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卑鄙

大妻小夫之望族主母

“少爷……”

金荣虽然没有去找金熙,不过却一直在门口等着,见了金熙回来了,即便一身酒气,但是却仍是清醒的,顿时松了口气,只是金熙的一个眼神,却让他的心顿时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这一次,伤到少爷的不仅仅是少夫人,还有他。

只是,终究是要说破的不是吗?

金熙仿佛没见到他似得,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金荣满腹苦涩,抬脚默默地跟在身后。

金熙一步一步地走向倾园,不缓不急的,直到了倾园的门口,方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金荣,“她知不知道今晚我去了哪里?”

平静的语气,却带着冷漠的疏离。

金荣心中难受,“少爷放心,少夫人不知道。”

“是吗?”金熙笑了,却是自嘲无比,“我该高兴吗?”

“少爷……”

“她不管我了。”金熙继续道:“你说的对,从很早之前开始,她便不管我了,让我出去游历,对我不再管的那般严,不是因为要对我放手,要让我学会一个人面对困难,而是因为她不想管我了!我还沾沾自喜地认为我终于不再需要她那般挂心,终于能让她放心了!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瞒过她跑去京城救她!”

事实是,不是他多有本事,而是她根本便不想再管他了!

“少爷,小人……”

“够了!”金熙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要说的我已经明白了,明明白白的了!不用再告诉我我有多愚蠢了!”

金荣的心忽然间很不安,他是不是做错了?他预想到少爷会难过会动怒,可是现在……

“少爷,一切都是小人的错,小人……”

“滚!”金熙冷冷地下了逐客令,便转身步入了倾园。

金荣面色顿时苍白。

……

深夜的倾园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晚上一般,安详静谧。

曾经曾经,他一直认为这般的安详静谧便是幸福,他心爱的人便是总是让他难受,可她仍是陪伴在他的身边,仍是对他上心。

可是现在……

这般的静谧安详也可以是无动于衷,可以是毫不在乎,可以是冰冷无情。

齐倾……

你真的冰冷无情吗?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臆想?都只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

金熙的脚步停驻在了寝室前,淡淡的柔光从寝室内映出。

已然过了三更了,她尚未就寝。

是因为他未归吗?

是在等他吗?

胸口似乎有什么喷涌而出,金熙猛然冲向前,急切地推开了房门,便看到那让他撕心裂肺一般疼的女子正坐在了花厅的椅子上,似乎也是困倦了,手撑着额头,低着头。

他紧紧地盯着她,胸膛因为泛滥的情绪而起伏不定。

齐倾抬起了头,容颜在烛火的照耀之下一片沉静柔和,“回来了。”

平静的语气,与平时并无两样。

金熙心口又添了一份痛意,一股气涌上了胸口,随即便是要爆发,要喷涌而出,可是,他忍住了。

便是他再如何想质问她,便是他再如何怒火中烧气愤难平,他也不可以这样做。

因为不敢!

终究还是不敢!

“嗯。”

齐倾看着他,会儿之后蹙眉,“喝酒了?”

“嗯。”金熙双手负在背后,死死地攥着,“出去的时候遇上了族里的几个子弟,他们说要给我践行,我不好推却。”

“那也不该多喝。”齐倾继续道,“你的伤是好了,但是也还是需要注意。”

“嗯。”金熙点头,“以后我会注意的。”

齐倾看着他,似乎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不过最后却什么也没说,便道:“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

“我先去沐浴。”金熙道,随后不待她开口说话,便往寝室旁的净房走去,不去想她这句“去休息”是不是让他回他自己的院子休息。

……

净房内,氤氲一片。

金熙整整呆了半个时辰,这才换上了寝衣出来,齐倾却仍坐在花厅中。

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碗东西。

“醒酒汤,喝了吧。”

金熙喉咙一哽,酸楚溢满了心房,“嗯。”若真的绝情,又岂会这般关切?

单单只是因为责任,因为她答应了父亲吗?

