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方邱氏穿寿衣的人是三房的疏堂婶娘和叶氏几个媳妇。
疏堂婶娘一边给邱氏脱下旧衣,嘴里一边念念有词,寿衣是从里层到表层,白衫,青衫……外衫,大裙,短裤等共七件。
叶氏几个年轻的妇人脸色都有些发白,不敢正面看邱氏的脸庞,只觉得那脸色青灰得有些吓人,断气没多久的身体还没僵硬,但却冰凉得可怕。
族里的老人已经在外面议事,商量该如何处理丧事。
邱舅老爷还在那里乱蹦乱跳,最后被族长怒声制住了,不允许他继续在方家撒野,还将邱氏所作所为计较与他听,若真要闹到打官司,他们邱家未必在理。
其实邱舅老爷也只是虚张作势想要吓唬方亦浔,看能不能从方家取回方邱氏当年的嫁妆,真要动起真格来,他断是不敢跟方家闹大的。
方十一并没有穿孝子服,而是作为侄儿为邱氏戴麻。
知道邱氏离开人世,微月心中一阵唏嘘,也许这也算解脱吧,不知道她在临死的那一刻,究竟有没后悔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如果她没那么恶毒,晚景又何必这样凄凉。
灵堂就设在大厅,邱氏的尸体就安置在冥椅之上,身下垫着三组麻衣,身上盖着棺被,昏黄的火光之下,显得有些寂寥。
要七天之后才能出殡。
每天早上,方亦浔等几对夫妇都要到灵前痛哭,这好像一种叫做孝的习俗。
方家的这场丧事办得极为低调,但吊唁的世交却不少,多数是看在方十一的面子上,让方亦浔等人都有些尴尬,特别是方亦承,心里又是一阵嫉妒难受,但关键时刻,容不得他们出错,只能尽心尽力办好这场丧事。
潘家也使人来了,却被族里的老人阻挡在外,方家永远不与潘家来往,这是知道潘微华做的事情之后,族里的老人决定的。
虽然尽量不让外人知道分家的事情,但也免不了要应付一些猜测,其实方亦浔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方邱氏究竟是因为知道分家之后才一怒之下气死的,还是灯枯油尽走到了盛名的尽头。
但仔细一想,方邱氏本来就不是那么希望他们兄弟之间团结的母亲,又怎么会因为分家的事情生气?应该觉得解气才是吧。
不管外头的猜测如何,
这场丧事还是终于顺利完成了,方亦浔也将方邱氏的嫁妆还给了邱家,他们谁也不想到得这份便宜好处。
但和邱家的亲戚关系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方亦承在办完丧事之后,就立刻离开了方家,并且积极地跟粤海关申请,想要自立门户开一家商行。
同和行的茶叶降低了一成的价格,顿时生意好了起来,赚得虽然不多,但不至于亏本,本来跟洋商做生意,这利润提的就高。
泰兴行的茶叶顿时积压得更厉害了。
方家和潘家之间一时之间如同水火,两家商行成了广州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
连潘世昌不认潘微月这个女儿的事情也被拿出来反复说道。
潘微苗不止一次上门来找微月。
这一次,连嫁到黄埔港造船世家的潘家二小姐潘微英也来了,是来责怪微月不该任由方十一算计娘家的。
这两人当初对待自己还算不错,可这一声声的谴责,却让微月心里不免有些不耐,潘家还算她哪门子的娘家?
“……父亲当时只是气头上,又不是真的就不要你这个女儿了,你扪心自问,你在家里的时候,父亲待你哪点差了别的姐妹?当时也是你不对在先,女子虽嫁出去了如泼水,但也不能不管不顾娘家,也不知道劝劝方十一,怎么就让两个自己人斗了起来。”潘微英语重情深地计较着微月,完全一副长辈的口气。
潘微苗附言,“二姐姐说的极是,就拿这次的事情,生意向来各做各的,方十一怎么能以这样的招数对付父亲,七姐姐,难道你都不懂得为娘家着想的吗?”
微月勾起一抹妩媚慵懒的笑,眼神显得有些清冷,“娘家?二位是不是搞错什么地方了,潘家还算是我娘家吗?”
“七妹,你这话就不对了,潘家是你的根,难道你还跟自己的亲生父亲较劲了不成?天下还有这个理儿的吗?”潘微英斥道。
微月笑了笑,“我娘被赶出去,父女关系也断绝了,我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的较劲,你们若想来劝我跟潘世昌相认,那也是潘世昌自己来说,若是关于生意上的,抱歉,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外面的事情从来不过问的。”
潘微苗见微月仍旧是这种不将她们的话放耳里的态度,心中有些动气,“你还能抹灭了你和潘家骨血相连的事情?”
