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子聪很是恪守谋士的职业道德,并没有把关于忽必烈的情报向贾老贼和亲弟弟刘秉恕透露一点半点,但贾老贼和刘秉恕还是从北方的异动中嗅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血腥味道。---道理也很简单,秋收征粮之后不久,马上又对民间加征粮食,甚至不惜为此激起民变,忽必烈此举不是脑袋昏了,那就是彻底疯狂的前兆。
“大战要来了啊。”放下北方细作的情报总汇,贾老贼背着手走到红梅阁的二楼扶栏旁,对远处传来的新年炮竹声充耳不闻,无意识的轻抚着梨木雕花的扶拦,凝视着北方阴沉沉的天空缓缓说道:“今年之内,忽必烈必然大举侵宋!而且绝对是忽必烈垂死挣扎的全力一搏,又有一场腥风血雨将要来了啊。”
“从忽必烈的兵力调动和部署来看,他的第一目标肯定是襄阳。”刘秉恕附和道:“河北饥荒如此严重,忽必烈明明在南京路有粮却不北调赈灾,还拼命的把山东西路和山西的秋粮运往南阳和邓州一带囤积,除了是在为攻打襄阳做准备,再没有其他理由能解释忽必烈的疯狂。”
“如果能把这场决战推迟一两年多好啊?”贾老贼郁郁道:“大宋的备战工作正进行到节骨眼上,官绅一体交粮纳税的新法才刚刚开始,要是本官在这时候离开临安,没有人能镇住场面,指不定这准备了四年的变法就得夭折了。还有大炮铸造,虽然说现在已经造出了可射四里的铁芯木壳炮,但射程还是太近了,在战场上还起不到一锤定音的效果;军队改革倒是顺利,不过还是防守有余进攻不足;就算在襄阳打了胜仗,把忽必烈赶回了北方,目前的钱粮武器储备也还不够支撑北伐,到头来只会便宜了隔岸观火的阿里不哥。”
说到这,贾老贼猛的一拍扶栏,仰天长叹道:“两年!本官最多只要再准备两年时间。就一定能在襄阳决战中打败忽必烈,然后乘机北伐夺回南京路,组建潼关黄河防线,以南京路为前线基地继续向北扩张!”
“太师,如果只是要迫使忽必烈推迟与大宋决战的时间的话,也许我们还有办法。”前任狗头军师廖莹中阴阴的说道:“忽必烈不是把军粮都囤聚到了南阳一带吗?咱们何不想过办法,一把火烧掉忽必烈地粮仓?这样就算忽必烈的主力想要攻打襄阳,也没有军粮可用了。”
“这个办法。本官也考虑过,包括考虑主力提前出击和动用大宋骑兵偷袭。但没用。”贾老贼闭上眼睛抬起头,感受着临安冬天的寒风,缓缓说道:“郭侃、廉希宪和张弘范都是当世名将,想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烧毁鞑子粮仓。难度实在太高。而且就算成功了,忽必烈也未必就会放弃全力攻打襄阳的计划,忽必烈连上百万的河北百姓都可以牺牲,证明他已经被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即便烧掉了他的粮草他也会义无返顾地继续南下,靠劫掠强征维持补给,甚至学他老爸拖雷一样,靠吃人肉充当军粮。到那时候弄巧成拙。没有了后路的蒙古军队将比以往更加可怕!更加疯狂!”
“太师言之有理,让忽必烈还能有点粮草供应军队。鞑子士兵还能看到活命地一线希望,战斗力必然受到影响。这与兵法中围师必阙有异曲同工之妙。”新任狗头军师刘秉恕附和道。廖莹中却不肯死心,又提出新的一个想法。“那我们还可以尝试佯攻啊?在多条战线上对鞑子发动佯攻,迫使忽必烈分散力量,这样不就能给襄阳减轻压力了?”
“如果本官是忽必烈,这次就不会上当。”贾老贼淡淡说道:“中原的蒙古军队已经穷途末路,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就是向南进攻,夺取富庶地大宋土地和打通与西南鞑子的联系,才有可能东山再起。既然已经站到了豪赌国运的赌桌旁,忽必烈又怎么会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且大宋军队的进攻力并不强大,忽必烈只要下令各路原有驻军死守不战,大宋军队的佯攻就不会奏效。”
“下官无知无能,胡说八道,太师切莫在意。”连续两个提议都被否决,知道自己在战略眼光上远不如贾老贼和刘秉恕的廖莹中只好识趣的闭嘴。倒是已经和廖莹中关系处得不错地刘秉恕不忍看他尴尬,盘算着替廖莹中说几句好话打个圆场,但刘秉恕回忆廖莹中刚才说地话时,脑海中却忽然灵光一闪,惊叫道:“对呀!既然忽必烈可以对大宋军队的佯攻采取死守策略,大宋何尝不能让襄阳采取死守策略?先用襄阳攻防战消耗忽必烈地实力,同时为大宋争取备战时间,等到鞑子军队师老人疲时,太师再率领大宋主力全力反击,与襄阳守军里应外合,岂不是可以一战而破忽必烈?”
