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总督郭立如今不在平州,天津驻军的主力如今也不在平州,就在姚政向岳飞炫耀天津、旅顺两镇合力,一举攻破金国南京的煌煌武功的时候,他正率领着天津的龙骑二营、以及暂时归入他麾下的旅顺龙骑一营,总计八千兵力,火烧火燎的赶回天津。
金骑突袭,天津被围。
金军攻宋,以谙班勃极列,也就是金国皇储完颜斜也为都元帅。其下总计分为三路,东路军完颜宗望以平州为基地,西路军完颜宗翰则出自大同,而中央一路,完颜挞懒的六部路则由故辽中京道穿过燕山的古北口南下。从东到西,三路齐头并进,一举攻下了燕云诸州。
占领了燕云之后,东路军和西路军继续南下,而完颜斜也和六部路却留了下来,作为机动兵力保护宗望和宗翰的后路,并监视天津方向的东海军。在收到派驻在天津附近的密探发来的紧急军报后,完颜斜也便立刻派出六部路都统完颜挞懒,不去平州,而是领军直取天津,意图围魏救赵。
对于郭立来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了。
自从收到枢府的命令后,从天津至平州两百多里路,郭立和他的两个骑营六千大军踩着厚厚的冰雪,一路克石城【今开平,破滦州,到了出兵后的第五天,就杀到了平州城下。冷兵器时代的城防建筑,在火药武器面前,完全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就连城防完固在北地排得上号的平州,也没能阻止他麾下军队前进的步伐。
尽管由于港口封冻,郭立收到命令比旅顺要迟上数日,但地理位置上的优势使得他已经把平州城内的千名女真守军的首级排在城墙上做装饰之后,跨海而来的陈五才率部姗姗来迟——向来是不冻港的润州【秦皇岛,在今冬竟然也出现了一层海冰,虽然不算太厚,但还是让陈五登陆时费了不少气力。
独占歼敌破城之功,昨日的.一场暴雪,郭立便是悠然自得的坐在平州城中,烤着火炉,与陈五一起喝着热茶。当时他绝不会想到,仅仅一天之后,他就要踩着两尺多厚的积雪,往家赶去。
在枢府发来的军令中,并没有要.旅顺、天津的驻军攻下平州这一条,仅仅要他们对平州一带进行骚扰攻击,逼宗望、宗翰回军。尤其是天津,赵瑜、朱聪给郭立的只是让他出动骁骑二营,配合陈五的行动。从这一点上讲,郭立把天津城中仅有的两支野战营都带出来,并攻下平州城,其实是违反军令、自行其是的行为。
虽然东海绝不会像大宋,皇帝.亲授阵图给前线将领,连扎营地点也要指手画脚。在战场上不待上级的命令而随机应变并没有什么,只要结果好就行了。但郭立很明白,如果自作主张而导致失败,所有的罪都得自己担着。两罪并罚,不死也得脱层皮。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郭立暗叹,赵瑜让他驻守.天津,看重的就是他性格沉稳,可惜他一念之差,却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东海自立国以来,除了长生岛一役陆贾主动放弃过城防以外,从没有一座城寨陷落过。可是他却偏偏开了这个先例。
完颜斜也围魏救赵的这一招,虽然在天津镇参谋.们的战备预案中已经有所提防,不过金人铁骑来得太过突然,竟是连夜趁着风雪杀来,东海在北地的谍报系统根本来不及将消息传回,使得天津的外城防线几乎是转眼便告失守,散布在天津郊外的近百条村寨也失去了音讯。
对于如今战局,郭立也只能自叹无奈。天津城扩.张得实在太快,以黄河畔的天津堡为圆心,近乎半圆形的天津城,其半径已经扩大到八里之外。如今抵挡住女真骑兵的内城城壕的位置,其实就是在当年让完颜斜也的十万大军饮恨而退的那道篱笆墙处。四年前的最外围的防线,现在已经被无数民宅夹在中间,而外城,却还是一道半人高的木篱墙。
不过让郭立暗.自松一口气的是,外城虽然已被攻破,但作为外城防线核心的四座炮垒,在他收到的战报中,已经确定没有丢失。这四座炮垒,夹在二十多里长的矮墙中,每座都相隔六七里,而内城也有三座同样结构的炮垒。由于这些炮垒不仅负有抵御外敌的任务,同时也担负着镇压城内动乱的工作,所以在设计建造时,便拥有向各个方向射击的能力。内外城的七座炮垒交错布置,暗藏其中的城防炮火力便覆盖了外城区域一块块以炮垒为顶点的三角地带。金人骑兵尽管已能进入外城,但只要这几座炮垒不失陷,那他们就绝不敢在外城内多加久留。
只是居住在外城的十万百姓却免不了要受苦了。女真人不会手下留情,而炮弹也不会长眼,在他们逃进内城之前,究竟会有多少无辜枉死,郭立不愿去想。他只希望即将到来的会战中,能一举歼灭来敌,好赎清他在这一战中犯下的罪过。
郭立望着前方远处,他手下的参谋们已经向他明确指出,金人来袭的几率以今夜为最。虽然他派出去的斥候还没有回报,军人独有的直觉也已告诉他,女真人就埋伏在天空与大地汇聚的地方。
双眼眯起,郭立心中冷笑。
围点打援?
