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挥手间,白云已走远。
一行四骑奔行在茫茫草原之上,大雕空中翱翔相随,萧敏内心思绪万千。
就这么走了吗?这……算是私奔吗?
青山立两旁,白云暂相伴,拨动我的心弦,一遍又一遍。
她看着前方赵柽矫健的身姿,轻轻咬了咬唇,遇上你是注定的缘,芙蓉出水也难遮面,愿日月星辰为我辩。
草色青青柳色浓,玉壶倾酒满翠峰,笙歌嘹亮随风去,知尽关山第几重……
不觉过了许久,后面隐隐传来呼喝之声,虽然这声音听着还远,但赵柽双眉微皱,知是追兵到了。
他骑着赤骥,赤骥虽快,但其它三匹却是普通的马,他只能压着驾驭,不能将三人丢下。
那三匹马是驽马,并非战马,是在大宋境内弃下马车后购买的,能骑,但是速度堪忧。
原本赵柽想的是萧敏乘雕悄悄出城,不会有人发觉,四人哪怕只跑上半天,这时上京有人追出,也是追不上的。
而且就算要换马,在辽国也是买不到战马的,战马是军控物资,普通人不可能获得,买也是依旧买驽马。
若是要萧敏帮忙购买,又唯恐打草惊蛇,毕竟辽西郡王府内处处都是耶律大石的眼线,以耶律大石的机敏,一但得到消息,立刻便会反应过来,他不能冒这个险。
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出城之后赵柽忽然反应过来一事,倘若耶律大石今日去找萧敏,岂不就是那万中一失?
不过此刻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看对方追来多少人,到时随机应变。
他在马上道:“别管后面,等他们追上来再说!”
萧敏道:“二郎,前方向西不远处有一片山坳。”
赵柽闻言顿时大喜,就怕一直都是空旷草原,没有遮掩,那就可能陷入到一场危机之中,但若是有山有树有谷,他便什么都不怕。
朗笑一声,赵柽道:“走走走,前去瞧瞧!”
三人点头,改换方向直奔向西南而去……
耶律大石此刻心急如焚,他为了赶时间能追到赵柽,从郡王府出去后,根本来不及去军营调兵,因为在上京调兵,须得天祚帝的命令。
他如果进宫请命,还要编造解释一些事情,如此一来一回,赵柽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他这时带的乃是亲兵,还有过至府上捧场庆贺的草莽绿林。
他如今也顾不得什么面皮了,若是明日成亲时接不到新娘,丢人比眼下还大!
将事情改动了些述说一遍,这些草莽虽然傻眼,不过却也知道这是一个立功的机会,于是个个摩拳擦掌,请命前来追人。
于是耶律大石就带着五百多亲兵,一二百江湖好汉,足足七八百人急匆匆追来。
亲兵自然都是战马,好汉们的马匹有些比战马还好,这一路狂奔疾跑,终于远远的看见几个身影。
耶律大石面色阴霾无比,奇耻大辱,这是奇耻大辱啊!
他大石林牙,大辽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居然在成亲的前一天,被人拐跑了新娘!
这传出去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以他的身份地位,若是不能追回郡主,那这件事怕是都要被写上史书,流传千载,贻笑万年。
他越想心头火气越大,只觉得胸臆间无比憋闷,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仰天怒吼:“赵柽小儿,留下命来!”
虽然两者相距尚远,但他这声愤怒而发,草原之上又空旷,便传到了前方。
赵柽模糊听到,不由就是一笑,道:“大石林牙亲自追来了。”
萧敏在旁低头不语,赵柽又道:“这人也是古怪,既然爱江山不爱美人,为何还要这般动怒?恐怕是爱自家脸皮又胜过爱江山吧。”
欧阳北在旁道:“公子回去东京后,可请郡主写一封信给辽帝,解除了婚约,这般也好名正言顺。”
赵柽道:“此言不错,婚约自然是要解除的,想来十三娘既已离开了辽国,天祚帝于情于理,都会同意此事。”
岳飞道:“自是如此。”
几人这时回头观察,后方追兵越来越近,赵柽眯眼仔细瞅了一番,见似乎不满千人,便笑了笑:“耶律大石小觑我等了。”
萧敏看他毫不慌张模样,担心道:“二郎莫要大意,重德身边许多能人异士,切莫轻敌。”
赵柽笑道:“不轻敌,不轻敌。”
萧敏知他自身有武艺,但总是担忧,又道:“白头山的宗主在上京。”
“噢?”赵柽道:“白头山早已经落金国之手,这宗主未投降女直吗?”
