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现在天下平定以后,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大的动荡了,有很多事情终于可以腾出来手来做了……”赵泗叹了一口气。
以前名为大秦的战车因为始皇帝的暴力驾驶其实出现了不少问题,随时都有车毁人亡的可能,只不过被始皇帝出色的驾驶技术巧妙的化解掉了。
但是不是什么情况都能够靠驾驶技术解决的。
现在的大秦相当于踩了一个急刹车,虽然引发了强烈的反应,但终于是在失控的边缘停下。
最大的不安定情况解决,大部分六国余孽已经被清扫,剩下的就算有不安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蛰伏和酝酿,赵泗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解决这辆战车上各种各样的小毛病。
“去罢……”始皇帝摆了摆手。
赵泗点了点头离开宫殿,始皇帝复又开口。
“虞姬那边也紧着一些。”
“孙儿领旨!”赵泗笑到。
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的原因?总之始皇帝对虞姬的态度也还不错。
当然赵泗估摸着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虞姬已经怀有身孕。
虽然理论上来说,现在的始皇帝已经有重孙子了。
譬如芈兰的儿子昌意,虽然比赵泗小一些,但是人家结婚早,早早的就有了儿子。
可是很显然,孙子和孙子在始皇帝眼里分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更准确的来说,始皇帝认的重孙子是赵泗的孩子,而非其他孙子的孩子。
天家子嗣众多,而始皇帝克制的感情向来只有赵泗是例外。
近段日子,因为放权的原因,始皇帝倒是多了许多闲暇的时间。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竟然难得的开始享受起来日常生活的悠闲,甚至有一种沉溺其中的感觉。
扶苏始皇帝还是信不过,毕竟扶苏的政见摆在那里,虽然父子关系因为赵泗的原因缓和了许多,但是十几年的别扭不是一日就能消融。
但是琐事小事交给扶苏,平心而论始皇帝还是比较放心的。
军务交给赵泗更不用说了,这小子机灵的很,凡事必然多问王翦,实在吃不准的时候也不吝啬向始皇帝请教。
始皇帝最欣赏赵泗的就是这一点。
赵泗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而放弃向他这位大父寻求帮助。
脸皮厚,有时候也是一种优点。
因此,除了一些大事需要始皇帝把控,现在的始皇帝居然可以放心的休闲了。
对于一位忙碌了一辈子凡事不论大小悉皆亲自过问的君王来说,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安心?
或者说放心?
很难想象自己居然会出现这种情绪。
是的,这种放心不是出于赵泗一定会把事情办的天衣无缝。
而是出于哪怕把事情搞砸了,彼此身边都有亲人会认认真真的解决问题,不带怨气和指责,也没有嘴硬的那种。
所以他大可以放心的把事情交给赵泗去做,哪怕这小子把事情搞砸了也没有关系。
更何况,赵泗这小子机灵着呢,吃不准的事情他才不会放过向自己请教的机会。
故而,比起来担心这些事情,始皇帝倒更愿意去想一些其他东西。
譬如……自己即将出生的嫡重孙子,会不会继承自家好圣孙的祥瑞神异之处。
譬如……自己是不是也并没有必要非得再给赵泗找一个媳妇?
理论上来说,赵泗的储君位置已经定下来了,还有诸侯国,他并不需要联姻借势。
况且以赵泗这小子的能力,也不需要依靠外戚来稳定朝局。
虽然一开始对于虞姬的家世有些看不上,但是难得自家孙子喜欢,况且虞姬也很争气,今年就有了。
始皇帝可是清楚的记得,自家的好圣孙可不是一个十分克制的人,在和虞姬成亲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其他女人,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一个怀有身孕。
总之,出于种种情绪,始皇帝觉得倒也没必要那么折腾,最起码冲虞姬能给赵泗生孩子这一点来看,始皇帝已经认可了虞姬的价值。
倘若虞姬给赵泗生的孩子能够继承自家好圣孙的神异之处,那也就没必要再平生波折了不是?