“让襄阳死守,不给他们任何援助?”经刘秉恕提醒,贾老贼脑海中立即联想起历史上那残酷无比的襄阳保卫战----吕文德和吕文焕兄弟可是在襄阳坚守了六年啊!廖莹中也惊喜道:“秉恕先生说得对,襄阳和樊城本来就是利于坚守地地形,吕文德兄弟也早做好了长期坚守襄阳这座大宋门户的准备,城中囤积地粮草可供十年之用,光以襄樊孤城坚守太师需要的两年时间,应该很有希望。”
贾老贼久久不语。良久后方才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让本官考虑一下。”刘秉恕和廖莹中都知道贾老贼需要时间考虑这个关系宋蒙国运地重大决策。不敢催促。乖乖躬身告退。留下贾老贼孤身一人立在寒风呼冽地红梅阁楼上苦思冥想。
是夜。红梅阁灯火彻夜未熄。
到了第二天早上。双眼熬得通红地贾老贼叫来廖莹中和刘秉恕。让他们替自己拟订了一连串地命令----南宋各地全力为襄樊运送武器、药材、食盐、布帛和粮食等一切战争所需物资。临安和庙山大营中除大炮外地所有火器储备全部运往襄阳。今年起两湖所收粮食全部运往鄂州、江陵和均州三地储存。原先供应江州江西军地粮食改由两浙调拨供给。吕文德长子吕师夔调往鄂州任职。既为吕文德预防万一又让吕师夔替南宋守住增援襄阳地必经之路。总之一句话。一切为了吕文德兄弟长期固守襄阳准备。
待各道命令验看无误用印后。贾老贼又亲自提笔给吕文德兄弟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告诉吕文德兄弟自己地战略意图。要求吕文德兄弟要做好长期坚守又孤立无援地心理准备。希望他们以国家民族为重。为大宋争取宝贵地备战时间。在信地最后。贾老贼除了许诺将在襄阳保卫战结束后为吕文德兄弟请封异姓郡王地封赏外。还特别提醒吕文德兄弟不可过于倚仗襄樊地完美城防。警告吕文德兄弟蒙古军队也许将会造出可以打到襄阳城头地重型投石机。要吕文德兄弟早些做好防御准备。
“安排人立即把这封信送去给吕文德。一定要当面交到吕文德兄弟手中。”贾老贼将自己地亲笔信递给廖莹中吩咐道。廖莹中答应一声刚要离去。贾老贼却皱着眉头叫住他。“且慢。这封信还是让陈送去地好。再给吕文德写一封信。陈去了暂时就不用回来了。让吕文德把陈也留在襄阳任职。”
“下官明白。”廖莹中会意一笑。躬身告退。贾老贼这才站起来。走出一夜时间没有离开一步地红梅阁。凝视着天空飘飘而落地粉粒细雪良久。半晌才喃喃道:“忽必烈举国进攻襄阳。赌上了蒙古国运。我以襄阳孤城抗衡忽必烈举国之军。又何尝不是赌上了大宋地国运?”文德兄弟送信和上任地。张邦直地幼子张窠已经把陈当成了亲生父亲一般依赖。哭着闹着不愿和陈分开。经过贾老贼特别批准。陈便带上了这个仅有六岁地孩子一同赶往襄阳。待到这对不是父子却亲逾父子地叔侄从水路抵达襄阳时。时间已是二月。襄樊城外则是一片风声鹤唳。到处都可以看到成群结队逃难地难民。或是逃入襄樊城中避难。或是逃向南方。陈细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蒙古军队在年前地短暂退却之后。已经又一次从南阳杀了过来。这一次蒙古军队不再向以往那么深入冒进。而是在襄樊以北地白河支流上修建了数座坚固石桥。大军缓缓向襄樊推进。摆出了步步为营地架势。附近乡村地汉人百姓早就在戏曲中知道蒙古军队有驱赶百姓攻城地良好习惯。所以才争相逃难。
“鞑子来得好快啊。”陈皱着眉头冷哼了一句,谢过提供消息的逃难百姓,拉起在一旁的张窠,大声说道:“窠儿,走,咱们爷俩进城。”年幼的张窠点点头,拉着陈地手顺着密集地人流走进了戒备森严的襄阳城门。但陈和张窠都不知道地是,他们这一次进城之后,等到他们再从这道城门走出襄阳城门时,时间已经过去难以计算的日日夜夜……
因为陈手里拿得有贾老贼地亲笔书信,所以他在入城之后,正为蒙古大举进犯忙得头晕脑胀的吕文德兄弟还是在百忙中立即接见了他。待到见面互报姓名后,正在重病中地吕文德立即劈头盖脸的问道:“陈大人,你这次从临安来,贾太师增援襄阳的援军准备得怎么样了?援军什么时候能到?贾太师是不是亲自领兵?”