“出什么事了?”齐倾待他喝完了醒酒汤之后便道。

金熙放下了碗抬头看着她,“什么出什么事?”

“金荣找过你吗?”齐倾看着他,幽深的眸子仿佛想看透眼前少年的心一般。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如今便这样子?

金荣,你做了什么?

金熙却是笑了,“我每天都会见到荣叔。”

“金熙……”

“你认为我会发生什么事情?”金熙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缓缓蹲下身子,抬头看着她,“齐倾,我能发生什么事情?”

齐倾皱眉。

“不要皱眉。”金熙抬手想要抹平她的眉头,“总是这般,让我都觉得我真的一无是处,便是连不让你皱眉的能力都没有了。”

齐倾看着他,眼底似乎有了异样的波动。

“齐倾。”金熙继续道,声音极为的柔和,还有深情,“我是十七了,这一走便是一年,然后便十八了。”

“金熙……”

“我们圆房好不好?”金熙不待她说完便又道,“就差一年而已,其实也没有一年,不过是半年而已,中秋已经过了,差不了多久的,我们圆房好不好?不等到十八了,齐倾,我们圆房好不好?”

话说到了最后,已然有了淡淡的哀求。

“金荣跟你说了什么?”

“为什么要提荣叔?”金熙道:“我们之间的事情跟荣叔有关系吗?还是说荣叔跟你说了什么?”

齐倾看着他,似乎无法断定他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荣叔跟你说了什么?”

“为什么突然间提这件事?”齐倾反问。

金熙笑道:“突然吗?我以为这些日子我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齐倾,我想跟你圆房,跟你当真正的夫妻!”

齐倾还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方才开口,语气却有些意味不明,“看来金荣真的说对了。”

“荣叔说什么,跟我们有关系吗?”金熙却道,“我以为我们经历了这般多已经不会再受到别人的影响,齐倾,我不是孩子,不需要听大人的话,更不需要大人过多的管束,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现在,我想与你成为真正的夫妻,齐倾,你愿意吗?”

“我说过十八之前……”

“我现在问,你愿意吗?”金熙打断了她的话,坚持问道:“你愿意和我成为真正的夫妻吗?是,我们之前是说好了的,我也知道你这样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就要走了,一走便是很长一段时间,而这是我走之前唯一的心愿,齐倾,便是让我安心备考,也不能答应我吗?”

“这事对你来说便这般的重要?”齐倾反问,语气似乎染了怒意。

金熙笑了,却是有些难看,“不重要吗?”

“你——”

金熙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气,气他如此强烈的欲念?还是气他居然这般的不知廉耻只想着那事?“齐倾,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很晚了,你该回去了!”齐倾说完,便起身离开。

金熙也起身,将人紧紧地搂入怀中,紧紧的,死死的,仿佛一放手便会失去一般,“齐倾,我爱你,我爱你你知道吗?”他埋在了她的颈项中,嘶吼着这句话,“我爱你——”

为什么就不能爱他?

为什么?

他是配不上她,可是他一直在努力的,他还年轻不是吗?为什么她就是不给他机会?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不是吗?

为什么就是不肯?

“齐倾——”

别逼我!

别逼我好不好?

我不想伤害你!

不想的!

“放手。”齐倾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说出了这两个平静却是绝情的话。

金熙合上了眼瞳。

“我不知道金荣跟你说了什么,但是金熙……”

“荣叔什么也没跟我说。”金熙睁开了眼松开了她,方才的失控已然结束,淡淡地笑着,“对不起,我喝多了才会这样,你别生气。”

齐倾皱眉。

“又皱眉了。”金熙笑道,伸手帮她抚平,“别生气,我真的只是喝多了,也是受了他们的刺激,好吧,我跟你坦白,我跟他们去了青楼了,不过我什么也没做,真的,可看着他们,我便有些心里不平,你说我都成亲了这般多年了,却还没有他们懂的多,不许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意难平。”

“金熙……”

“你说男人是不是都会这样?”金熙不待她说完便又道,“你要是不喜欢,我改,以后也不跟金轩他们胡闹了,也不会再去那些烟花之地的,其实我也想不通这烟花之地有什么好去的?乌烟瘴气的。”

说着,便又伸手搂着她,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宛如一孩子似得,“别生气好不好?都这般晚了,你还赶我走,我还喝了酒了,万一路上不小心摔了,摔坏了脑子可怎么好?”