如果家人可以彼此信任的话,那一个家其实也没必要那么乱。
“陛下……您要的衣裳已经成了。”中车府令黔躬身开口奉上托盘。
上面是一件小小的衣服,很显然是始皇帝准备给自家重孙子的。
哦,也可能是重孙女?
“一共三十六件全成了。”
“嗯,送过去吧!”始皇帝摆了摆手。
始皇帝甚至已经开始期待自家重孙子出生以后抱着重孙子逗弄的场景了。
以前不能宽松下来是因为没人分担,孩子大了,给阿父分担一些完全没有问题嘛。
……
而另一边,赵泗也找上了李斯。
“李相在忙什么?”
入内,只见李斯正在案几之上书写。
赵泗凑过去只见其中写的内容颇为高大上,什么人欲天理……
字都认识,但是组合起来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著书立说……”李斯闻声将案几上的草稿收拢起来。
“李相这是准备立地成圣了?”赵泗颇为熟络的拉过来一个坐垫跪坐下来。
“进度如何?”赵泗好奇的凑过去开口。
“现在只是有个头绪,著书立说哪有那么简单?”李斯摇了摇头。
“殿下来是……”李斯开口问道。
“胶东一带的秽人已经平定了,如果不出意外,很长一段时间大秦都不出再有什么动荡,如今大秦北纳阴山,鲜卑乌恒匈奴悉皆称臣,南扩百越,天下因为去岁叛乱也百废待兴,因此少不了征发徭役……今日来主要是和李相商议一下,把徭役理清楚。”赵泗开口说道。
“殿下请讲!”李斯点了点头开口。
“首先就是劳役和兵役,我觉得得分清楚了……岭南六十万兵役,征的是兵役,实际上发的是劳役,我说的不错吧?”赵泗开口说道。
大秦对劳役和兵役统称为徭役,目前并没有明确的划分。
仅从军事上来说,现在的大秦其实是征兵制,而非募兵制。而因为连年战争,战争以后少不了建设的原因,所以有时候都分不清楚征发徭役到底是兵役还是劳役,亦或者二者都有。
总之,十分混乱。
但是其中若说没有区分的话也不至于。
劳役通常期限较短,兵役通常期限较长。
但是有些地区又要打仗又要开发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像极端一点的岭南……
说是征发徭役,其实和移民差不多。
这六十万人,悲观的来说,大概率从征发的那一刻就注定回不来了。
“殿下指的是岭南?岭南可离不开这六十万人……”李斯开口问道。
“我也没说要放他们回去……”赵泗摇了摇头。
虽然这种事情很不地道,但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现在大秦的情况还是地少人多,尤其是迁王陵令得到执行以后。
中原地区的土地矛盾还不算太大,人口也没那么多,天下算得上太平,如果不通过强制移民手段,大概率没人愿意去岭南这种地方的……
历史上蛮荒之地的普遍开发,要么是因为战争,要么是因为大灾难,要么是因为地理条件变化……
指望着通过奖赏福利待遇让人大规模过去太难太难了。
人心总体是趋向于安定的……
就像现在,有亩产几百斤的仙粮,有良好的治安环境,赋税也仅仅十分之一,盐价也很低,且没有战乱的情况下。
你让这样一个家庭移民到到处都是瘴气,人均寿命可能超不过三十岁,随时都有可能被征发为兵和岭南诸部厮杀也随时可能面对岭南诸部叛乱的百越……
别说给一百亩地了,一千亩地人家也不愿意……
所以,强制移民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就是现实,大部分人在中原尚且活得下去,阶级矛盾得到充分化解的情况下,移民和开扩就会变得异常困难。
“岭南就这样吧……我需要的是兵役和劳役分清楚,移民就是移民……这些东西必须要理清楚。”赵泗开口说道。
“这样一来地方上肯定会有微词……”李斯挑了挑眉。
“实际上岭南六十万役夫还指望着归家呢,倘若告诉他们不准归家,或许会闹起来……不止岭南,陇西也有许多实际上是发徭役迁过去的。”李斯摊了摊手。
“这会出乱子的,各地官员都不会同意,包括赵佗。”
赵泗闻声坐下看向李斯:“不同意也要做……纸包不住火,现在都多少年了?就算不说,庶人难道意识不到?就拿岭南来说,无非是用弹压的法子罢了,岭南诸部要防,庶人也要防,两面都得防备,这难道就是好事?