萧敏摇头:“金兵打下白头山后,宗主带了十几名弟子败回了上京。”
赵柽略一思索,又道:“十三娘,你那个两个贴身侍卫呢?”
之前萧敏身边总有两名老者跟随,这次来上京却是没有看见。
“玄侍和冥侍为我父亲守墓去了,他们两个岁数大了,年轻时随父亲东奔西走,身上都有暗伤,我不忍他们再随我奔波。”萧敏有些感伤地道。
赵柽点头:“辽西郡王的十八飞骑当年有大名,大理国王的书信中也有提到,没想如今就剩下两人了。”
萧敏道:“他们还不知……不知我离开。”
赵柽道:“无妨,耶律大石乃是你父唯一弟子,得你父全部真传,哪怕只计面子好看,也不会为难他们的。”
“哦……”萧敏心中这才松下口气:“可惜父亲去世的早,我没有受他指点武艺,只是看着他留下的那些图谱,粗略地学了些皮毛。”
赵柽好奇道:“辽西郡王为一代武学宗师,擅长哪种武艺?十三娘可曾学过。”
萧敏道:“父亲所学极杂,不过最擅掌法,但那掌法力道刚猛,非女子能练。” 赵柽摸了摸下巴:“掌法……什么掌法?难道比手持兵刃还要厉害吗?”
萧敏道:“名唤亢龙掌,极是刚烈威猛,非气血旺盛不能习练,否则伤筋害骨,后患无穷。”
“亢龙掌啊……”赵柽眯了眯眼,他倒是没听过这门武艺,心中有些好奇,道:“耶律大石如今什么境界?”
萧敏道:“我……我向来不关心这些,不知道他武艺练到了什么地步。”
赵柽点了点头,这时前方草原开始起伏不平起来,已经看到一片片山坳丘陵,上下树木丛生,杂草蔓延不知尽头,难以寻觅道路……
耶律大石在后方追赶,瞧着越来越近之时,赵柽几骑却钻入了杂草之中,不知影踪,顿时心中气恼。
眼下他追的这个方向并非正南,按常理来说赵柽走不到这边,赵柽想回宋国,只好一路朝南跑,或者往东也行,因为东面有几座大山人尽皆知,而且草原在那边也到了尽头,换谁都不可能朝着西方深处去。
但赵柽真向东行,却是到不了大山,就会被自家的人马追上。
赵柽现在这么走,肯定是萧敏指点的,毕竟萧敏熟悉上京四周地形,前方的丘陵山坳有个名称,唤做碧野丘,绵绵延延长达几十里,虽然也能够骑马,但因为起伏不平,草木丛生,所以视野极差,到里面很难望见前方的人,极适合借势逃跑,或者隐藏埋伏。
但耶律大石并不怕这些,他有七八百人,五百多亲兵虽然不像宋国那般拥有手弩,可也都背了弓箭。
剩下的江湖草莽有武艺在身,一个至少能抵三名亲兵,有的武艺高强,甚至可以一抵十,甚至一抵几十。
对方只有四个人,去掉萧敏就只剩三个,怎么对付自己这七八百?
所以他根本不怕隐藏埋伏,而是怕对方趁着碧野丘的复杂地形,乘势逃脱。
至于他气恼,则是因为萧敏指点赵柽走此地,萧敏可是他的未婚妻,马上就要成亲,与赵柽私奔不说,竟还指点对方逃跑路线。
耶律大石想到这里,目呲欲裂,仰天悲愤长啸:“郡主,何故负我!”
没有人回应他,草木萧萧,清风徐徐,前方没有人踪。
“林牙,是否杀进?”耶律大石旁边的马上坐着名老者,须发雪白,额头上缠绕一根银色箍带。
耶律大石看了老者一眼,抱拳道:“有劳白宗主了!”