“难道还需要我削骨还父?我真是傻子不成?如果不是潘世昌打压同和行,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当年外子深陷囫囵的时候,潘世昌又做过什么,我会不清楚?”当年李寺尧趁机报复方十一,其中还有潘世昌的出力,他也是想整死方家的,这件事她虽没明说,可深刻在心中。
“你还跟自己的父亲记仇?”潘微英不悦地问道,觉得微月实在太不值好歹,以前的七妹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换了个人。
“父亲?在他一封绝义书来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再那么不要脸地喊他父亲,我还怎么见人呢?”微月冷冷一笑。
“潘微月!”潘微苗气得站了起来。
“我姓翁!”微月冷声道,本来女子的姓氏问题也不是太重要,反正都是方家的人了,既然潘家现在还利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关系来利用她,她索性就趁势把姓氏给改了。
反正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潘微月,是不是姓潘对她而言不重要。
“你娘不要脸,你还跟着不要做人了?”潘微英气极喝道。
微月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眸光如蒙上一层千年寒冰,冷冷地注视着潘微英。
潘微英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背脊不禁冒起寒毛,这样的七妹……是第一次见,她一直以为,七妹就是那个傻乎乎的丫头,从来都是别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的,也是因为这样,当时才会对她好些的。
“我娘怎么不要脸了?她是偷了抢了还是杀人了?我们行得正站得稳还怕别人闲言闲语?”微月冷声说着,连应付她们最后一点耐心都没了。
“一女不事二夫……”潘微苗咽了咽口水,支吾道。
“男未婚女未嫁,是谁规定不能成亲?”微月厉声问道,“你们也是嫁出的女儿了,今日是来替谁说服我,回去告诉潘家那些人,潘世昌能一纸绝义书断了我跟我娘的一切亲情,在我们落难的时候袖手旁观不说,还落井下石,我翁微月只认翁岩为父,与潘家没有半点瓜葛,别真当我是软柿子,任由你们捏着走。”
潘微苗和潘微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们确实是受了潘梁氏的托付,才来找微月说情,泰兴行积压的那些茶叶……如果跟同和行一样的价钱卖出去的话,潘家是要大亏了,不是输不起这些银子,只是还有别的生意需要本钱,真亏本太多的话,元气就大伤了。
“七妹……”潘微英震惊瞪着她。
“送客!”微月冷冷地开口。
“你别后悔!”潘微苗咬了咬牙,怒视着她。
“不送了。”微月淡声道。
潘微苗和潘微英跺了跺脚,铁青着脸色离开了。
小银担心地看着微月,“夫人……”
微月笑着看了她一眼,“就她们还不能拿我如何。”
不过倒是通过她们知道一件事,泰兴行这一次恐怕没那么容易能过了方十一设下的难关,就算泰兴行的茶叶保持和同和行一样的价钱,那也是亏本大了,且还不一定能将茶叶卖出去,可要是再比同和行价格低一些,那损失就不必说了。
如果不在今年将茶叶销售出去,等春天的潮气一到,那所有的茶叶就成了废品了。
也不知潘微苗和潘微英之后是怎么跟潘梁氏回话的,等一个月的孝期出了之后,微月曾和白馥书在外面遇见了潘梁氏一次。
似乎比之前更加怨恨她们母女了,甚至觉得是她们故意要害泰兴行。
微月和白馥书都淡然笑之,没有在当众与她辩驳,气度可见高低。
翁岩知道微月要改姓翁,心中大喜,只是顾虑方家仍然在孝期,否则真相大肆宣传办几百围的宴席,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他翁岩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虽然微月叫他一声爹,但跟改姓翁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这是真的和潘家斩断所有关系了。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同和行终于算是重新在十三行站稳了脚步, 方十一也能松一口气,虽不能成为行首,但也不是谁能轻易扳倒的了。
潘世昌已经是自顾不暇,没再继续扯同和行后腿,如今两家是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生意,李寺尧也怕两人继续斗下去,会影响了十三行的运作,也终于插手进来,要潘世昌不针对同和行,也让方十一别故意压低价格。
自然是两家欢喜。
同年,朝廷下令,开放蚕丝弛禁,然而绸绫缎匹禁止如旧。
蚕丝的售卖也多有限制,并不是所有商行都能出口蚕丝,十三行又掀起了竞争的狂潮,谁能拿到蚕丝的出口权,等于拿下半个十三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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