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是个勤奋的人,他在三年间,一共辩讼了两百件案件,调节了数不清的民事纠纷。
律法和讼师,在他的手里,从无到有一点点周全。
“你看,”杜九言只给跛子看后面几页,“祖师爷说话很硬气啊。”
跛子只能连蒙带猜,感觉自己像个文盲。
“你、看得懂?”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跛子道:“你、和祖师爷的认识?”
“怎么说?”杜九言看着他。
“因为你们很像,而且,他的字你认识。”跛子指了指她的身体,“你的魂魄,和祖师爷认识?”
身体是秦九烟的,这一点他能确认,因为,再伪装相似哪怕是双胞胎,也必然有不同的之处。
杜九言摇头,“不确定,毕竟没见过祖师爷。”
跛子沉默了一会儿,“七月十五,对你没影响?”
杜九言合上书,道:“一会儿我就要去参加百鬼游街了,记得给我留门。”
跛子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很傻。
虽然他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他能肯定,眼前的杜九言不是秦九烟。
一个人在经历生死之后,或许会有变化,但无论怎么变,他的思考方式、生活习惯、吃菜口味,说话的语调等等这些,都很难改变。
最重要的,秦九烟很笨,那么笨的女人,死十次也变不成杜九言。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跛子看着她,问道:“你,是男是女?”
他高兴眼前的人是杜九言,至于原来的秦九烟去哪里了,他不想知道。
杜九言托着下巴,冲着跛子眨了眨眼睛,道:“跛爷觉得呢?”
“不确定,”跛子道:“若说你是女人,可你行事坦荡性格直爽,不像女子。可要说你是男人,但你成为女人后适应的太快。”
如果是他,应该会很受打击,但是当时在隆庆寺醒来的杜九言,非常的自然,完全没有不适。
但是她又很享受,做男子的时光。
“是男是女并不重要,我在这里,以如今的肉体形势存在。你认为我是男人,那么你就将我当成男人看待,你认为我是女人,那么我就是女人!”杜九言道。
“那你就是女人了。”跛子道:“以后,这个问题我不会再问。”
杜九言崇拜地看着他,“我们跛爷太爷们儿了。”
跛子不想和她说话了,起身道:“行了,你去参加百鬼游行吧。”
“好的。”杜九言接着看手札,“记得留门哦。”
跛子没有点灯,静静地靠在床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扳指,翠绿的颜色,玉色纯净,他无意识地把玩着,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杜九言时,她的表情和样子。
“还有这样的女子,”跛子想着想着笑了,“从哪里来的呢?”
不过,不管从哪里来的,如果她的魂魄离开了她原来的身体,那么……她原来也是死了吧?
至少如她所言,她存于这个世上的肉体形态消失了。
她原来是做什么,怎么死的?
有没有成亲,有没有家人,她想家吗?
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死亡的时候她害怕吗?
应该不会吧,她的内心那么坚韧且强大,一定不会惧怕死亡的吧?
他顿了顿,扪心自问,他自己惧怕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害怕的。
现在想想,他似乎从未去探究过,她内心里真实的感受,她累不累,痛不痛,会不会想念前一个肉体的亲人呢?
跛子起身坐起来,开门出去。
杜九言还在原处翻看着手札,对于她来说,没什么特别大的价值,但是,很励志。
祖师爷是个很厉害很有手段的男人。
“九言,”跛子站在门口,杜九言抬头看他,“跛爷要送我?还没到子夜,再等等。”
跛子道:“我陪你一起。”
这一次换杜九言愕然,“你,认真的?”
跛子点头,绕开桌子扯住她的胳膊,道:“今晚,我陪你去游街!”
说着,拖着她到院子里,开门,两人上了街。
“跛兄,跛爷,您这大半夜的是被附体了吗?”杜九言左右看看,路上黑漆漆的,只有森冷的月光,不咸不淡地照在路面,勉强能看到景物,但留下来的阴影却更加的明显。
张牙舞爪的。
“你不想家吗?”跛子低声道。
好伤感的语气,杜九言看着跛子,“你想家了?”
