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北蒙城的官道上,一匹快马在飞驰,马上一年轻绿衫女子,发髻散乱,面容憔悴,目光中布满了血丝。
这女子,正是奋威将军羽飞裳,受武丁之命,潜出盘龙城,偷渡楚营,跋山涉水,飞越武阳关,过申州,疾驰北蒙。
飞裳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一路而来,连续累倒了三匹快马。饿了,便随手塞几口干粮充饥;渴了,便拧开水壶喝一口水,润一润干渴的喉咙;困了累了,只在山林间歇息片刻,再上马继续驰骋。
战马过一条浅溪,踢踏踢踏声,踏碎了山河的宁静,水花四溅,身影迷蒙,惟见一袭绿衫,在风中猎猎。飞裳在心中呼唤:“王后娘娘,瑟舞姐姐,你们出征回来了吗?将士们被困盘龙城,需要你们相救,你们一定要在北蒙等我啊!”
自武丁、妇好及各路人马出征之后,国相傅说便担起监国理政之职,傅说日夜操劳,勤勉王事,朝纲整肃,诸事皆畅。
大司农妇妌,派拔各路运粮使,从陆路、水路,为江淮瑟舞、云逸、江汉大王武丁、关中仓虎、陇右象雀、河套凤帅转运军粮,有力保障了各路大军的顺利进展。
近日,妇妌心头一直有一团阴云笼罩,因为派往武阳关的送粮军,一直未见回报,难道途中出现了什么意外?
妇妌心绪不宁,便至国相府中,便至国相府,向傅相诉说心中的隐忧:“傅相容禀,派往彭城、丰镐、秦亭、沚方的粮草转运使均已回转,独派往武阳关的一路,音信全无,难道……”妇妌不敢再往下想了。
傅相分析道:“必是大王追逐楚军而深入大楚腹地,粮草转运使定是得探马之报,将粮草送达前线;若再无音讯传来,或许已被楚军于途中所劫,若真是如此,大王处境堪忧啊!”
正谈论间,一只信鸽,扑棱棱落在窗口,傅说忙近前,从信鸽脚上,解下一条布帛,展读之下,方知是敦牂、协洽、阉茂、大渊献自鄀都传来的消息:楚将苏浅奉斛律问雁将令,回鄀都调兵,敦牂等探得,苏浅正是增兵盘龙城方向。
傅说大吃一惊!“盘龙城?此城北临平野,三面水波环绕,难道大王正与楚师决战盘龙城?是大王困楚军于盘龙城,还是楚军困大王于盘龙城?送往前线的粮草,若真是被楚军所劫,大王岂非将处于无粮之境地?”
妇妌闻言,心中更是忐忑难安,“傅相,楚军既已增兵,我们将如何应对?”
傅说沉吟片刻:“各路大军远征未归,如此形势,不能坐等,明日便遣袁纥舒,率五千羽林卫驰援,还请大司农调拔粮草,全力支援!”
妇妌斩钉截铁:“请国相放心,国库尚有些许存粮,我这就前去安排!”
癸丑日,傅说召袁纥舒入相府,正商讨出兵事宜,忽相府侍卫入报:列威将军禽瑟舞与武威将军墨胎云逸大败淮夷,平定扬州,载扬州鼎,并降将吕胜、吕仲、华延、摇靡、援越,还朝献捷!
傅说、袁纥舒率羽林卫出北蒙城南门,迎接凯旋之师,将扬州鼎奉于太庙,吕胜等五人,暂收留相府之中。
少顷,侍卫入府奏报:王后妇好,击退鬼方斛律奚烈,率凤师奏凯还朝!
傅说率袁纥舒、瑟舞、云逸,出北蒙城北门,迎接凯旋之师。众人遥望北方,尘土飞扬,战马嘶鸣,继而便清晰地望见龙凤令旗与黄金大钺,王后妇好立于战车之上,一身戎装,虽满身风尘,仍难掩飒爽英姿!
见傅相与众将来迎,妇好身形一展,纵落战车之下,急匆匆来至众人面前,未及寒暄,便脱口问道:“傅相,各路兵马进展如何?大王如何?”
傅说回道:“瑟舞、云逸已定扬州,刚刚奏凯还朝,仓虎军已沿太白岭南下褒城,象雀军已破河西蒲城璧,惟大王南征大楚,却与楚军在盘龙城,陷入胶着状态,运粮使已失去联络,恐为楚军中途所劫。我等正欲今日派兵驰援,恰逢王后与烈威、武威将军奏凯还朝。而今形势便是如此,大军行止,尚请王后定夺。”
恰在此时,一骑飞尘,出北门而来,甫至近前,马上绿衫女子,一头载于马下!众人上前扶起,正是羽飞裳回城求救,闻听众人在北门外,便飞驰而来!飞裳咽下一口水,从昏厥中醒来,“大王……大王被困盘龙城,眼见……眼见粮尽,危殆……危殆万分,速救!”说完,飞裳又一次昏厥过去!
妇好闻言,心中猛然咯噔一下,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震颤。夫妻情深,便心有灵犀,她仿佛听见武丁在遥远的盘龙城向这里呼唤,呼唤自己快马加鞭至盘龙城与他相见,她仿佛看见武丁正率众与楚军顽强地厮杀,刀光剑影之中,武丁浑身浴血,仍挥舞着照胆剑,奋勇向前……
妇好眼中噙泪,强自镇定下来。
“傅相,朝中诸事纷繁,还须傅相主持大局,袁纥舒将军率羽林卫,小心护卫王城,不可稍离。大王有难,我当速往!”
傅说:“王后远征方归,一路鞍马,未曾稍息,又将万水千山,臣等何安?”
