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针想了想便缓缓道:“灭辽之策可以八个字来概述,备战、破联、择机、出奇。”
赵祯呵呵一笑,“那就详细说一说,这个八个字具体怎么理解?”
“启禀皇祖父,备战是指需要时间,包括繁衍战马、制备军资、训练军队,改革军制,筹措财力,培养后备兵员,这就和汉朝攻打匈奴一样,经历文景之治后,积累了大量的财力,才终于破匈奴于塞北,两国相争,最后比的是国力,我大宋需要这样的一个过程,孙儿认为需要二十年到三十年时间来进行备战。”
这个说法,赵祯也听范宁讲过,皇孙果然接受了范宁的思想,难得这么小小的年纪,并不急于贪功速战,而是目光长远,考虑到了数十年的计划,这一点尤其难能可贵。
“那破联呢?”
“破联就是破解辽夏联盟,孙儿说的破联不是指实施离间计之类的阴谋,那个其实意义不大,孙儿认为关键是使辽夏无法同时出兵,可以选择选择人少国力薄弱的西夏实施,也用二三十年时间来逐渐削弱它的国力,使它最后只能自保,而无力出兵,这样就破解了辽夏联盟,使宋军避免了两线作战的困境。”
赵祯点点头,这个破联的想法很有见地,用阳谋来取胜,就算对方知道也无力改变。
“那择机呢?”赵祯又问道。
“择机就是我们准备充足后,耐心等待出兵的机会,这个机会就是对方出现内乱,西夏内乱,我们则攻打西夏,辽国内乱我们则攻打辽国,这个机会其实可以制造,但前提是要十分了解辽夏两国的内政,所以建立一个长期情报网就必不可少了。”
赵祯已经忘记了时间,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和皇孙的探讨之中,他沉思良久又问道:“再说说出奇!”
“出奇就是出奇兵,孙儿认同范宁的方案,最好以鲲州和鲸州为跳板,利用大宋水军的优势,出奇兵直杀辽国的上京和东京,逼迫辽国从幽州回军援助,为宋军主力夺取幽州创造条件。”
..........
就在赵祯和皇孙赵仲针深入探讨灭辽大计之时,相国韩琦带着左谏议大夫李唯臻来到大相国寺附近的清风酒楼,现在正是中午时分,皇城中的大部分官员都纷纷外出吃饭喝酒,大相国寺的清风酒楼距离皇城稍远,这里基本上遇不到吃饭的官员。
掌柜亲自出迎,将韩琦和李唯臻带到二楼的一间雅室前,“两位大官人请,赵衙内已经在房内等候!”
李唯臻有些不解,低声问道:“韩相,赵衙内是何人?”
韩琦微微一笑,“你进去就知道了!”
韩琦推门进了屋,这是一间套房,外房门口站着两名体格强壮的大汉,像两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里面一间屋则光线明亮,一名虬须男子正坐在桌上,李唯臻只觉男子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韩琦走进屋行一礼道:“殿下,他来了!”
‘殿下?’
李唯臻一怔,他忽然醒悟过来,眼前之人不就是巨鹿王赵宗实吗?难怪这么眼熟,只是他的虬须遮掩住了真实面目。
他也连忙上前行礼,“微臣李唯臻,参见巨鹿王殿下!”
赵宗实极为谨慎,偶然才会出一趟府门,就算出府也是化了妆,防止被人认出,这家清风酒楼在商业繁华之地,商人较多,比较容易掩饰身份。
他笑着摆摆手,“韩相公辛苦,赵知院也请坐!”
两人在桌前坐下,桌上已经上了酒菜,赵宗实亲自给两人斟了酒,对李唯臻笑道:“听说李知院带来了好消息?”
李唯臻连忙取出一封信,呈给赵宗实,“这是昨天范宁派人送来的急信,信中说抓住了安抚使赵谦的把柄,希望微臣立案并派人去调查,请殿下过目。”
李唯臻昨天接到范宁的快信,感觉情况重大,他便找到了韩琦,请示是否立案,韩琦也迟疑不定,索性将赵宗实约出来,当面向他请示。
赵宗实看了看信,疑惑道:“这似乎不是范宁的笔迹?”
