作回答。
轰隆隆~
天空乌云如泼墨似的,压在小小的院墙上,偶尔几颗雨滴打落桃花。
“少爷,不好了!”
穿墨色红边长袍的老人踉跄而来,他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而徐老道伸手将他摄到近前。
老程年过七旬,面色酱紫,气喘吁吁,好半晌说不出话,嘴里只零碎蹦出些词句,“澜州、妖…蛮人…伤亡…三陨…联手击杀。”
“什么意思?”徐老道眉头拧成团,心底隐隐生出不好的感觉,喊道:“你慢些说,我听不懂。”
牧知白面色阴晴不定,快速说道:“妖蛮两族联合进攻澜州,此战伤亡无数,妖族和蛮族三位三品联手围攻,镇南侯陨落,我说的可对?”
“这不可能!”徐老道霍的起身,大袖一挥。
却见老程老泪纵横地点着头,道:“三日前,妖蛮暗中联合,十三万大军攻打澜州城,侯爷他,他陨落了……”
啪!
徐老道将棋盘打飞,黑白两子洒了一地,“他娘的,凶兆原来在这里。”
牧知白握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声音嘶哑的说道:“暂时不要外传,你先下去吧。”
脑海中,男人粗犷却温和的面孔浮现。
幼时他不能行走,最是喜欢骑在男人的肩上,去看春日的灯会。
七岁时,为了让他能够站起来,男人早出晚归,不知求了多少人。
每日夜里,还特意用元气温养他早已枯萎的经脉,期许奇迹出现。
相似的场景,在脑中飞快的跳动,他甚至没来得及见男人最后一面……
“镇南侯陨落,知音远在澜州,你要小心了。”
徐道长右手按在牧知白肩头,沉声道:“当初镇南侯支持女帝上位,就已经把靖王得罪死了。”
牧知白沉默。
徐老道见他如此,斟酌少许,叹息道:“也罢,老道我过些日子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