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行之走出牢狱的那一日,日头正好,他伸手挡眼,微微眯了眼睛。
众人自然是过来接他的,慕云微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准备了一个火盆,待会让佟行之跨过火盆去去霉气。
男子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众人也不去搭理他,佟行之回头瞧了瞧,轻声道:“不如跟我们一起走罢。”
男子微微一笑,径自走到佟行之身旁,慕云微和江云湛眉头微蹙,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是这一路上比起以往安静了许多。
妧妧向来是个凑热闹的,虽走到众人左右也无人多去留意,她唇角含笑,目光止不住在男子和佟行之身上打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客栈,佟行之踏过火盆,慕云微还来不及说些吉祥话,又看男子尾随其后也迈过火盆,顿觉心中烦闷,随口说上几句,便算是过了,众人一同用餐,姜婠也醒来了,加上那个不知名的男子一共六位,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却出奇的安静,每个人吃着自己的,一言不发。
用过餐后,佟行之招呼男子一同回了房,妧妧看着慕云微的模样,忙道:“还不跟上看看?”
慕云微瞧她一眼,也径自回房休息了,妧妧唇边笑意更深,看向姜婠道:“姐姐,我们去院中走走吧。”
客栈后头有一处小小的院子,除了几株大树别无他物,一般没什么人,妧妧和姜婠走过去倒也算自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絮着话,突见一身影而来,妧妧唇角微勾,对姜婠道:“姐姐,我去下茅厕。”
姜婠应了,见妧妧匆匆离去,怔怔看着脚下的影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隐有放轻的脚步声,姜婠神色微顿,有男子清醇的声音响起:“姑娘怎么一个人在?”
姜婠抬首,认出是和佟行之一同回房的那无名男子,淡淡的瞧他一眼,不言语。
男子瞧瞧她,忽而一笑:“我好像见过姑娘,还是去年春天,在京城的时候。”
姜婠面容一顿,别过脸去,硬邦邦道:“你认错人了。”
“我对姑娘的相貌记忆犹新,不可能认错。”男子很笃定,打量姜婠一番,轻声道:“只是上次看见姑娘的时候姑娘的眼睛似乎是黑色的。”
姜婠低下头,未搭话。
男子道:“去年春天,对了,好像是三皇子大婚的时候。”姜婠身子一颤,听男子续道:“不知不觉竟然这么久了,三皇子又纳了几房妾侍,王妃下月也要临盆,倒真是喜事。”
手指死死嵌紧肉里,姜婠正欲离去,听男子在身后道:“姑娘怎么就走了?我还想着跟姑娘有缘,一同在去京城呢。”
姜婠脚步未顿,径自挺直了背脊离开。
男子微微一笑,朝一处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走了。
明月当空,妧妧坐在桌边玩弄着酒壶似在等人,突见悉索声自头顶传来,妧妧道:“下来罢。”
头顶上瓦片被掀开,探出一张雌雄难辨的妖孽脸,靳子言冲妧妧笑道:“不上来赏月?”
妧妧白他一眼,道:“冷死了。”
靳子言笑了笑,一跃而下,坐到妧妧身旁,伸手拿过酒壶凑进嘴里品尝一番,道:“这酒不错。”
妧妧笑道:“特意给师兄找的,还能差?”
靳子言斜睨她一眼,唇边含笑:“还是我师妹晓得疼人。”
妧妧只当他在夸自己,好奇道:“今天佟大人和师兄说了什么?”
“想知道?”
一壶酒仰首饮下,有酒液顺着他唇角滑过滚动的喉头没入衣襟,他似笑非笑看了看妧妧,突然凑近了一步,酒香幽幽钻入妧妧鼻子,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怎么不去问问你的佟大人。”
他的气息温热的拂过她的脸颊,妧妧面上倏然一烫,不着痕迹的躲了躲,没好气道:“靳子言,你要不是我师兄,我定跟你没完。”
靳子言闻言作揖:“多谢师妹放过。”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哪怕妧妧明知道他未往心里去,也不好在多说什么,轻轻哼了声。
靳子言道:“佟大人今日找我,旁敲侧击的询问了我好些事,若不是我之前便对他有防范,想必早被他套了话。”言罢意有所指的看向妧妧,颇有些提醒的意味:“妧妧,他可探过你的底细?”
妧妧略有心虚,却不便表露,道:“那日被他找回来的时候,他也问了我许多,看样子倒是知道了什么,我索性就告诉了他女娲石在姐姐身上,其他的一概没说。”
靳子言道:“他本来就是为了女娲石而来,说说也没事。”顿顿,他又道:“那江云湛不怕你的摄魂术?”
妧妧神色一顿,咬牙道:“我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我那日竟没制服他!要不然早可以带着姐姐和师兄会和了!”
靳子言道:“这次打草惊蛇,下次可没那么容易了,也罢,先跟着他们,总有法子脱身。”妧妧连连点头。
思忖片刻,她道:“师兄,江洲之事是何人所为?”
妧妧确实想过要好生惩治佟行之,却不过是败败佟行之名声,传出胭脂粉气的名头来,却不料她还没有行动,竟跑出一个淫贼的事,她虽看热闹不嫌事大,却也心生疑窦,佟行之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她相信那人倒没有收集女子肚兜的嗜好。
这番动作陷害西蜀皇帝宠爱的吏部侍郎,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巧合?
靳子言含笑看她:“看样子妧妧已经猜到了。”
妧妧道:“我思来想去,觉得佟大人这人惯会装模作样,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才是,这般处心积虑,虽不伤及他性命,可若传出去,少不得败了名声,怕也只有他政敌会做了。”
靳子言笑容清浅,未有说话。
妧妧琢磨一会,压低声音道:“师兄,佟大人的政敌是西蜀的三皇子么?”
靳子言顿顿,轻声普及:“佟大人不涉党政,只效忠西蜀皇帝。”
妧妧若有所思:“所以佟大人来陵州是奉了西蜀皇帝的旨意……”
得女娲石者得天下,西蜀皇帝想得到女娲石,他儿子也想得到女娲石,有意思。
妧妧唇角漾开一抹笑,低低道:“哪有那么容易。”
有她在,女娲石谁也别想得到。
靳子言瞧瞧妧妧,轻声嘱道:“这是西蜀的党政之争,你玩归玩,自己可别掺和进去。”
妧妧心中微暖,嫣然笑道:“谢谢师兄关心。”
她的笑容灿如春日,靳子言心念微动,强压下莫名涌上的情愫,他偏过脸去,微微一叹:“女娲石…还是尽早拿到手为好。
妧妧心中也在盘算着这一事,闻言道:“我会尽快的。”
靳子言颌首,低声道:“我在这不能久留。”
“什么时候走?”
“我答应佟大人处理完事情就走,和你说完话就走。”靳子言轻轻呼出口气,伸手捏了捏妧妧的脸,声音微低,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妧妧记着,你要好好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