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承实用主意的态度,在生出飞天的念头之后,李恪首先考虑的是它的实用价值。
以现在的条件,在飞天这条路上,他能安稳实现,且不必劳师动众的设计方案唯有热气球,但是排除征服蓝天这个美名,热气球的实用价值着实有限。
想要实现稳定的操控就需要推进结构,想要搭载推进结构就需要增加载重,想要增加载重就得大比例地扩大球体,可是劳民伤财地扩大了球体,热气球也就随之失去了便携性。为了回本,他需要让热气球体现出更大的价值,也就是进一步增加载重和泛用性……
这样的恶行循环在李恪的笔下往复交替,于是凌乱的草图很快就从热气球变异成另一件旷世的庞然大物,齐柏林飞艇。
这下他又要考虑土法制氢或是土法制氦的问题了……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李恪最终的回答是鸡和蛋全不要了。
他推翻了草图,开始从便携性的角度思考问题。
便携性的小型热气球,可折叠,可收纳,只保留垂直升降和短距离顺风航行的能力,载重上除了操作员,最多预留三天的食水和另一个乘员的重量,至于其价值,则是观测、应急和抢险。
这样的热气球设计简单,造价不高,制作的难度小,还能切实保住他当世第一机关师,墨家天才假钜子的宝贵颜面,普一现世,就让李恪心慕不已。
就是它了!
这就是眼前图板上的机关兽,蜃楼。
图板上,霸下趴伏于地,碑楼的顶层向两侧打开,从中飞出一个小小的热气球。
这个楼载球由三部分组成,底下是备有隔层的竹篓,中间是以无水酒精为燃料的压力喷灯,最上面是一个完全展开达到两层楼高度,宽度与碑楼几乎等同的火浣布球体。
霸下新装配的压缩机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完成球体充气,酒精喷灯可以将火焰喷射到一尺半至两尺的高度,维持球体内的温度,提供稳定的上升力。
竹篓与霸下通过绳索相连,正常时可以保证气球不被气流吹跑,必要的时候,解绑也就是几次切割的事情。
此外,它的设计高度是五十丈,在不要命的情况下,也可以尝试学着嫦娥奔月。虽然肯定会在突破对流层以前就掉下来,但是这样的球造价不高,墨家又推崇节葬之义,掉下来就掉下来,反正善后也花不了多少闲钱。
李恪就着图板,就以如此没心没肺的方式对苍居中欧冶和仙家的掌舵人做着解说,听得徐非臣和徐夫人冷汗直冒。
徐非臣抖着手摸着图板。
这可是白日飞升之器!若是李恪所言属实,仙家一脉一直以来追求的夙愿就二成其一!
至于掉下来,对流层之类刺耳或是生僻的词,徐非臣有选择的忽略了。
逆天而行自有报偿,先辈们可以为了勘悟天道,在山顶山被雷劫活活劈死,现在的方式自然也有殉道求真的觉悟!
这并不是问题!
问题是……
“恪君,蜃楼机关确实精巧,我也不问此物为何可以助人升天。我只问,你将此物与我等交道,是否有需要我二家所作之事?”
李恪敲了敲图板:“此事非三家合力不可违。仙家要负责提纯酒精,也就是在酒浆中提取用作燃料的精华之物,简单的思路是蒸馏,配料则是石灰,至于如何做才能最有效率地提纯出燃料酒精,需要仙家琢磨。”
徐非臣眼前一亮:“淬炼万物本就是仙家所长,此事便抱在我的身上!”
李恪点点头,翻拣出两块图板交给徐非臣:“机关兽狌狌和酒精蒸馏塔的设计在此,接下来就交给非臣兄了。”
徐非臣珍之又重地把图板收在怀里。
“欧冶家……”
徐夫人点着图上那个冒火的小东西:“喷灯是吧?交予我了。”
李恪也不客气,直接就把喷灯的设计图交在徐夫人手上:“分解图,一会儿会有墨者组成的工作组来做。反正霸下还要两个来月才能竣工,这些时间,足够我们将碑楼的出发平台和蜃楼实物制作出来。”
徐夫人傲气一笑:“欧冶家虽无飞升之志,但我也想看看,人究竟是否可以凭虚御风,不踏实地。”
“您会看到的……”
……
一个多月,忙忙碌碌。
李恪在苍居的日程极满,早起,食饔,然后是晨憩,他有一个时辰的空闲饮会儿茶,下会儿棋,看会儿爱看的书,或是听听虞姬弹琴,逗逗吕雉唱诗。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是去慎行处听讲,接着又是两个时辰去内谷布讲,这样便到了下市。
下市并非他食飧的时间,因为天色尚早,他会去看看霸下和蜃楼的进程,或是和仙家、欧冶家探讨一下最近的科研项目,给一个个工作组解答疑难,难得什么都不想做,他便去一趟少年营,让这群小子提前两千年感受一下班主任放课晚自习的恐怖统治。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家的飧时被移至舂日。
大约在二月初开,蛤蜊回门,告诉李恪蒙冲和风舞已经大好,并未留下什么隐患,三人正准备带着蛤蜊的家人齐迁咸阳,各自赴任。
另一边,辛凌终于回归了妫莫离的本命。一月十九,她与扶苏在咸阳宫大婚。那一日百官临朝,万人空巷,据说始皇帝当日大喜,寻着由头连赐了三个君侯。
兢兢业业的李信恢复陇西侯爵,连日得胜的屠睢晋沅陵君,此外还有仙家名士周贞宝,他因献延年汤方有功,晋瀛洲君,挤掉赵高,成了皇帝近前的第一宠臣。
举国同庆!
又半个月,沧海再得喜讯,他婆姨怀上了,造人效率之高,李恪唯有乍舌以对。
一桩桩一件件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的消息纷至沓来,春末,夏始,就在跳票两轮的霸下行将竣工之时,苍居迎来了一个叫李恪完全想不到的意外客人。
齐墨三子之一,伍侯之裔,伍廉。
“老师,我想不明白。”在慎行的房里,李恪老老实实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慎行饮一口茶,捻起白子,落在棋盘:“有甚想不明白的?”
“齐墨究竟为何遣人来苍居呢?独身一人,又大张旗鼓,叫人完全看不透他们的目的,老师知道么?”
“为师与你一样数月未出苍居,他们的思量我又如何能知?”
“那您猜猜,伍廉此行是敌是友?”
慎行神秘一笑:“为师猜……非敌非友。”
“非敌非友?”
李恪的疑惑越发深重,只是慎行却不再解释,只是推掉棋盘,结束对弈。
“谷哨言他已在苍居谷外盘桓许久,正所谓原来是客,恪,你代为师出谷一迎如何?”
李恪起身长揖:“谨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