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衍圣公的子嗣情况,贞武也仅仅只知道其嫡长子孔传铎的情况,毕竟是经过康熙封赏过的,但对于其孙辈情况,他就毫无所知了,由于事发突然,时间紧迫,他才急召孔毓圻觐见详细打探,此时见孔毓圻眉头微皱,他便约略猜到其嫡孙怕是已经大婚。
稍稍沉吟,贞武才开口问道:“钟在可有为难之处?”
孔毓圻回过神来,忙赶紧离座起身,叩首道:“皇上厚爱,微臣铭感五内,谨代孔家上下叩谢浩荡天恩。”抬起身来,他才接着道:“如今正值皇上挑选秀女,微臣即刻回曲阜挑选德貌双全的女子参选。”
见孔毓圻主动提出送选女子,贞武不由瞥了他一眼,含笑道:“钟在的嫡孙已经成婚?”
听的贞武直言相问,孔毓圻也不再犹豫,如实禀报道:“回皇上,微臣嫡长孙孔继濩已经成婚,嫡重孙孔广棨业已两岁。”
嫡重孙都已经两岁了?贞武不由微微一怔,不过,他很快便释然,这年头寿命普遍不长,结婚早,生子早,四十岁做爷爷,一点不稀奇,反而相当正常,只是如此一来,这事可就有点棘手。
“钟在起来坐下。”贞武吩咐了一声,便端起茶盅缓缓啜了几口茶,皇室与孔府联姻既是垂范,也为造势,宣示朝廷推行满汉联姻的决心和力度,孔广棨才两岁,显然不是联姻的好对象,这年头死亡率极高,两岁的小孩根本不能保证顺利成人,再则,这效果也不明显。
微微沉吟,他才问道:“钟在孙辈中难道没有资质出众者?”
听的这话,孔毓圻心里不由一沉,贞武这是想干预衍圣公的传承?衍圣公这一称号历经宋、金、元、明、清,到他手中已经传承了二十二代。衍圣公爵位的传递,是严格按照封建宗法制度,实行嫡长子继承制,公主若是嫁的非是嫡子嫡孙。朝廷必然是要插手干预的,这岂不是破坏了衍圣公爵位的传承?
不过,公主下嫁,对孔家而言,又是极为荣耀之事,孔毓圻心里也清楚,贞武主动提出联姻。这是为了大力推广满汉联姻的需要,错过了这次机会,这种好事可能再难落到孔家头上,这可真叫他左右为难。
虽是难以取舍,但孔毓圻也不敢多做权衡,略一沉吟,他便有了决断,立刻躬身道:“回皇上。次孙继溥亦乃嫡出,年方十七,尚未大婚。”
听的这话。贞武不由微微笑了笑,年已十七,尚未大婚,这是说已经订婚了?孔毓圻既不明说,他也懒得追问,此事孔家自会处理好,他倒不在乎是否嫡长孙,衍圣公爵位他也无心插手,公主下嫁,还担心受委屈不成?大不了多提携一下便是。
点了点头。他才道:“如此甚好,朕之公主尚在幼龄,饶郡王胤禟之长女静芳,年方十五,温婉灵秀,不骄不妒。温柔娴静,朕将其过继名下,赐婚继溥,钟在意下如何?”
一听是饶郡王胤禟之长女,孔毓圻不由微觉失望,不过,饶郡王胤禟圣眷深隆,再则过继在贞武名下,便是公主身份,同样是尊荣无比,他忙起身道:“皇上天高地厚之恩,言语不足以表微臣感激之情,唯益加忠心惕励,矢公矢慎,奋勉效力于朝廷。”
贞武微微点了点头,道:“赐婚一事,明日便要在京报刊载,孔府乃世代名门礼仪之家,不可因此招惹闲言,若有为难之处,尽可禀报于朕,京师宗室子弟甚众,朕断不至叫你为难,你先跪安吧。”
听的这话,孔毓圻登时不知如何感激,这下可真是两全其美了,他忙起身叩首道:“皇上如此体恤,微臣实不知如何报答。”说着便连连碰头叩首。
却说张鹏翮、马齐、萧永藻、嵩祝、王掞等五人出了乾清宫,远远见到景运门一帮焦急不安的勋贵大臣之后,马齐便停下脚步,对着张鹏翮、王掞二人微微一揖,道:“皇上令上书房处置神武门之事,却又未明言该如何处置,不知诸位可有具体处置方案?”