哪有那么容易!
……
八千骑军疾速前行,数百辆被卸下车轮改装成雪橇的辎重大车,也紧跟着大队行进。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四丈宽的官道上,蜿蜒成一条十余里的长龙。在一片冰天雪地中,滚滚洪流不断向前。几天前,郭立率军北上时,在路面上留下的痕迹已经在暴雪过后消没无踪,但一望无际的雪原在无数马蹄践踏之后,便又是一片狼藉。
再一次确认了从北面赶回的东海军的人数,完颜挞懒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
“挞懒,郭蛮子当真将军队都带回来了吗?”一见挞懒的动作,蹲在他旁边的的完颜撒离喝凑近了一点,忙着问道。
挞懒没有回答副手的问题,而是先拿着一幅白绸仔仔细细地将望远镜的黄铜镜筒和镜头擦拭了两遍,又掏出一块鹿皮将其包裹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就算当年捧着刚出生的儿子,他也没这般慎重过。三斤七两的足色砂金才换来的这具宝贝,挞懒恨不得用根链子拴到身上,每用一次都会擦拭个几遍,这时任谁跟他说话,他都不会理睬。
撒离喝无奈的撇了撇嘴,将身上的斗篷用力裹紧了一点。他和挞懒,以及跟着两人前来探视敌情的亲卫现在都是用白斗篷从头到脚裹着身子,连坐骑都罩着白布,只要不凑近了细看,没人能从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把他们一行十几人分辨出来。
挞懒收好望远镜,隔着衣甲又拍了拍,感觉着那宝贝已经放得稳稳妥妥了,方才扭头对撒离喝道:“郭立此次出兵,带了两个骑营出来,总计应有六七千。看着官道上的队列,应该都带回来了。”
“能吃得下来吗?”撒离喝有些忧心,东海军的战力让他畏惧,几年来大金对东海一战不胜,使撒离喝对挞懒决定以手上的区区两个万人队,去攻打郭立六千大军的计划很不放心。
“若是平常说不定有些难度,但天津与平州有两百里路,平常的时候都要走个三四天。郭立一天就赶回了一半的路程,还是在这雪地里,他的兵就算是铁打的,也决计吃不消。何况他的队伍里还没有火炮,又有什么好怕的?”挞懒一指东海军前进的方向,鹰隼般锐利的双眼也盯着官道消失在地平线下的地方,“再过二十里就是天津和平州的交界,界石镇也就在那里。方才我出来时,已经下令将队伍转移到界石镇附近。今天郭立必定会在那处休息,这将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等他们睡下来后,趁夜突袭?!”撒离喝惊喜问道,他并不介意挞懒没知会他便下令调动兵力的行为,他一向看得开,只要能跟着分功,一切都没必要在意,“也对,界石镇没有城墙,正好攻击。”
天津与平州相距两百里,寻常往来一般都要走个两三天。所以于路便自发的形成了几处供商旅歇脚的镇子。如天津、平州交界处的界石镇便是一例。不过这些镇子都不大,界石镇中也只有几家客栈馆舍,并没有任何防御能力。
“不……”挞懒摇着头,在完颜部的宗室将领中,就属撒离喝的水平最差,当初领军攻大鸭绿江畔的保州,花了半年多都没打下来,最后还别出心裁动了向高丽人借兵的心思,要不是先太祖派来援军,大金的脸就要丢到高丽国去了。“东海善守,就算他们歇息下来,也不会放弃守卫。那么多辆大车,只要团团围个圈子,会比天津的外城还难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挞懒早有定计,他甚有自信的说道:“等他们前军离镇子还有四五里的时候,那时他们都会想着快点入镇休息,正是防卫最松懈的时候,一旦我们出现,东海人必定会想着加快速度进镇子组织防守,而不是就地防御。到时,他们的队形定然大乱。撒离喝,那时你从他们的队列中央突进去,将其一举截断。”
“那挞懒你呢?”
挞懒跳上马,冷笑道:“我带人从后掩杀,先击溃郭立的后军,再将中军、前军一起吃掉!城池的攻防战我大金不如东海,论起野战,他们却差我们几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