齐倾脸色晦涩不明。

“我不跟你开心笑便是了。”金熙抬起头看着她,“也不闹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

“那便是说不赶我了?”金熙笑道,随后便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睡觉,睡觉去了,以后真的不跟他们去疯了,累死了。”说着,松开了她,转身往卧室走去。

“金熙。”齐倾开口叫住了他。

金熙转身,便是知道没有多大的可能,还是希望能够听到她改变主意的话,“恩?”

“以后不要再喝这般多的酒。”齐倾却道。

“好。”金熙无力地笑了。

这一夜,金熙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死懒在她的床上缠着她,而是安静地躺他的长榻,安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得。

次日,便开始忙碌出发的事情。

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便是齐倾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金荣可以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说破指责,可是却未必敢将这些告知金熙。

尤其是在他这般重要的阶段。

或许,只是她多心。

便是金荣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担心过了,或许真的能够如他所愿,伤心了一次便好了。

虽然这几次主子一直对他视若无睹,但只要他好,那就算他将他逐出金家,他也心甘情愿。

金荣一直是这般坚持的。

可当金熙终于跟他开口说话了,他却心惊不已,“少……少爷……你说什么?!”

他让他做什么?

他让他做什么?!

他怎么可以……

金荣看着眼前阴沉却也决绝的少年,震惊的心里涌出了不安还有后悔。

他是不是错了?

是不是错了?

少爷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怎么会……

“少爷……”

“你不是要忠心吗?”金熙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有着明显的讥笑,只是不知道这讥笑是对他还是对自己,“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少爷!”金荣面色青白,“你怎么可以……”

“她是我的妻子不是吗?”金熙讥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可以!?”

“可……”

“可什么?”金熙还是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可事后她一定会生气对不对?必定会生气,甚至恨我对不对?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她恨我了,你便不用担心我会被她祸害!”

“少爷,小人没有……”金荣真的慌了,他究竟做了什么将他逼到了这个地步,“少爷,事情还没有这般糟糕的,那日少夫人说不定只是被我的话激的,她对你如何你也很清楚,怎么会没有……”

“有或没有如今已经不重要了!”金熙打断了他的话,“她齐倾是我金熙的发妻,若她不承认,那我便让她不得不承认!”

“少爷,小人知道你难过,可是不可能这样做,以少夫人的性子,这样做只会让事情更糟糕的!少爷,少夫人的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为了我这个主子你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违逆她,怀疑她,伤害她,如今怎么的又为了她反过来违逆我?!”金熙冷笑,“你这算是什么忠心?”

金荣跪下,“少爷!”

“这事我明明可以自己安排的。”金熙却是无动于衷,脸上的冷漠更浓,“可我让你来安排,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便是她真的生气了,也只会认为是你做的!她不会知道这是我的注意!我是她亲手养大的,我有多大的胆子,能够做出怎样的事情她一清二楚,即使我认了,她也只会认为我是在保你!”

金荣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主子,仿佛从不认识他一般。

“很无耻是吗?”金熙笑了,眼中却有着刺目的痛,“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他不能失去她!

绝对不能!

绝对不能——

“少爷……”金荣浑浊的眼中泛起了泪光,这一刻他真的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小人错了……”

他原以为少爷的执念只是年少之时的情感迷惑,可是如今……

少夫人对他已然重要到让他不择手段的地步吗?