妇好:“救人如救火,瞬息之间,生死攸关,只怕大王已然粮尽,困守孤城,翘首等援,我已心急如焚,又怎可稍息!”
瑟舞、云逸齐上前请命:“愿与王后共赴盘龙城救驾!”
“我……我也去!”飞裳挣扎着站起身来。
“飞裳连日奔波,身体极度虚弱,先回北蒙调养!”妇好十分心疼。
“不!王后,我能挺得住,我一定要去,前线将士,他们受的苦比我更多,他们面临的危险比我更大,我一定要去,我要和他们一起战斗!”飞裳已是泪眼朦胧。
妇好见飞裳心志赤诚,遂不再阻拦。略加筹划,便着手进行军事部署:“云逸听令!”
“未将在!”云逸上前领命。
“命你率燕云十八飞骑先行,遇魔杀魔,遇鬼杀鬼,直趋盘龙城下!”
“未将领命!”云逸施礼接令。
云逸从怀中掏出号角,朝向天空吹响,“呜——呜——”
顷刻,十八骑便已聚拢在云逸身边。十八勇士身着寒衣,腰佩弯刀,脸带面罩,头蒙黑巾,外身披黑色长披风,脚踏马靴,靴藏短刃,背负大弓,每人负箭十八支。
云逸:“遇魔杀魔,遇鬼杀鬼!”
“遇魔杀魔,遇鬼杀鬼!”十八骑齐声回应,杀气弥漫苍穹!
“出发!”云逸下令。
但见烟尘起,马鸣风萧萧,云逸与十八飞骑,眨眼便消失在遥远的天地尽头!
妇好:“瑟舞、飞裳听令!”
“末将在!”瑟舞与飞裳齐声应道。
妇好:“着你二人,持本帅令,往商军大本营,提调兵马五千,开赴前线,过武阳关之后,却直奔鄀都,楚军支援盘龙城,鄀都必定空虚,你们要紧紧围住鄀都,勿使重怀走脱!”
“未将领命!”瑟舞与飞裳领命而去。
妇好与傅相、袁纥舒作别,跨上战马,疾驰而去,身后二千本部兵马,紧随其后。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踢踏踢踏,马蹄骤响,红马银盔,承影生辉,跋山涉水,心头滴泪。
大地震颤,山河发抖,一往无前,柔情依旧。无论风狂雨骤,无论烈焰娇旭,无论雾浓露重,无论星斗满天,赶路!赶路!
浮光掠影,心潮翻涌。云丘山下,陌上花开,野草连绵,雨水留下淡痕,露珠晶莹剔透,玉儿白衣如雪,忘情吹埙,子昭手擎照胆剑,击节而歌,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听见彼此内心的震撼。
太行绝壁,子昭为玉儿挡箭,撞裂车板,跌落玉儿怀中,玉儿情不能自己,紧紧抱住子昭,而子昭亦已忘却强敌在侧,四目浓情相望,浑然抛弃天地间一切纷扰,只剩下两颗火热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癸酉大婚,子昭与玉儿身着端庄神圣的玄色礼服,共牢而食,合巹而酿,洞房中,深情执手,积淀下夫妇之义、结发之恩。
每日清晨,子照为妇好梳妆,妇好为子昭举案;每日傍晚,子昭为妇好捶肩,妇好为子昭斟酒,夫妇恩爱情意缠绵,只羡鸳鸯不羡神仙。
北蒙西郊,子昭与玉儿纵马旷野,蓝天如洗,远山如黛,绿草如茵,近水含烟,二人并肩驱策,自由驰骋,任意挥洒,痛快淋漓。
妇好远征土方,大胜来归,武丁郊迎于野,武丁与妇好,弃车乘马,并辔驰行,晴空如洗,白云如絮,清流如带,绿草盈盈,但见两匹红色骏马之上,锦袍凤氅,黄白相衬,鲜艳夺目,武丁纵情高歌,妇好吹埙相和。
戎马倥偬,白驹过隙,南征北战,聚少离多。那份执手相望蓝天白云的浪漫虽渐行渐远,但彼此真情,却似历经大浪淘沙,在风雨的洗礼中,历久弥坚。
大王,您一定要等我,纵使间关万里,纵使刀山火海,都不能阻挡我的脚步,我要和你共同浴血,我要和你生死相依……
乙卯日,墨胎云逸率燕云十八飞骑至翼际山。
两峰之间,必经之路,有一支大约五千人的军队驻扎。旗帜飘扬,上绣“楚”、“右军”、“苏”等字样。
正是楚国大将军斛律问雁帐下右军统领苏浅,奉大将军将令,于鄢城、鄀都、郢城,共提调五千兵马,驻扎于翼际山之北,通向盘龙城的必经之路。
日前大商粮草转运使,率五百官兵,押送军粮至此,正是被苏浅率军所劫,粮草落入楚军之手,五百军卒力战不降,悉数阵亡!
依苏浅之计,楚军果将商军困于盘龙城,而今,他又率军独当一面,新近又截获大商送往盘龙城的粮草,苏浅大好仕途尽在眼前,此时可谓春风得意,正在帐中饮酒。
忽前哨进帐禀报:“有近二十骑装束怪异、寒衣骑兵,已驰至营地外五百米之处!”
苏浅下令:“这必是大商援兵到了,大家随我出帐迎敌!”
苏浅心道:“哈哈,果不出大将军所料,大商援军果真前来一批批送死,看我苏浅如何大破援军,再立新功!”
苏浅正自打着如意算盘,他万万没有想到,前来叫阵的,竟是令人闻到风丧胆的燕云十八飞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