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刀,下劈!
柴武顶着漫天的箭雨站在山脊,霸道的孟胜之剑经由百炼钢打造的寒月刀施展出来,不仅不显得违和,反倒比传统的大剑挥动起来气势更炽,颇有些无可匹敌的意味。
他挥出长刀,水波纹的利刃斩断铜剑,破开皮袄,切开对手的血肉,飞溅出大蓬的血花。
对手惨叫着跌下崖去,柴武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阴沉着脸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
就在方才,远处山下突然冒出来无边无际的火把,韩奇领着麾下主力纵马登坡,数千骑士一波波向着山脊线射出箭雨,密集的狼牙在空中汇聚成阴云,几乎覆盖了小小山脊的每一寸土地。
秦军对此毫无防备,除了恰好身处在矮帐下的幸运儿,几乎遭受灭顶之灾。
数百人身死,几百人受伤,脊上战力在呼吸之间锐减大半,攀崖的匈奴抓住机会,一鼓作气登崖成功。
柴武只能一面命令备军登脊,一面带领着全军反扑,冒着箭雨疾射,试图把登崖的匈奴挤下山脊。
双方一下子便进入到短兵相接的状态。
近擎剑,远开弓,利刃及体,惨呼连连。匈奴的后军源源不断,秦军的伤亡直线上升,伤者、死者惨呼着扭作一团跌落崖下,受难者的鲜血遍洒在山脊的每一寸土地。
就连脚下都是滑腻的!
柴武喘一口气,挥刀斩断当面之敌的臂膀,随即便激发飞蝗,咻一声响把伤者连同他身后的敌军一道射飞,飞落到已没了立锥之地的崖下坡道。
“备军上来没有!”
“已经通传他们了,他们……”
亲随那边话音未落,第一个身着银甲的平戎将士直扑出山脊,抬起脚把面前的匈奴蹬落山崖。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平戎将士手持利剑出现在阵地,他们头顶钢盔,身穿铁甲,对崖下的箭雨抵抗力更强,行事也更加肆无忌惮!
局势渐渐回到掌控。
轻骑千人在丘阴之地列队,于指挥下张弓疾射,抛物线越过阵地,越过双方,想下雨一样扑打在一崖之隔的匈奴本阵。
惨叫声此起彼伏,就连射向山脊的箭雨都不由停顿。
柴武一看战法有效,当即命轻骑第四队远程压制,自己则带着新来的平戎军发起反攻。
坚决的反攻很快肃清了崖上的匈奴人,由陈平调度过来的又一组轻骑千人也杀上了山脊,秦军的阵势更显厚实。
柴武喘了口气:“抛檑木,丢火把,把匈奴的情况照出来!”
上百只火把高高飞起照亮崖下,每四五人推着一根一丈几分长,以新鲜圆木为主体,却在两头嵌入轮毂的檑木上脊,又推着它们,从防攀板的间隙退落!
柴武连着丢下三十余截檑木。沉重的圆木弹跳着滚动起来,劈头盖脸砸向匈奴,崖下的箭雨越发稀疏,秦人在对射一事上终于占到了主动。
韩奇看崖上彻底没有了他的麾下,气哼哼吐一口气,下令撤兵。
匈奴像来时似的悄然退去,只丢下一地残尸,战事结束地毫无征兆,说退便退。
柴武难以置信地等了半天,果然再见不到更多的匈奴,这才后怕地坐倒在地上。
“通情令台。夜战一个半时辰,匈奴退兵,东塬继续布防探查,防备匈奴去而复返。”
这一场战斗……终于结束了。
伤亡统计至今也没有出来,双方自鸡鸣战起,历一个半时辰,至日出半刻,天色大亮方才止歇。
战场上铺满了狼牙碎羽,残尸断臂,到处都是暗紫色干巴巴的血迹,挡箭板几乎全部推倒,就连防攀板和矮帐都被飞箭压垮近半。
柴武就坐在战场中央的一块方石上睡着了,他麾下的战士也横七竖八躺倒了一地,和死人一样,身上沾满了鲜血和泥泞。
可是柴武睡得,李恪却睡不得。哨楼的瞭望来报,冰塞以南三里发现万骑缓缓而离,共数出小旗十面,也就是说,昨夜除了东塬一战,还有上万人窥伺在冰塞的旁边,随时准备与攻打东塬的敌军相互策应。
示敌以弱,两面夹攻,奇兵突起……
看来去年一年,这些匈奴将领从蒙恬手上学到了许多,现在却一一都报应在了李恪身上。
李恪郁闷地甩了甩脑袋,确认各处敌情皆散,便又将警戒级别调回二级。陈平替了两支尊养半夜的生力军驻防东塬,民夫也随他们上去,清理战场,清点死伤,救助伤员,还要把那些被损毁的构筑物拆了,重新搭建更新更好的摆置,以备再战。
“你说今日,头曼会在何时出现?”李恪突然问扶苏。
扶苏呆了一呆,缓缓摇头。
“算了,去睡吧。”李恪抻了个懒腰下来高台,正要回帅帐休息。
扶苏突然从台上探出脑袋:“恪,你说今日会是日袭,还是夜袭?”
“谁晓得呢?”
……
匈奴围城的第三日在平静中渐向终点。
头曼组织了第二场夜袭,不过方向是西塬。那里的地势比东塬差得多,匈奴只以两三千人佯攻一番便散了回去,显然也从未在西塬战事当中抱有期待。
然后,第四日,四月初七。
今日草原暴雨,大雨如雨点倾盆而下,连天接地地下了整整小半个时辰。
下雨的时间虽说不长,但草原却变得松软泥泞,再不适合大型机关通行来回。
头曼造好了云梯马道,却苦于无法运上战场。
于是,第四日在雨和阳光交错之间,第一次真正没有厮杀之事。
在战场的边缘,李恪又看到牧民半死不活地游荡。相比于头曼刚接走全部牧民时,男女老幼俱在列中,这次游荡出来的牧民以年长无力者为主,还有少量断了手脚,形影相吊的癃人。
李恪猜测,头曼大概是正式放弃了短时间内击败李恪的打算,为了节约军粮,这才开始驱逐牧民中最无用的老人和癃人。
只是……这两个数量放在十几万牧民当中能有多少?
人是李恪放出去的,所以他很轻易就可以算出来,这两类人总数不足一万。
只驱逐他们,除了给头曼的额头烙下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头,事实上对于节约军粮全无益处。
“你还剩多少粮食可以糟践?”李恪笑眯眯自言自语,“若是扔不够用,下一次你又准备驱逐哪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