新黔首不需服役,不需纳赋税,甚至咸阳还多有贴补,把这些东西给自己人不好?”赵泗开口问道。
所谓新黔首,指的范围比较多。
有时候指新被征服的六国之人。
有时候指臣服于大秦的六国贵族。
有的指的是和中原文化习俗不同的蛮夷戎狄。
这就要从一个政令说起来了。
在秦开百越征匈奴平巴中以后就有相关政令。
即新纳之地,蛮夷之人,爵昔比不更,同时还不用纳税。
专指除中原七国之外被征服的的蛮夷戎狄。
有点类似于少数民族特殊政策。
就是这群人只要接受大秦的统治,就可以像不更的爵位一样不用服役,同时还不需要纳税,另外还可以保留基层的特殊民族单位,譬如什么部落制啊什么的……
没办法,蛮夷不像中原七国。
实际上从很早以前中原七国因为征伐都已经陆续改革为郡县制,所以始皇帝移风易俗进行的没那么艰难,更准确来说,中原七国,不论哪一国庶人,其实都已经习惯性的接受头顶上有一个君王了,更何况,中原地区风俗差别虽然各有迥异,但没那么大。
而蛮夷……
风俗差别太大,语言文字不通,以血亲为部落和联系,又穷又横,钱少事多还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杀又杀不过来,还杀不怕……
历朝历代这都是一个很令人头疼的问题,从秦朝到明清时期,针对这种少数民族的特殊政策都不少见,他们大多数通常都不用纳税,因为产出太少,甚至于中央财政还需要进行一定的贴补……
说白了,因为高度的认同感和迥异于中原的习性……
人家有统战价值……
而赵泗的意思是,把这些特殊待遇兑现给移民过去的秦人身上。
“那蛮夷怎么办?”李斯开口问道。
“服王令者一视同仁,不服王命者就犁庭扫穴亡族灭种。”赵泗开口说道。
“之前大秦再岭南可吃过亏,哪有那么容易犁庭扫穴?”李斯皱了皱眉头。
“那是因为本地没有自己人。”赵泗反对李斯的决策。
“尽管本质上士卒是移民迁居,但是心里始终认为自己是服役,他们始终认为自己的家在中原,现在不一样,现在是告诉他们他们的家就在这里,家人就在这里,未来也在这里,子子孙孙都在这里,岭南诸部有六十万蛮夷么?我们有六十万本地的自己人!
李相您听说过村民为了争水而械斗么?
让他们从为了大秦作战变成为了自己作战!”赵泗认真的开口说道。
虽然赵泗的策略有些令人不耻,利用了人性。
但老实说没什么不好。
最起码新黔首的福利待遇落在了自己人身上不是?
总比以前被欺骗被拖延,最后还要接受长居此地的现实要好的多。
至于放他们回去是不可能了……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让他们变成本地人,才能发挥出来他们巨大的力量。
屠唯伐岭南为什么吃亏?一方面是因为异地作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士卒是为秦而战,而非为几而战。
而做到这些的前提就是让他们接受现实……
接受他们回不到中原的现实。
“殿下可真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李斯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总不能一直如此,指望流放得等多久?指望欺骗又能瞒得住多久?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移民,不如让他们家人团聚,按照家里的田地以五倍的额度去补偿……劳役,兵役,迁居移民,必须得分清楚,时代变了,总不能还用以前的驭民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