跛子看着她,“我从出生就跟着师父,师父在我十岁去世后,我就没亲人了,所以就算是思念,也没有对象。”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没关系,以后你闲暇时就能想念我们了。”
“你的人生,因为有了我们,会更加饱满的。”
跛子看着她笑了,低不可闻地回应了个“嗯”字。
“我在问你,”跛子忽然反应过来,“你不要扯到我。”
和她说话她总会这样,你只要不注意,就会被她带偏,你想问的一句没有,她反而能问出你一堆的话。
这个女人,真的是不讨喜。
“想的,”杜九言点头道:“父母家人还有那些暗中喜欢我的男生们。”
跛子一怔,“什么叫暗中喜欢你?”
杜九言道:“我太优秀,那些男生们只敢表白喜欢,没人敢追求,所以叫暗中喜欢。”
“不过,他们也满足了我对于男女情爱的虚荣心。”
“你没有去喜欢他们其中某一个吗?”跛子问道。
“没时间,工作至上,毕竟我是有理想的五好青年。”杜九言道:“事业有成且聪明稳重的人,感情只是调剂品。”
最重要的,是那些人太怂了,不敢追。
不然她也会在青春萌动的时候,享受一下男欢女爱。
快哉!
“你、生的不美?”跛子问道。
今天这是怎么了,自从确认她是杜九言而非秦九烟后,这位跛兄就成了好奇宝宝,一直在探究她的过去。
wωw⊕ TTkan⊕ ¢ ○ “美!前凸后翘肤白貌美大长腿。”杜九言道。
她果然是女人,跛子笑了,转头过来看着她的侧颜,道:“你一直都是这么自信?”
杜九言挑眉,不置可否。
“看到你的同伴了吗?”跛子问道。
“看到你了。”杜九言道。
跛子哈哈大笑。
“娘,街上真的有鬼啊。”忽然,不知谁家的孩子听到了笑声,被吓哭了,他娘哄着道:“没有鬼,哪里来的鬼,别怕别怕。”
母亲的声音也发抖。
跛子和杜九言对视一眼,她道:“到子时了,我要回去了。”
说着,掉头往家走,跛子笑着跟在她身后,他心情很不错,这个中元节,过的特别有意义。
“你哪天生的?”跛子问道。
杜九言回道:“不重要了,我都是孤魂了,还谈什么生日,死忌更适合我啊。”
跛子又不想说话了,和她一起回家,杜九言忽然停下来看着她,语重心长地道:“跛兄,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啊,否则你我真的只能中元节见了。”
“此生不对外人道!”跛子道。
杜九言拱了拱手,回房睡觉去了。
跛子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月亮,目光清亮,神色轻松。
天亮,陆绽报了官,说周岩失踪了,请衙门帮忙找。
找了一上午,一无所获。
陆绽气馁,看着程公复问道:“先生,还去京城吗?”
“去,”程公复道:“只有去了京城,才存在转机。”
陆绽应是。
杜九言将祖师爷的手札交给刘嵘勤,“西南的东西,先生保管着吧。”
“这是祖师爷的手札,一直都由会长保管。”刘嵘勤道:“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暂时替你收着,等你从京城受封回来后,我再还给你。”
杜九言含糊地点了头。
七月底,西南考试,考试前半个月来了许多人报名,都是冲着杜九言做会长来的。
一心想要进西南。
“会长,”考试前两天,方显然来找杜九言,道:“马易退学了,刚才和刘先生说了,就卷着包袱走了。”
杜九言颔首,“伙食费结算清楚了吗?”
“您交代过的,无论谁来去,都要结算伙食费的。”方显然道。
“那祝他鹏程万里吧。”杜九言喝着茶,看着方显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还有什么八卦?”
方显然低声道:“我感觉,程公和陆先生可能也要走了,这几天他们在暗中安排车马。应该是在考试后,就会离开。”
“他们要不要结算伙食费?”方显然问道。
杜九言道:“按照程序办事。”她不认为程公复会彻底离开西南,两个人离开,应该是打算在她前面赶到京城,一是找周岩,二则是想亲自去动用关系。
“去通知所有人,一刻钟后到蹴鞠场集合。”
今天正好有空,她要在走前再让自己的存在感强烈点!
方显然应是,跑出去喊人。