“吕将军,这是贾太师的亲笔信。”已经提前被贾老贼警告过的陈不忍心泼吕文德的冷水,双手将贾老贼的亲笔信递到吕文德面前。已经病得瘦了不只一圈的吕文德赶紧接过,激动的打开书信观看,可是在看到一半时,吕文德脸上的激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颜色。旁边吕文德最小的兄弟吕文福赶紧问道:“大哥,你怎么了?病又犯了吗?”说着,吕文福凑了过来,想要和吕文德一同看信。
“没什么,忽然有点不舒服。”吕文德迅速将信翻过来不让吕文福看到,吩咐道:“四弟,这里没什么事,你到城门口去盯着,让百姓们赶快进城安顿。----顺便告诉弟兄们和百姓们。贾太师已经知道了鞑子进攻襄阳的消息,正在集结军队准备增援襄阳,叫大家尽管放
“是,大哥你保重身体,别太操劳了。”年龄比吕文德长子还小的吕文福信以为真,欢天喜地的出去向襄樊军民宣布好消息去了。同样是洞庭湖老麻雀的吕文焕却不相信大哥的鬼话---蒙古军是两天前才开始重新向南进逼的,贾老贼除非是神仙能掐会算,否则那会那么快知道?待到吕文福出去后。吕文焕便赶走房间里的仆人丫鬟,亲自关上房门。这才转过身来吕文德问道:“大哥,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骗四弟?”
“他年纪小,城府不够,我怕他沉不住气动摇军心啊。”吕文德叹着气将贾老贼地亲笔信递给吕文焕。苦笑道:“看看吧,这次咱们兄弟有得恶仗要打了。”
“两年?!让我们做好孤军抗战两年的准备?”看完信后,吕文焕也是脸上骇然变色,只是城府甚深没有大叫出来。旁边陈向吕文焕拱手道:“二将军,太师交代下官嘱咐你们,这一次襄阳抗战肯定会伤亡惨重,损失巨大。但你们放心,襄阳保卫战中你们损失多少兵力。将来太师一定加倍赔给你们。请你们不用害怕牺牲。”
“贾太师也真是太小看人了。”吕文德轻蔑的说道:“吕文德本来是一个砍柴樵夫,承蒙大宋国恩、赵老将军和贾太师不遗余力的提拔重用。这才当上京湖安抚制置大使这样的人臣之极,全家人也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要是吕文德只知道保存自己的实力,置国仇家恨于不顾。还有何面目去见大宋列祖列宗?吕家老三吕文信已经在鄂州战死,剩下三个兄弟全去陪他又有何妨?”
“将军大义,陈敬服。”陈一鞠到底,由衷赞道。吕文德还礼答道:“陈大人不必谬赞,你在鞑子刀下换子,忠义感天动地,吕文德对你才敬佩得紧。贾太师在这种时候派你来襄阳任职,想必也是为了用你的事迹鼓舞襄樊军民抗蒙决心,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们吕家兄弟还有一个活着,就一定护住你地周全。”陈衷心谢了,又想起惨死在蒙古刀下的独子,眼中不免又有泪花闪动。
“既然贾太师不遗余力地支持我们长期抗战,又要我们坚守两年,那我们也得做好准备才成。”震惊之后,吕文焕迅速冷静下来,建议道:“大哥,我们得抓紧时间在汉水之上修建一座连接襄阳和樊城的浮桥,便于在重围之中两城军民可以调动。”
“行,这事交给你去办,现在城里到处是逃难进来的百姓,人手足够,你去发动百姓修造浮桥,换取给他们提供粮食。”靠着各种手段聚敛的钱粮,襄阳城里囤积着粮山面海,吕文德倒丝毫不用难民入城后地粮食问题担心,又叮嘱道:“记得浮桥一定要修结实,要经得住洪水冲击和士兵踩踏。”说到这,吕文德又沉吟道:“还有,为了预防万一,你我兄弟得分驻襄阳和樊城主持城防。”
“不错,四弟还小,怕是担不了大任。”吕文焕点头说道:“这样吧,大哥你和四弟还有几个侄子留在襄阳,我和牛富、范天顺到樊城去。”
“你留在襄阳,我去樊城。”吕文德摇头道:“樊城位于汉水之北,鞑子如果攻城,樊城必然是两军交战的主战场,我这个全军主帅不到最前线说不过去。”
“大哥----。”吕文焕拖长了声音,“换平时我不和你抢,可你现在这身体,能到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去吗?”
“谁说我身体不行了?”吕文德跳了起来,挥舞着拳头向吕文焕吼道:“来来,咱们兄弟俩过几招,看看你现在能打过我了吗?”说着,吕文德还真挥拳往吕文焕脸上打去,吕文焕笑着躲开,求饶道:“好了,我认输了,我那敢和大哥较量?”吕文德乘机抓住吕文焕的手,沉声说道:“二弟,你还年轻,最危险的地方让大哥去,要是樊城……你还可以继续坚守襄阳,明白吗?”
“明白。”吕文焕眼中闪过泪光,略略带上了哽咽的声音,“大哥,那你要保重,等到这场仗赢了,太师就要为你请封异姓郡王,兄弟还想混一个王爷的兄弟当一当。”
“那是当然。”吕文德哈哈大笑,走到门前推开房门,向着北面大喝道:“狗鞑子,尽管来吧!来多少都行,我大宋王爷吕文德等着你们!”话音未落,吕文德却觉得背后疽处一阵剧疼,强自咬牙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