“启禀殿下,是谷熟县令谢文升写得控诉信,最下面有范宁的批示。”
赵宗实翻了翻最后面,果然看见了范宁的批语,‘情况属实,建议立案并派人秘密调查证实。’
赵宗实又仔细看了一遍这封信,这封信揭示了赵家在应天府三大罪证:一是僭越,赵氏祠堂高度超过了归德殿;其次是假传太祖之诏,数十年一文税赋未缴纳;第三是训练数千私军,盔甲长枪堪比厢军。
这三条罪状都很重,足以将赵谦罢职免官,但这样做的后果也比较严重,会影响到其他功勋世家对自己的支持,毕竟赵彦徽也是开国功臣,父皇或许会念旧情,不会轻易动他的家族。
“赵家除了赵谦外,还有谁在朝中为官?”赵宗实沉吟一下问道。
李唯臻道:“启禀殿下,赵谦有个从弟在真定府任边将,好像是都指挥使,另外赵家还有几个子弟在宫中为侍卫,除此以外就没有了。”
赵宗实想了想,又问道韩琦,“韩相公怎么看?”
韩琦缓缓道:“殿下长子在宫中已得官家青睐,证明范宁的方案非常成功,同时张尧佐也会心急如焚,必然会加快部署,微臣担心赵谦会不断加强对京东路厢军的控制,安插心腹,即使他被贬黜,他在军中的影响还在,所以扳倒赵谦宜早不宜迟。”
“韩相公支持范宁的建议?”
韩琦点点头,“我是支持他的方案,但我建议最好能和曹家再谈一谈,得到曹家的支持,请曹家去安抚其他功勋世家,消除后患,即使赵家因此被问罪,也能把不利影响降到最低了。”
或许是想到张尧佐的疯狂反扑,赵宗实想了想,最终同意了韩琦的方案,“好吧!我去拜访一下曹老爷子,寻求他的支持。范宁的方案可以实施!”
他又对李唯臻道:“今天下午就立案,立刻派重要谏臣赶赴应天府,在不惊动赵家的情况下秘密调查。”
“微臣遵令!”
..........
三天后,一行四名从京城来的官员抵达了宋城县的官驿,官驿顾名思义就是官方办的客栈,条件要比普通民间客栈好得多,和顶级客栈差不多,有独院、套房,有上等酒菜,全天热水供应,但想住官驿却不容易,必须是九品以上官员,同时有官驿劵才能入住,这也算是官员们出差在外的一项福利。
官驿管事热情地将四名官员请入大堂,四名官员取出官驿劵,同时出示代表身份的鱼符并登记了客簿,左谏院谏司刘楚率三名谏官赴应天府各县公干。
见是谏官到来,掌柜更是热情,安排他们住进了一座独院,并令伙计好生伺候,四人住了下来,为首左谏司刘楚却雇一辆牛车前往应天府衙。
府衙内,范宁正和通判王安石商议夏收和抢种水稻事宜,夏收是大部分官府都要面对的一件大事。
地方官第一要务就是劝农,春耕、秋收或者中原和南方地区的夏收夏种都是官员们每年绕不过去的坎,王安石就算再想推行变法,也必须等夏收夏种结束后才能实施。
范宁喝了口茶笑道:“这次去地方巡视,在谷熟县和县令谢文升交谈,倒受到一个很好的启发,我们可以建立乡村牙人制度,像提供耕牛信息,提供耕种收获劳力,出租农田,修缮房屋,帮助开荒,兴修水利等等,然后官府给予一定的扶植,比如免去牙税等等,我相信这种交换信息的方式推广开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甚至会在整个大宋进行推广。”
知府和通判的关系又有点像书记和市长的关系,知府负责用人,以及掌舵,提出各种方案,而通判则负责实施。
建立乡村牙人制度是范宁上任以来的第一个政绩工程,他当然很重视,他把这个任务压给了王安石,只许成功,不准失败。
王安石点点头,“乡村做牙人,事多而且比较琐碎,需要东奔西跑,如果能用免牙税的方式,倒是能吸引不少人参加,我建议不妨先在宋城县试点,若成功后,则推广到整个应天府,府君觉得如何?”
范宁欣然道:“可以试行,我建议介甫兄先去牙行和乡村调研,把情况摸透在草拟方案。”
“府君说得有道理,我这两天就安排一下。”
两人正商议着,有小吏在门外禀报,“启禀府君,有京城来的谏官要见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