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走了多久,他已经无法记忆了,身体困顿到了极限后,傅铭远躺在了街边的长椅上,举起右手试图遮挡住清晨那抹明亮的阳光。初冬的太阳并没有什么温度,但它还是让傅铭远觉得很刺眼,自认为习惯在阴暗下生活的傅铭远觉得,所有光亮的一切都应该离他远去,所以他试图遮挡住这么刺眼的光亮。
感觉举手遮挡也是徒劳无功后,傅铭远放下手闭上了眼,放松后脖颈的肌肉,将头依靠在长椅上,对自己说:“可能阳光并不刺眼,而是我太黑暗了。”闭上眼吧,只要闭上了眼,世界就是黑暗的。
他垂下双肩,逐步慢慢的将全身的肌肉全部放松,空荡荡的胃那有节奏的抽痛越来越明显。
这时候他才彻底明白,什么自由、事业、个人爱好、尊严、面子,和温饱比起来都是浮云,当你饥饿交加,困顿难安的时候,可能1块钱一瓶的矿泉水都是奢侈品。所以但凡有一点力气,也不会任由自己这么在太阳下晒着的家伙,现在也只能无力的松软在街边的长椅上,任由太阳将他晒成一条咸鱼干。
难以忍受的干渴,傅铭远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干涸的喉咙,除了干涩的刺痛感,什么都没有。前方50米处有一个公共厕所,里面有水龙头,他正在纠结,要不要起来,冲到厕所里打开龙头痛饮300斤,如同一个月前在白云机场用人头马洗脸一样。其实,生活没那么多底线的,更多的是本能,鼎鼎大名的帝都魔头傅十一,当年在特训营里集训时,也曾在泥水里摸爬滚打过。
但是他没有动,因为他有点开始享受现在的这种生存都难以为继的感觉,生命从来没有这么真实过,曾经以180码的速度过高速匝道时翻滚出匝道,曾经在十几辆警车追击下跳江逃生,曾经在海面下躲避枪林弹雨,生死间,生命都不如现在真实,他从来没有想现在这么想吃东西,想活下去。
该死的海面,该死的海盗,该死的海岛,该死的大海,该死的……
傅铭远又一次吞咽了一下干涸的喉咙,内心几乎已经说服自己站起来,不是去公共厕所喝水,而是随便找一台电话,打电话向傅老大,承认自己输了。但是十万罪恶的海水,让他现在更宁愿渴死在原地。或者,在他内心深处,甚至渴望就这样躺到生命终止。
如果不是全身饿到乏力,估计我早这么干了。可怜的娃,还在尝试自我欺骗,窃喜的认为是太过饥饿才无力动弹的。
“给你!”很美妙的女孩声音,如同春雨的滴答声,响在了傅铭远的耳旁,滋润到干渴的心田深处。他睁开了眼,看到一个西瓜皮发型的小女孩,眼睛笑得弯弯的,如同月亮为了和太阳争光,所以清晨仍旧赖在天空,挂在了傅铭远眼前,不刺眼却特别干净温暖。原来,夜晚也是可以有光的,而且还是那般的清澈明亮。
女孩举着手上的包子在傅铭远眼前晃了晃,包子很香,但并没有吸引傅铭远的注意,他的眼神已经完全被月光锁定。为了那抹干净明亮的月光,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女孩将包子塞在了傅铭远手里,然后扶着他坐直了身体,看到他干涩开裂的嘴唇,又塞了一袋软乎乎的,温暖得有点烫手的袋子。软乎乎的手感让傅铭远有点莫名,猜不到是什么的他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是一袋用塑料袋装着,有封口的豆浆,从包装来看这是一袋极其廉价的豆浆,但无论是价格还是包装,都因为从女孩手中递过来而变得美味了起来。
女孩拧起一个角,将一根吸管扎了进去,“你先喝这个,润润喉!”然后攥着傅铭远的手将吸管送到了他嘴边。
早已失去思考能力的傅铭远顺从的依着女孩提起豆浆,然后叼住吸管轻轻吸了一口,他发誓,这是他有生以来喝过最好喝的豆浆,暖暖的豆浆顺着胃向四肢扩散,瞬间温暖了全身,傅铭远紧紧的而又轻轻的抱着豆浆,连女孩的手一起抱在掌心里,仿佛那是他的全部。他明明抱得很紧,但是真的很轻,因为重了,豆浆就会被挤出来,因为重了,小女孩的手会痛。
“不急,你慢慢喝。”女孩一点也没有慌乱,温暖的微笑着,声音依然温柔如水,但是却喊醒了傅铭远。他缓缓松开手,女孩手背上,傅铭远的黑爪子印清晰可见。
他有点不好意思了,将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但裤子好像比手更脏。
正在他焦虑难安的时候,远处传来上课铃声,女孩焦急的说:“我要走了,如果你没吃的,明天还在这等我,我给你带。”话音还没落,她已经头也不回的往不远处的学校奔跑过去。
初冬早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女孩身上,女孩奔跑中飞扬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一层金色的光辉。这一幕,印在傅铭远心上,一印就是一辈子,成了他放不下的影子。
有了这个包子和这袋豆浆,重新又活过来的傅铭远觉得,好像并不需要那么急着给傅老大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