一听这话,张鹏翮、王掞二人便知马齐这是嫌他俩人碍事,贞武并未明言对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只是着六部九卿对公然辱骂君父一事议罪量刑,显然只是要勒令这些人放弃满汉之争,这事由马齐他们出面说服自然是最好,他俩个汉大臣确实不便在旁。
张鹏翮当下便微微一揖,直接说道:“眼下压制满汉之争方是急务,咱们不妨分头行事,我与藻如先行出宫,这里之事,就烦劳诸位了。”
“如此甚好。”马齐微微一笑,待的他俩人先行离开,他便收敛了笑容,快步向景运门而去。
景运门等着侯见的一众勋贵早就等的心慌意乱,见到马齐三人出来,忙都迎了上来,与三人匆匆见礼之后,辅国公塞勒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秀水,皇上召见尔等,可是为神武门一事?”
马齐微微点了点头,扫了众人一眼,才含笑说道:“诸位,皇上有旨,此事由上书房处理,宫中不得喧哗,还请诸位移步前往上书房详谈。”
一众勋贵听闻贞武将这事交由上书房处理,心里不由都是一松,不过,在听马齐说到要详谈,一个个心里不由又打起了鼓,看来贞武并无意轻易揭过此事。
上书房并不十分宽敞,二十多名勋贵涌进来立时就挤的满满当当,除了几名品秩高的,身份尊贵的有位子坐,其他的就只能站着了,一见这情形,打杂的太监和上书房的书吏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能在上书房这等机要之地侍候供职的,都是机灵之辈,都知道不该听的,千万不能听,不该看的,千万不能看,否则下场就会很难看。
马齐稳杌而坐,待众人都安静下来,他才扫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皇上已下旨,着六部九卿商议,当众辱骂君父,该定何罪?”
听的这话,众人心里都是一紧,当众辱骂君父,这是大不敬之罪,轻则抄家革职革爵,重则坐斩,这罪名是明摆着的,根本无须议定,贞武此举是何用意?
就在众人暗自揣摩之时,马齐又接着说道:“皇上召见我等,就说了一件事,平息满汉之争,消除满汉畛域,融合满汉,大力推行满汉一体,倡议满汉联姻。”
众人一听,便明白过来,贞武这是欲以这件事情要挟他们放弃满汉之争,满汉之争是为争权夺利,此事却是关系到众人的身家性命和仕途前程,孰轻孰重,他们自然掂的清楚,至于推行满汉一体,倡议满汉联姻?不过是为了防止满汉争端再起,众人也没当回事,满汉一体从顺治朝就喊起,喊了几十年,还不仍是老样子?满汉联姻就更不用担心了,自古皆是养女攀高门,旗人女子如何肯下嫁汉人?
辅国公塞勒在众人中爵位最高,也最为年长,当下便开口道:“满汉之争不利于朝局稳定,推行满汉一体,倡议满汉联姻,乃是笼络汉人之国策,我等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此议,自当极力支持,诸位以为如何?”
此时把柄捏在贞武手里,要打要杀全在贞武一念之间,而且还是名正言顺的,众人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当下便是一片附和之声。
见众人纷纷附和,马齐不由微微一笑,道:“为大力促进满汉联姻,皇上已经下旨,汉女嫁与满人者,抬入夫家旗籍,旗女嫁与民人者,夫婿子女皆抬入相应各旗的汉军旗,另外,皇室可能与曲阜孔家联姻。”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就炸开了锅,立时就议论纷纷,贞武这次可不是做表面文章,而是动真格的了!这道谕旨一发,旗人女子立时就会变成香饽饽,就是底层的旗人女子也肯定被汉人的官绅士民疯狂迎娶的!一般的旗人再想娶旗人女子为妻,只怕是千难万难,没办法,就只能娶汉人女子了,如此一来,旗人数量瞬间就会暴增!
相比于汉人,旗人的地位是高高在上的,不论是入仕、任职、官缺、司法、教育、生活等各方面都有着种种特权,突然一下将如此多的汉人抬入旗籍,自然会侵害到他们的本身的利益,做为既得利益者,他们当然不乐意。
户部尚书噶敏图、内务府总管海章、刑部尚书赖都等都是贞武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心里有意见,却也都忍着没吭声,礼部尚书瓦而答却是直言不讳的说道:“三位中堂大人为何不劝阻皇上?旗人数量如此激增,内城如何安置的下?八旗官学如何容得下?兵额、职位官缺本就极度缺乏,这岂不是火上浇油?”
一见瓦而答带头发难,一众人立时纷纷附和:“瓦大人此言甚是,内城如今本就人满为患,突然增加那么多人,如何安置的下?”
“大清这江山是咱们祖辈打下来的,仅凭联姻就能抬旗籍,让咱们情何以堪?”
“说白了,咱们旗人的威风来自何处?若是人人都是旗人,这旗籍还有何用?”
“这话说的极是,不能如此便宜他们?必须坚决反对。”
“对,这是咱们的切身利益,必须坚决反对,法不责众,皇上还能把咱们都杀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