“少爷……”

“你若不安排,明晚我一样会动手!离开之前,齐倾她必须成为我的真真正正的妻子,即使让她恨我一辈子!”金熙低声嘶吼,脸庞几乎狰狞。

金荣瘫坐在地。

金熙也没有继续留下,说完了话便转身走了,急促的脚步让他呼吸也随之艰难。

他没有走远,躲进了书房里。

他不能让让人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不能让她知道了起了疑心,更不能面对这般的自己!

他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卑鄙无耻!

对从小看护他的长辈,对一直相信他是良善之人的她,他心爱的女人!

可是齐倾,若是当你心中的良善之人便要失去你,我宁愿不要这份良善!

如果只有卑鄙方才能够永远留住你,那我不惜让你永远唾弃!

齐倾——

别恨我……

别恨我好不好?

我只是爱你,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

金熙蜷缩在了地上,脆弱的仿佛一击便碎。

……

因为陪同金熙去京城一事,金阳惹怒了齐倾,从京城回来至今,一直被晾着。

虽说仍是在商行之中,但是主母对他的漠视,几乎成了全商行的秘密。

便没有被排挤,但是日子也肯定过的很艰难。

齐倾的确是对金阳不满,只是这不满又有些复杂,她一直希望金阳能够听令于金熙,如今他做到了,甚至为了金熙的命令而不惜惹怒自己,可这时她便又觉得金阳不将金熙的安危放在心上。

真正的忠心不是一味的听从主子的命令,而是以主子的一切为一切!

不管做什么事情,主子的安危与利益方才是第一位!

“金阳还年轻,性子有有些左,但并非一无是处。”金安倒是评价中肯,“只要好好引导,将来必定能帮到少爷的。”

齐倾皱了眉,只是眉头方才皱起,脑海中便又不禁响起了金熙的那句话,不许皱眉。

心绪随之乱起。

“少夫人?”金安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主子,唤了一声。

齐倾收起思绪,“平时他与你接触最多,你好好引导他,这孩子能力是有的,若是能扳过了那性子,的确是个可塑之才。”

“小人会注意的。”金安道。

齐倾颔首,“此趟京城一行虽有惊无险,但也失去了萧濯这个人脉,将来金家的路会走的艰难许多,孝叔他们老了,往后商行的事情还是得多靠你。”

金安听了这话愣了愣,“小人多谢少夫人的信任,不过金家将来还需要少夫人来掌航,少爷如今的精力都放在了科考上,便是将来高中了,精力恐怕也在仕途上面,金家离不得少夫人的。”

“你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我要走似的。”齐倾笑了,却是有些勉强,即便没有让人发觉痕迹。

金安看着眼前的女子,会儿之后方才道:“小人知道不该这般想,只是少夫人……小人心里的确有这个担忧。”

“我会离开?”齐倾笑着问道。

金安没有回答,“少夫人,不管少爷如何,金家都离不开少夫人的。”

齐倾笑了笑,低头端起了茶盏,却并未饮用,“你错了金安,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的。”

“少夫人……”

“好了。”齐倾打断了他的话,“与其将心思浪费在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上边,不如好好帮我看着金阳,这孩子我还真的不想动手毁了。”

金安只好应道:“是。”随后便又问起了金熙的事情,“少爷远行的日子可定下了?”

“定下了。”齐倾颔首,“后天便出发。”

“希望少爷能一举高中。”金安笑道,“这般少夫人便不需要这般辛苦了。”

“希望吧。”齐倾笑道。

至于能不能高中,便看天意了。

人为的努力已经做足了,唯有看天意如何。

……

临行前的日子,金熙的作息很正常,精神状态也很正常,而除了那晚上之外,金熙便又故态复萌,晚上死赖在她的床上不走,说是自己一走便是这般长时间,让她可怜可怜他。

齐倾不愿意承认,可是仍是一如既往地拧不过他。

但金荣那事到底是过去了。

她一直这般认为着,直到他出发之前的一夜,她方才知道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已然成长到了她无法接受的地步。

他告诉她,他不是她养大的孩子,他是她的夫君,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