老者回礼:“林牙太客气了,这等地方还是有武艺的人好搜索,林牙率亲兵殿后便是。”
说罢这老者一挥手:“各位好汉,且随老夫来,杀进丘中擒拿贼子,献与林牙。”
那些草莽闻言听命,他们并非都是这老者的手下,但老者身份在江湖上超然,乃白头山宗主,不但有官身,武艺也极高,是大辽为数不多的几名宗师之一。
老者带领一二百名好汉冲在前面,耶律大石率着五百亲兵紧随其后,片刻间就进入到碧野丘中。
这碧野丘是由大大小小不一的丘陵组成,也可以跑马,但速度不能太快,到处都是人高杂草和一些灌木。
老者名叫白丹阳,是白头山第八任宗主,拿手的武艺乃是残金断玉刀,还有大雪山疯魔拳。
这两门武艺都是白头山的看家本领,尤其残金断玉刀,非宗主不能习练。
这门刀法极其霸道,并非普通单刀雁翎刀能够使用,需要用类似斩马刀那种厚背刀才能使出。
而这刀也是难练,虽然招数不多,只有六招,但每招都至少要练三年才可能练成,尤其第一招的横劈马挂,初练时光是劈刀动作就须每日从早至傍晚,最少练上半载。
所以这刀刚硬威猛,马上马下皆能用,一但斩到人身,可不是砍死了事,光是重力寸劲,就能将人浑身骨骼震断。
冲进翠野丘之后,入眼皆是枯败之色,此刻秋深,草木已经泛黄,但却不倒。
白丹阳持一把重刀在前,虽然看不清太远处景象,不过刚才赵柽等人纵马奔过总有些痕迹,他瞅了片刻叫道:“往这边!”
说完,一马当先,挥刀向前斩打长草,只看刀尚未触及草上,那草就被劲风震开,然后直接碎裂。
他的马快,坐下并非普通战马,这时一声嘶鸣就冲了过去,后面人紧紧跟随。
虽然看不见赵柽等人,但是有草上碾压痕迹,自然就有了方向,白丹阳仗着宗师武艺直往前追,在过了一处小山丘后,杂木增多,速度这才稍稍慢了下来。
可就在他经过一颗大树之时,那树上忽然有一个星点亮起,这星点仿佛来自天外,却瞬间变大,从树上炸裂而开,蹑影追风,直奔白丹阳而去。
“好……”一个“胆”字还没有说出口,那剑竟到了近前,白丹阳吓得浑身汗毛瞬间竖起。
他身为宗师,一生经过大战小战无数,对仗过的剑术高手也有不少,快剑亦是曾见过,可却从没有见过这般快的!
从未曾见过!
这已经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快剑了,简直就是潮鸣电挚一般,超出了他对剑道的认知。
而且这般快的一剑竟然用作偷袭,无耻得令人发指!
能使出这种快剑,武艺不用说肯定也到了宗师境界,宗师都是爱惜羽毛的,从未听说过哪个宗师会隐藏偷袭!
这也是白丹阳敢于一马当先冲在前面,若对方三人武艺不到宗师,那他什么都不怕,也不怕偷袭,若对方里有宗师,那爱护名声之下也绝不可能行偷袭之事。
让他想不到的是,对方人里竟真的有宗师存在,而且是用剑的宗师,但这宗师居然不要脸,躲藏在树木之中偷袭自家!
白丹阳心中仿佛吃下一万只苍蝇般难过,无论他此刻作何想法都没有用处,因为剑已到了,这般快的剑,他生平仅见!
饶是白丹阳一派之主,宗师武艺,见多识广,身经百战,这一刻却还是深深地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
躲不过,他忽然发现自己躲不过这一剑!
他身为宗师,居然躲不过这一记快剑的偷袭!
躲不过那就只有格挡,他手上的重刀几乎瞬间就抬起,往咽喉处护去。
剑到了,重刀却只来得及挡住一半,但似乎也够了,因为那剑取的是咽喉底部。
就在白丹阳稍微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却忽然两眼一瞪,他感到脖颈处一凉,如敷冰浸雪,下意识低头看去,那剑……竟然透过了重刀的刀刃,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