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宫内,道君皇帝大发雷霆,便是那柄心爱的莲花拂尘,亦摔做两半,弃于地上。
赵柽站在门前,阵阵无语,看着道君皇帝自顾自咆哮:“朕要废除檀渊之盟,朕定要废除檀渊之盟,看看这些契丹夷奴胆敢如何!”
赵柽揉头,知道这事儿道君皇帝极有可能做出来,毕竟海上之盟那般大事都敢决定,但其中缘由肯定不是为了家国天下,道君皇帝是典型的欺软怕硬,遇强则弱,遇弱则强。
他是看了女真大败辽国,心中对辽轻视,若是此刻辽国打来,宋军败北,恐怕还会主动加上些岁币亦未可知。
摔打了一会儿,道君皇帝看着门前发呆的赵柽,道:“二哥儿,这契丹夷奴都欺负到朕这里来了,你要为朕好好出口气!”
赵柽心想,出气这没问题,可总得知道是何事。
“爹爹……”赵柽刚开口,就见道君皇帝猛地抓起御书案上一封信笺,复狠狠又摔到案上。
“二哥儿,你自己来看,延禧小儿忒过狂妄!”
赵柽一头雾水走上前,拿起信笺仔细看去,确是那位天祚帝写来,就不知是不是真的亲笔,书法似还不错。
他片刻看完信笺,觉得信上所说实在太过儿戏,也就是激一激道君皇帝,毕竟无论北辽西夏,都知道这位皇帝最爱面皮。
赵柽道:“爹爹,辽国要派人在御街摆下擂台,尽会我大宋武艺高手,这却是他们自家心虚了!”
道君皇帝道:“二哥儿,这话却又怎么说?若是相扑擂台,朕有三等内等子,还有九等力士,自然能大获全胜,至于武艺,朕怕那御拳馆不顶用啊!”
这一朝极爱相扑,不过这里的相扑,却又和后世别国的不尽相同。
赵柽点了点头,若真是说相扑,皇家养着的内等子实力极其强悍,就算是辽人,他亦觉得必胜。
可辽国不摆相扑擂台,偏要摆个甚么武艺拳脚擂台,他自小拜周桐为师,知道御拳馆里没有高手,周桐记名弟子无数,大多花拳绣腿,不得真传,如今在馆内的,无非就是混个声望名头罢了。
“二哥儿,你再瞧瞧,这延禧小儿居然说朕倘是怕了,不敢接擂台,便要每年增加五万岁币,还要在榷场多征收我朝两成商税,若是接了擂台输了,同样要如此做赔!”道君皇帝怒道。
赵柽琢磨,这等儿戏之事,也就激一激你,换作旁人,不理便是,他道:“爹爹,朝堂上相公们都如何说?”
道君皇帝恼道:“众说纷纭,又说不接擂台丢了面子,又说接下后打不过更为难堪,一但扯到如何施为,尽皆讲是下面武事,推在童贯高俅二人身上,他二人也是拿不定主意,朕看,都是怕败了担责!”
赵柽暗道,果然都是一群好相公:“孩儿说这是辽国心虚了,大抵不假,爹爹想看,女真大败了辽国,北辽上下举国皆哀,就怕我天朝看他虚弱,趁机行兵事,他此举不过是恫疑虚喝,虚张声势罢了。”
道君皇帝闻言思想片刻,道:“二哥儿所言有理,只是朕……朕亦不能不接这擂台,若是不接,事情传闻出去,不免让天下百姓,尤其那些番邦小国笑话!”
赵柽道:“此事倒可斟酌,只是孩儿在书信上未曾看到这辽国若是输了,又当如何?”
道君皇帝闻言一愣,伸手抓过信笺从头看了一遍,不由道:“确未言之,延禧小儿欺朕太甚!”
赵柽道:“辽国这是君子可欺之以方,
小人行径也,爹爹可完全不理。”
道君皇帝期艾起来,忽道:“二哥儿,若是朕派你权此事可有把握?”
赵柽心想,话都说得如此明白,却还想打,哪怕赢了什么彩头都没有,只落下个面子好看。
道君皇帝又道:“延禧小儿奸险,若是不打必落其话柄,朕觉得打了倒亦可能赢。”
赵柽看了他一眼,之前你可不是如此说的,且这就是你将来敢和女真夹击辽国的底气?一切都靠想象?
“倒是只有五成把握。”赵柽道。
“五成把握?”道君皇帝闻言立刻双眉扬起。
“爹爹,我听闻辽国那边颇有一些武艺精通能人。”赵柽想了想,斟酌道:“若爹爹决定接擂,不妨昭告天下,必有四方义士来助,想那时把握倒可提至六成。”
“好,好!”道君皇帝闻言一改颓容,喜道:“那亦足够了,二哥儿你便来主持此事,明日朕在朝堂上宣布,再将此事昭告天下,看那些大臣们脸皮都往哪里搁放。”
赵柽心中微叹,此时还想着去打朝臣的脸面,全然不顾万一败了如何是好,做事当真不留退路,果然一言难尽。
“爹爹,明日孩儿便不上朝了。”赵柽知道这种事他理应露面,却并不想去朝上叙说。
“二哥儿不上朝亦可,旨意便送去你府上。 ”道君皇帝心中喜乐,他本就是不守规矩之人,哪里还在乎上不上朝。
赵柽礼罢出宫,路上脸色深沉,辽国此举确是心虚了,与女真一战惨遭败北,生怕大宋抄袭后路,反攻倒算,是以才行此策。
可军国大事,社稷神器,生死刀兵,何等之重,怎堪以一擂台前来试探?可见辽国朝堂眼下已是一派乱像,并无政见之人,只能做些儿戏之事。
可偏偏大宋这边,对这种稚童把戏还当成一回事儿,从皇帝到大臣居然还像模像样地讨论,还要去接对方这种连下策都算不上的手段!
赵柽暗暗摇头,出了宫城进入轿内,行不多远,忽挑帘回头看去,但见那庞大宫城在夜色之下昏昏欲睡……
又是几天过去,赵柽已接到圣旨,算着日子辽国的使臣即将抵达东京,而这时,随着道君皇帝将此事昭告天下,四面八方的豪杰义士正纷纷涌向京城。
果然又过一日午时,有人来报,辽国使团三百八十余人,已至开封东城门。
按照惯例,这种事需要礼部派官员前去迎接,而他这个主事儿的亦要有所表示。
不过赵柽一天都没有出门,更未曾派手下前往,只是坐在中堂饮茶。
晚膳后,天光尚亮,雷三进门,禀报道:“王爷,外面有人求见。”
赵柽道:“甚么人?”
雷三道压声道:“属下观言谈举止,又叫来派出的眼线对照,好像是……辽国使团的人乔装而至。”
赵柽眼睛一亮,身子微微后仰,自语道:“终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